没等亚特里德回答,一名警察又跑过来,双手递给亚特里德一顶日本军帽报告道:“报告长官,在路边发现了这个,好像是被风吹落的。”
听了警察的报告,巴德一把抢过警察手里的军帽,翻来覆去看了看,脸色逐渐开始阴沉下来。
亚特里德看看军帽,贴近他小声问道:“领事阁下,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去出事的地方看看!”巴德一脸郁闷的说道。
于是所有的警察和巡捕又全部上车,沿着极司非尔路一直前行,远远地就看到76号被炸毁的大门。亚特里德惊叫道:“我的上帝,果然是这里出事了!”
警车直接停在被炸毁的大门口,亚特里德和巴德下了车,站在废墟前呆呆的看着被炸毁的大门和二门,不禁暗暗咋舌,心里暗道:老天,这是怎么回事?
发了一会儿呆,两人在大群的警察和巡捕的前后簇拥下,迈过变成一片废墟的大门,进了头道大院,警察和巡捕们已经开始挨屋搜索查看,很快就又都跑了出来,有的刚跑到门口,就躬下身子剧烈呕吐。
“怎么回事?”巴德惊异地问道。
“屋子……每间屋子……里都有死人!”一个脸色煞白的警察结结巴巴地说道,“大部分……大部分都是被……被炸弹炸死的。”在租界当警察,打架斗殴敲诈勒索坑蒙拐骗什么案子都能见到,就是很少见到杀人案,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租界里杀人,所以这些租界警察很少见到尸体,被炸弹炸得皮开肉绽、缺胳膊少腿的尸体就更没见过了
“什么?每间屋子里都有死人?我的天,那得死多少人?”巴德和亚特里德看看院子两边这两长溜几十间平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问道。虽然他们已经预料到这里会有死人,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多。
两人一边说,一边赶紧走到最近的一间屋子查看,屋子里墙上地上到处都是弹孔,被炸碎的床上蜷曲着一具被炸得烂糊糊的尸体,从尸体身上流出来已经开始凝固的鲜血,把破碎的床板和床板下的地面都染红了。
巴德看到这恐怖的场面,惊叫一声:“oh!god!”转身跑出屋外,开始大吐特吐。作为一个外交官,他的战场是在谈判桌、舞池甚至是床上,见到的是啤酒、香槟、鲜花、美女、高跟鞋,见到尸体这是第一次,尤其还是一具被炸得皮开肉绽血淋林的尸体,他不恶心害怕才怪。
亚特里德终究是警察局长,对于残忍的场面还有一些免疫力,从第一个房间走出来,又走进另一个房间,一口气走了四五个房间,见到的场景都差不多,而且每个门口都散落着一大堆弹壳,当然还是三八式步枪的弹壳。亚特里德无心再看下去,转过身来,径直向二门走去,他想看看,那第二道院里还会有什么让他吃惊的事情发生。
第二道院里的景象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踏着满地的砖块木石进入第二道大院,绕过一排平房,放眼望去,宽大的院子里,到处都铺满了尸体,这些尸体大部分都只穿一条短裤,显然是在睡着的时候突然遭到袭击,惊慌失措的跑出房门,又很快被打死。东面高大的院墙中间,被炸开一个很大的豁口,不用问也知道攻击者就是从这里发起突然袭击的。
看着那个豁口,亚特里德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围墙是被炸弹或炸药炸开的,这一点已经毫无疑问,包括两道大门也是一样,看看那飞得到处都是的碎石砖块就可以知道,可是,这些袭击者是怎么靠近围墙,把炸弹或炸药送过来的呢?用火炮是不可能的,围墙外面就是一条大街,虽然说大街很宽,却也只有几十米,想把一门大炮摆在那里而不被大院里的人发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76号里的岗哨可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更不是摆设。
亚特里德琢磨了半天不得要领,甩甩脑袋苦笑一下,心道:我费那心思干什么?管他是怎么干的,还是先想办法把凶手的身份搞清楚吧,这才是最要紧的,一夜之间,租界完全失去电力,回到原始社会,总得赶紧给公众一个交代,否则,只怕不用别人,巴德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亚特里德手下的警察们忍着恶心,壮着胆子在尸体堆中不停地检查、拍照,一部分人去了花棚和三层洋楼,他自己则在尸体堆中慢慢走着、看着,地上到处都是弹壳,大部分都是三八式步枪的,偶尔会有一两颗手枪弹壳,应该是地上这些死人留下的,至于那些三八式步枪弹壳,肯定是袭击者留下的,因为地上这些死人手里没有一支三八式步枪。
现在看来,这件事应该是日本人干的,满地的弹壳和路上捡到的那顶军帽足以说明这一点。亚特里德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结论,却还是有所怀疑,76号这帮家伙虽然是中国人,却是死心塌地的给日本人做事,这事谁都知道,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说来,他们跟日本人应该是一家人,日本人为什么会对他们下如此狠手呢?没听说他们做过什么对不起日本人的事啊。
再说了,只凭现场的弹壳和日本军帽,就说这事是日本人干的,只怕日本人也不会认账,会说是别人栽赃陷害。所以,现在的关键是找到目击证人,有了人证,日本人想抵赖可就不成了,可是,现场的人都死光了,他的手下到现在也没从尸体堆中找到一个会喘气的,袭击者下手之狠辣、从容,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必须从76号附近的人家找到目击者,亚特里德心想。
查访的人很快派出去了,用不了多久又都会来了,他们敲开76号周围所有人家的大门,得到的回答都一样:他们都被爆炸声吓坏了,都缩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哪里还有心思去看是什么人干的?
亚特里德听完报告,沮丧地点点头,命令集合,去另一个杀人现场——李士群家,他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一个是因为手下检查了半天,一无所获,让他失望之极;更主要的是他的手下从小花园里找到一具尸体,本来找到一具尸体没什么奇怪的,不过若是你看到那具尸体既没了胳膊也没了双腿,你还会不觉得奇怪吗?更何况一检查,这具尸体嘴里的舌头也没了。本来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变成一个大**,想想都够可怕了,更何况这个**就摆在眼前。
这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看着这个**,他想到了另外一帮人,这种手法跟那帮人太像了。它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再也无心在这里呆下去,命手下给**拍了照,就匆匆走了出去。巴德坐在汽车上等他,他现在已经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空了,只吐得有气无力,坐在座位上闭着眼睛休息。
听到亚特里德走过来,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没发现什么很特别的东西,除了两道院子里近二百具尸体,只有满地的弹壳,全是日军的制式武器留下的,除此以外,毫无发现,派人到附近人家调查,也没什么结果,这伙人做事的手脚实在太干净了。”亚特里德无奈的说道。
“难道这事真是日本人干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这里的人可都是他们的盟友啊。”亚特里德惊讶地说道。日本军帽、日军制式弹壳都在现场出现,傻子想想也知道谁是怀疑对象。
“现在还不敢确定,”亚特里德摇摇头说道,“只有物证,没有人证,就算是日本人干的,他们也不可能认账,肯定会说是别人栽赃陷害。再说这事疑点很多,也不能就说是日本人干的。还有,看看现场的杀人风格,我想到了曾经在上海掀起一血雨腥风的另一帮人,这种斩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的做法,跟这帮人的手法实在太像了。”
“你是说……无常?”巴德使劲的瞪大眼睛问道,嘴巴张的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是的,领事先生,从他们以前的做事方式来看,是他们的可能性极大。”亚特里德点点头说道。
“不不不!你一定搞错了!”巴德象被针扎了屁股似的猛地打开车门,从车里跳出来,挥着拳头对亚德里的小声吼道,“你一定要把这个该死的想法忘掉!我可不想跟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扯上任何关系!明白了吗?”难怪巴德着急,去年无常这个疯狂的家伙**了日租界,自己只是发表了一条谴责声明,这家伙就在报纸上威胁自己,说不介意到英租界来逛逛,把自己吓了个半死。现在根据亚特里德的判断,这件事九成九是这家伙带人干的,这实在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因为他们谁也没听说无常的人返回了上海,这就是说,即使他们回来了,那也是秘密返回,想寻日本人的晦气,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行踪,否则他们也不用干这种冒名顶替的事了。日本日炸毁无常基地,把基地里所有的留守人员炸成碎片,那些日子,所有的上海报纸上全是这个消息,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不明白,无常若是要报复,该先找日本人才是,怎么会突然想起拿76号开刀?
无常先拿谁开刀,跟他巴德没什么关系,可若是自己脑子一热,把这个秘密给戳破了,让日本人猜到无常回来了,从而加紧防备,让他遭到损失,只怕这家伙由此恼羞成怒,不去寻日本人的晦气,反而上门来跟自己理论,那后果……实在是太可怕了。无常这家伙行事无法无天,连他们的政府都管不了他,自己就更惹不起他了,所以他明智的当场作出决定,低声对亚特里德命令道:“从现在起,把你那个该死的想法给我彻底忘掉!决不能跟任何人露出一个字!这件事就是日本人干的!那些子弹壳和那顶军帽说明了一切问题,你就照这个方向侦查,明白了吗?”巴德怕无常,可不怕日本人,日本人仰仗大英帝国的地方多了去了,根本不敢得罪他们。
“明白了,明白了,领事阁下,刚才是我想错了,这事一定是日本人干的,只是我们现在的证据还不充足,我需要到另一处现场去寻找更多的证据。”亚特里德理解巴德的心情,他更不想惹上无常这个穷凶极恶的家伙,所以马上见风使舵的向巴德承认错误。
“那好,你去吧,我希望尽快听到你的报告。”巴德说道,“我现在要先回去应付那些讨厌的记者,这时候只怕**的大门都被他们挤破了。”巴德说完,转身上车,在两辆警车的护卫下,一溜烟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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