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最近心情不太好,底下办差的人被骂了半日,不明所以。

    苏亦点明:“不关你们的事情,一切照常即可,他这是老来疯。”

    “我年纪很大么?”

    宋知声面色很不好看,直觉告诉他说话要当心些。

    “还好还好,宋大人正值盛年。”

    殊不知这句宽慰分毫不差地戳中他的痛点,简直就是在伤口上撒盐。

    “正值盛年是中年人用的,明肃帝四十一岁时,也有人说他正值盛年。”

    他沉声道。

    “好了,你已经二十有七,再纠结也无用,还是想一想怎么讨这位‘世子’欢心。”

    “我为何要讨她的欢心?”

    “你身上的东西还要不要解了!”

    苏亦恨铁不成钢。

    “真的不能对她做什么?”

    “都说了,‘同生’使你们命理相连,自古以来没有解法,你就乖乖待嫁。”

    “哦,不对,人世子现在还不喜欢你。”

    “知声啊,你要争点气!”

    他倒是比宋知声本人还急。

    “你将她上次写的放夫书再拿来我看看。”

    生活所迫,典签大人不得不学习如何在一年之内速成为世子妃。

    今日看的话本都快堆得有烛台那么高了。

    白日要处理公务,晚上还要挑灯夜读,真是不容易。

    “前几日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苏亦无聊地翻看案上的卷宗。

    “盛府上下的人都审了一遍,倒是问出了许多别的东西。”

    “与她有关?”

    “无关。”

    “尸体有何异样?”

    “没有异样,的确是被匕首穿心而死,服用的药物也是治旧疾的,那日的药渣也看过,没有问题。”

    “不过,”

    “不过什么?”

    “少了个香囊。”

    “这个时节盛家旧宅蚊虫多,故而人人都会佩戴香囊避蚊驱虫。”

    “或许是回京了,便不戴了。”苏亦道。

    “不无可能。”

    “可我还是不明白,你先前也说她看着不会武的,她自己也说常年看病,身体很弱,怎么能悄无声息将人给杀了?”

    “许是,机缘巧合。”

    “死者的确也上了年纪,太医也说他有心病,争执时病发,世子得手也容易。”

    “她这个样子,的确是抱着鱼死网破的想法去的。”

    “你准备如何给小皇帝个交代?”

    “如实上报。”

    “接下来便看盛家那边如何处理。”

    他觉得,盛家未必会追究。

    礼部的章程终于下来,许攸年前就能从世子变成侯爷。

    除此之外,小皇帝也不再把她拘再宫里,国子监的差事也定下来。

    按照她之前的要求,清闲,俸禄高,地位也不低。

    自古尊师重道是传统,待遇自然是不差的。

    “学前的孩子我倒是能教一教句读,大一些我可教不了,虽说书我都读过,但教书又是另外一回事。”许攸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射箭也不行,我少时最不喜欢这门课的先生,压根没认真学。”

    虽说她早就知道此事,但别人面前还是要装一装。

    “你放心,必然是你会的。”

    给她寻了个名师,说她在外修习古琴多年,小有造诣。

    琴倒是会,那位名师她也熟,是她师父的好友之一,从前是宫中琴师,后来身体不好去寻医,寻到了老头子那里。

    那时候她太浮躁,需听琴音,才能安静片刻,后来自己也跟着学了一些。

    “老师也有居舍,在南院,学生们都在北院。”给她引路的是祭酒的侍从。

    “男女都住北院?”

    “北院要比这宽敞许多,中间种了一片竹林,还有一个湖,中间又筑了院墙。”侍从解释道。

    “嗯,住在南院的先生们,有多少?”

    “不多,加上您,拢共五位。”

    与她所料不差,名师大儒,或住在自家别苑,或住在弟子府中,很少有住在国子监内的。

    “两个武术师父住在西北角,算术先生一位住在西南,一位住在东北角,东南角常年没有住人,倒也宽敞,前些日子已经派人打扫过,设施一应俱全,您放心。”

    梧桐覆井,杨柳藏门。

    地方不错,就是有些偏僻,一面临水,难怪没有人住,冬日寒凉,夏日又易生蚊虫。

    不过许攸很满意,主要是这窗靠着湖水,便不会有人从窗外进来。

    “少主快看,这里竟然有一墙的山茶花。”

    山茶,又名断头花,上京的富贵人家大都避讳,故而很少栽种。

    “还有好些花苞呢,能再开一段时间。”

    “可惜了,这些开的好的,没几日就要落下。”

    “在盛放时整朵落下,不必在枝头花瓣凋零,渐渐枯萎,未尝不是好事。”

    收拾好东西,许攸招来一个小厮带路,逛了圈南院,跟几位同僚问好,又到膳堂转了圈,身体有些疲倦,回房歇了一晚,醒来天光微亮,直到她穿戴好学官服饰,推门时,心情都是很好的。

    原本想着早起去授课的地方看一看,结果一推门,便见到了一个阴魂不散的人。

    宋知声。

    “世子早。”

    “哦,应当是,许先生早。”

    许攸曾想,人生何处不相逢和不是冤家不聚头,哪一句用在她和宋知声身上比较合适。

    现在看来,阴魂不散,这四个字,对宋知声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分给她的学生不多,仅十三人,年龄相仿,最大的也不过十岁。

    只需教些指法和简单的入门曲,深得她心。

    但是教了半日,她便后悔了。

    孩子们倒还乖巧,但是刚入门,问题多,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于是她果断放弃各人辅导,捡着些古琴典故说了说,回去又恶补基础知识。

    并非是不懂,只是有些学生们的问题十分刁钻且不讲道理。

    上课前她也看了好些书,但还是没有教导过别人的缘故,所以诸多不顺。

    向隔壁班的先生取了经,才晓得原来不是这么个教法。

    “世子用的什么指法,便教什么,其余不管,若是学不会,他们会自请转班。”

    “打基础是难挨了些,但过一两个月便轻松了,只需将曲谱教给他们,再弹一遍,余下便是学生们自己去练习,你坐着就好,偶尔下去看一眼,找个典例纠个错,他们便会了。”

    “世子啊,您就算脾气太好,长得又温和,才叫这群学生拿捏。”传授她经验的是位女先生,对许攸很有好感。

    “您虽是男子,待人接物却分外和善,长相呢,又不够凌厉,故而学生们都不怕。”

    “是我没有经验,原想着尽量给每个人答疑解惑,这才秩序混乱。”

    “恕我多嘴问一句,您是如何学琴的?”

    “幼时在太学,听陈老弹过几曲。”

    “后来,跟着师父的好友学,只是那位先生不爱说话,只是弹给我听。”

    想起山中岁月,不由得开始怀念起来。

    “先生出身南方,又在上京待了数年,琴声集两派之风,急若繁星而不乱,缓若流水而不绝[1]。”

    “吴声清婉,绵延徐延,有国士之风。蜀声躁急,若激浪奔雷,亦一时之俊。”[2]

    “我还未听过世子弹琴,不知可有这个机会?”

    “献丑。”

    取出琴,弹了首《醉渔唱晚》。

    “琴音潺潺,颇具古风,不错。”

    宋知声只觉得听后心境平和,是首好曲子,也能引经据典地夸,但是,他不太会弹。

    毕竟只零零散散学了几年,现在只能勉强看得懂减字谱,再让他弹就很勉强了。

    看来需要花时间学一学,不然日后如何琴瑟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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