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金翠耀目,罗绮飘香,御街两侧很是热闹。贩夫走卒均来自五湖四海,当朝民风开放,因此女儿家也常出门,节日里更是热闹了,是青年男女相会的好时机。

    正值年节,白日已然如此拥挤,晚上更是一幅繁华的好景象。而此时人们大多是出来采买,街上都是搭台子的,朱雀门的外头,是歌舞坊和一些有名的酒楼,还有些首饰铺子,来这里的皆是寻欢作乐的男子,偶尔有几个结伴的小姑娘去买首饰的。

    “这位姑娘,”街道上出现了一个和此处格格不入的人,看装束,应当是个读书人,一身灰袍难掩风姿,面容清秀,眉眼温润,在一群装扮华丽的纨绔里面更显得出淤泥而不染。

    被问话的那群姑娘们格外热情,“公子籍贯何方?年岁几何?来此处是要应考还是寻人?可订过亲了?”一大堆问题弄得许攸有些尴尬,她咳嗽两声,掩面笑道:“姑苏人,来寻亲的,方才与同伴走散了,想问问路,不知可否,”

    “姑苏啊,那是个好地方,公子是来寻哪家的?我们可以为您指路。”一黄衣的女子最热情,同伴都多少有些矜持,她自上前一步与许攸说话。

    “那倒不必,小生已经约了人。”说完后退了一小步,保持距离。

    黄衣姑娘难掩失望,随即又扬起笑脸:“不知公子与人约在何处,若是我们知道,定然要亲自带您去。”

    许攸心想多年不回,上京的女孩子真是越发热情,她微微一笑,道:“花间醉。”

    其他人的脸色都变了。许攸奇怪:“怎么?哦,若是不清楚,就不麻烦了。”她后退施礼,转身便要走了。

    花间醉是正儿八经的歌舞坊,许攸幼时,听说过会有女孩打扮成男子进去听曲的,是以她觉得上京大概人人都知道,不过看她们的神色,像是耻于开口。

    “顺着主街,看到李家酒肆左转,再直走就是了。”还是有一个人告诉他,许攸回头致谢。走时又听到身后有小声议论“看着是个正人君子,怎么偏要去那种地方。”

    “人家刚来,说不定不清楚”“那为何有人要与他约在那里,近墨者黑,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行了,快走吧,晚了又挑不到新样式。”

    不是好东西的许攸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她此刻没有心思纠结这些,因为放眼望去,根本就没有什么李家酒肆,这让她很是茫然。

    她就记得要左转,然后回过头,她已经忘记自己是从哪边过来的了。这着实不能怪她,两边的街坊都差不多,而且时移事异,许多东西都同记忆中不太一样。

    许攸一面向前走着,一面小心翼翼地躲过那些过分热情的姑娘们,还要时刻捂住鼻子以免被脂粉香气呛到。她现在就是非常想离开这个地方。

    第三次被一个穿得客气的姑娘缠住时,她已面露愠色,眼看着就要发作。忽然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是男子的笑,并不轻浮,也不愉悦,只是幸灾乐祸。

    不过待她回头气就消了。因为面前是个美人。不同于许攸的格格不入,这位公子明显是常年混迹这一带的。锦衣华服,与这雕栏画栋倒是相得益彰。

    许攸被这一笑迷了眼,莫名其妙跟着他走了。她觉得刚刚缠着她的姑娘放手定是因为自惭形秽。他虽遮了样貌,但气度不凡。

    紧接着是天旋地转,再次睁开眼时,景色大变。

    若是将刚刚外面街市形容为繁华热闹,那此间景象应当称作奢靡了。石壁上刻着繁复的花纹,走廊的扶手都是红木,空气中飘着她没闻过的异香。她早听说过上京的暗市,据说是来自东海的商人所开,里面有珍奇异宝,品类繁多,但她从未来逛过。

    少时父亲虽管得不严,但勾栏瓦肆她是不敢来的,唯一一次还是父亲令她来寻人。

    许攸来不及惊叹,只匆忙接过美人丢给自己的幕篱,手忙脚乱地带上,然后被领着绕中间珠宝堆砌的池子走。

    这里似乎是个拍卖场,她听到许多不同的声音在竞价。许攸好奇地看了一眼场上展台放着的一个平平无奇的杯子,居然听到有人叫一千两。

    她大约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南通一巷,谓之“界身”[1],并是金银财帛交易之所,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望之森然。交易动即万千,骇人闻见。

    此处穿着不受限制,有男子着女装的,也有穿着侠客穿文人的宽袍大袖,是以她穿男装戴幕篱并不引人注目。

    “抱歉,见谅。”卖场外围的走廊虽说也不窄,但一路上有许多带着面具的人在摆摊,还是略显拥挤,许攸刚不小心撞到几个人,连连道歉。眼看着就要跟美人走散了,她十分着急,这种九曲十八弯的地方一看就不是靠她自己就能走得出去的。

    正当她还在纠结要怎么称呼对方,美人转过身来,银色的面具映出四周斑驳的色彩,深黑色的眸子沉静地望着她,并向许攸伸出右手。

    四周都是人,戴着花里胡哨的面具,眼花缭乱的灯火下,银色显得格外干净,獠牙也不吓人。

    人群中挣扎的许攸看着这只手稍作犹豫,当他要丧失耐心作势要收回时,许攸将刚刚被塞进自己怀的一段红绳的另一端扔到他的手上。

    不知是何处的猫儿逃出笼子,主人来抓他,跟着四处窜,撞倒了几个小摊,原本喧嚷的小巷更加拥挤。

    有那么一瞬间,许攸似乎看见美人的嘴角微微上扬,二人便牵着红绳走了一路。

    附近有竞价的声音此起彼伏,有青年男女的调笑声,身后还有一个带面具的小贩坐在自己摊前吆喝:“大家都来看一看嘞,月老红绳所化,国寺里开过光的,不要错过……”一边吆喝还要硬塞给路人试用。

    周遭皆是喧嚷,她却分外安宁。

    等到了出口,花间醉就在不远处的前方,许攸正要开口感谢人家,却发现美人不见了。“好像还没有问他的名字,”许攸惋惜地摇头。

    “小家伙,你是何时跟上的?”

    此刻才发现自己袖口上扒拉着一只拳头大小的小橘猫,打着呼噜,似在酣睡。

    “许兄!”

    是之前约的人在朝她挥手。她暂且将刚才发生的事抛在脑后,笑脸相迎。小陈公子是她在来上京的路上遇到的,因为要赶今年的科考,于是早早来到上京的表亲家里借住两人也算相熟,毕竟来自同一个地方,许攸下山时结识的他,二人兴趣相投,之后也时常书信往来,便一起相约来上京。路上也好互相照应。

    “抱歉啊小陈公子,我方才”

    小陈公子摆摆手,面色沉重:“许兄,幸好你来得晚,刚才此处闹出了人命,京兆府的人正在了解情况,我们还是先避一避。”

    “怎么回事?你别着急,慢慢说。”安顿好方才随她出来的小狸奴,二人方寻了一处茶肆坐下。

    “我刚刚问了酒肆的老板才知道,花间醉前段时间才闹了命案,现在还没有审结。是有两位官家的少爷为了一女子大打出手,结果祸及他人,京兆伊不敢抓人,案子就一直拖着,直到今日死者的母亲上门来闹了。”

    听里面的小厮闲聊,她才知道,原来是前不久有两个客人为了一个舞女起了争执,闹出人命了,此事便一传百,并且被人刻意抹黑,连带着花间醉十几年的声誉也毁了。

    “那两位公子不对头很多年了,为了争财宝美人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这片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不过这次祸及他人,事情闹大了,也不知道他们的爹怎么处理。有这么个儿子,真是造孽啊。”

    本来刚刚在看热闹的人群骤然散开,节日里夹杂着孩提的哭声。他们坐在酒肆,看京兆府的人把死者带走。

    “那个绀色衣服的人,”许攸欲言又止。

    “什么?”小陈公子问。

    他顺着许攸的视线看过去,确实有一个绀色衣服的人,不仅没有走,还对着花间醉的牌匾看了一会儿,才悠然往南去。

    “那人的确奇怪,看热闹也没有这样的,死了人还不走,看见京兆府的官员也不怕。”小陈公子评价。

    刚刚小陈公子已经走了,说是天色不早,要回去见他的亲友。

    “念白,去查。”小陈公子走后,接应的人终于从花间醉出来找到了她。

    “少主,”念白安排好之后,问许攸“为何比原定的时间晚了几日?”

    “还有,为何又是孤身一人,您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啊,其实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原是想带松青一起的。”许攸忽然有些心虚,眼神飘忽。

    “松青人呢?”

    “被他妹妹锁在房间了。”

    念白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

    “所以这次陪您一起来到是松萝?”两个都不记路,难怪比预定时间晚了。

    “最近界身在拍卖什么,感觉尤为热闹?”许攸尝试转移话题。

    一旁正在数落她的念白愣住了。“少主,我们的人才跟他们闹了矛盾,最近也没有去探听消息。”

    花间醉斜对面的二楼雅间。

    “如何,月娘,您可是考虑好了?”一个尖嘴的中年人轻拢茶盖,等着答复。对面的妇人眼中寒芒闪动,“不要再闹出人命,我答应你们。”

    茶盏与茶盖之间发出清脆的声响,“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许攸跟念白再三保证绝对不会独自乱跑,等人走后,她转身便去了花间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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