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个世界的孔连捷当晚,做了12年小妾的红叶冥思苦想,怎样才能不做小妾?

    大周惯例,内宅里的丫鬟一般到18岁便要放出去了,不会超过20岁。如果主子觉得丫鬟人品好、使着顺手,会嫁给受信赖、有潜力的下人,留在身边做管事妈妈;如果主子对丫鬟印象平平,随手配给年纪相当、需要娶老婆的下人,或者打发给老子娘,自行婚配去。

    她刚17岁,上面有两个年纪更大的一等丫鬟,每天都要伺候主子,婚事没人提起。

    红叶想起原来的世界:明年这个时候,马丽娘对她说“二爷看中你,我也放心你”,她又惶恐又害羞,夹杂对未来的憧憬,隐隐约约有“不用离开院子”的喜悦:吃穿用都是府里的,月钱也高,如果配了小厮,哪有这样的享受?

    等把她母亲叫过去,马丽娘直接拍了板,定下日子,冯春梅唯唯诺诺,半个不字都没说出来。

    当天晚上,院里的人都知道“红叶要做姨娘了”。

    此时此刻,红叶静静地想,得提前给自己定下一门婚事。

    一般情况下,丫鬟和府里的小厮看对眼,等年纪到了,两家老子娘找主子心情好的时候求个恩典,主子顺水推舟应了。

    当然,这种情况只适用于厚道的主子,遇到苛刻的,会反过来觉得丫鬟小子“私相授受、勾勾搭搭”,没好果子吃。

    红叶苦笑:现在明摆着,马丽娘和孔连捷看中她,私下有了默契。如果她忽然冒出一门婚事,马丽娘失了面子,不但不会答应,还会大发雷霆,把她打发出去,差事不要想了,爹娘弟弟的差事也保不住,一家四口喝西北风。

    孔连捷会不会强纳她?红叶不太确定,应该不会吧?孔连捷现在一妻两妾三个通房丫头,未来苏氏进门还会更多,她又不是戏文里的沉鱼落雁,美若天仙。

    想到这里,红叶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孔连捷;事实上,孔连捷新鲜劲儿一过去,她就失宠了,之后和苏氏较劲,孔连捷再也不踏入她的院子。

    红叶长长叹一口气,仿佛能把烦心事一股脑儿吹开。

    找一门婚事,找谁呢?她日日待在长春院,没见过几个外男,只能让爹娘来找。只要这个人有差事,品行不坏,踏踏实实一心一意和她过日子,红叶就满意了。

    往最坏的方面想,如果马丽娘不答应她的婚事,或者放出风声,说她“定给孔连捷做妾”,府里上上下下,不会有人再敢娶她。

    大不了,一辈子不嫁,做姑子去!

    红叶忿忿地捶打床单,生了一会儿气,下床点亮油灯,到门窗看一眼,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靠床最近的带锁木柜:

    两枚金簪,四枚银簪,一支珠钗,两对一点油金镯子,两朵珍珠珠花,两对银丁香,一对金丁香,数枚戒指,大都是马丽娘的旧首饰,陆陆续续赏下来的,式样老旧些,分量也轻,拿到当铺可以换银子。

    一包自己做的绢花、纱花和绒布花,以及布卷材料;

    一包颜色鲜艳的苏线,两卷金线,彩珠翠缕,等闲不用,给马丽娘娴姐儿绣东西才会用到;

    另有个小小的钱匣子,里面有几两银子,几串大钱,四个一两银子一个的梅花锞子,是刚刚过去的端午节、中秋节赏下来的。

    柜里还有衣裳鞋袜,府里每年给做四套衣服,夏衫冬袄汗巾帕子一应俱全,马丽娘赏赐的旧衣裳红叶得了不少。

    说起来,红叶一家四口都有差事,在府里是不多见的,每年能存下钱。同为二等丫鬟的秀莲,娘身体不好,老子没了,哥哥好吃懒做被抹了差事,每月月钱发下来就来讨钱,红叶遇到过两次。

    想到这里,红叶并不放心:原来的世界,苏氏抄了她的箱笼;换到这里,惹怒马丽娘,一句话“赶出去”,屋里的东西一样也拿不出去。

    今天彩燕在主屋当值,屋里没被人,安静的像坟墓,她翻来覆去,一会儿想“马丽娘就是怕儿子长不大,想找个人对付新夫人”,一会儿遗憾“娴姐儿年纪大些就好了,自己可以跟着嫁出去”,一会儿又怕“回到原来的世界”,天蒙蒙亮才睡着了。

    九月初一,整座长春院像上满了发条的自鸣钟,清早便忙忙碌碌:

    孔连捷目前任京城五军都督府的东城副指挥使,一早出门点卯去了。

    娴姐儿、庶出三小姐慧姐儿、二房庶长子/堂兄弟排行第二的旭哥儿与最小的昭哥儿一起到正房给马丽娘请安,早餐之后各自离去。

    旭哥儿今年七岁,已经入学了,到外院学堂读书去;两位小姐去找长房大小姐丹姐儿练字,做针线;昭哥儿年纪还小,没有启蒙,由奶娘和玩伴陪着玩耍去了。

    红叶的注意力放在两位姨娘身上:生了旭哥儿的马姨娘是孔老夫人给的,府里家生子,忠厚老实,深得老夫人信任;生了慧姐儿的孙姨娘是马丽娘陪嫁丫鬟,牙尖嘴利的,一点话能说三天三夜。

    原来的世界里,新夫人苏氏一进门连抬两位姨娘,也不吝啬通房丫头,孔连捷把孙姨娘和红叶抛到脑后,倒是马姨娘,大概为了旭哥儿的脸面,孔连捷隔一阵便去一次,。

    “红叶!”一等丫鬟绿云招手,“我在这里盯着,你把要带的东西理好,过来告诉我一声。”

    伯爵府惯例,世子夫人这一辈的太太夫人们,每人使唤两位一等丫鬟,四位二等丫鬟,六位三等丫鬟,余下是跑腿的小丫鬟。

    马丽娘也是如此,一等绿云、绿霞,二等红叶、秀莲、彩燕和双福,三等六个丫鬟,年纪小的香橙、小丁香是不入流的。

    红叶应了,到内室和双福检查马丽娘的披风、风帽、帕子、茶盅碗筷、防暑丹药、备用的伞、盛满绿豆汤的暖壶、小包茶叶、装着点心糖果的什锦攒盒

    秀莲进屋看见了,撇撇嘴出去了。

    片刻之后,三辆挂着伯爵府标志的黑漆齐头平顶马车在十名护卫的簇拥之下,隆隆驶出伯爵府大门,向着大相国寺而去。

    第二辆马车左侧的青色窗帘掀开一条细细的缝,红叶小心翼翼朝外张望:

    视野中的京城繁华而喧嚣,游人如织,街面铺子一间接一间,小摊贩叫卖一声接一声,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和原来的世界没什么不同。

    红叶做丫鬟的时候出过两次府,等成了姨娘,再也没出过伯爵府的垂花门,在翠竹院抬头望,天空都是四方形的。

    “最近几天啊,小心些。”绿云低声叮嘱,“别着了人的道。”

    有小人?红叶放下窗帘,压低声音“谁啊?”

    绿云使个眼色,她一下子明白了:“秀莲?”

    绿云帕子捂着嘴,吃吃笑:“今天你跟着出来,把她给气的,饭都没吃。”

    有人的地方就有帮派,长春院上上下下几十个丫鬟婆子,绿云、红叶、彩燕关系好些,绿霞、秀莲是一气的,剩下双福跟谁都说得来,小丫鬟们乱抱大腿。

    红叶点点头,脸庞又凑到窗边,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

    忽然之间,骑马行在车边的侍卫头目望过来,锐利的目光如利箭,红叶不由自主地,整个人直往后退。

    这人是谁啊?

    长方脸,单眼皮,高高的鼻梁,嘴唇很薄,肩宽腰细,握着缰绳的胳膊看上去很有力气。大概常年在室外的缘故,脸庞、脖颈和露在外面的手臂晒得黝黑,整个人颇有风尘之色。

    红叶没见过这个人,好奇地发问。

    绿云俯身过来,看了一眼便说:“展护卫,跟大爷的,难怪你不认识。”

    姓展?电石光火间,红叶屏住呼吸:

    原来那个世界的康乾十七年春天,伯爵府世子、嫡长子孔连骁奉旨到外省平乱,寡不敌众,当场战死,随行护卫、数千兵士全军覆没。

    孔连骁妻子高氏怀着八个月的身孕,悲痛之下当场发作,折腾两天没生出来,一尸两命;孔连骁唯一的嫡子昱歌儿接连失去父母,浑浑噩噩地受了风寒,拖了半年跟着死了。

    大周律例,嫡子才能承爵,无子夺爵。

    孔连骁一系失去资格,老伯爷上折子,由嫡次子孔连捷继承世子之位。

    那个时候,马丽娘死了一年,二房新夫人苏氏已经进门怀孕,生下来如果是男孩,继承权在昭哥儿后面。

    红叶生怕苏氏对昭哥儿起坏心,老母鸡似的盯着,现在想起来有些可笑。

    记得某天,红叶去正房请安,已经执掌府里事务的苏氏说起,老伯爷厚待跟着孔连骁殉职的护卫,抚恤金十分优厚,老伯爷身边的护卫就是殉职护卫的父亲还是叔叔。

    现在想起来,那护卫的姓不多见,依稀就是姓展。

    大相国寺位于京城城西,是久负盛名的胜地,每月初一十五吸引无数虔诚的信徒,有人走着,有人骑着毛驴,有人坐车,孔家的马车到了山脚就走不动了。

    马车一停,红叶和绿云利索地跳下车子,跑到第一辆马车车边,一个弯腰放脚凳,一个掀开青布帘子,接住马丽娘伸出来的手。

    大概要拜佛,马丽娘今天穿的非常素净,宝蓝妆花对襟褙子,象牙白罗裙,只带一只白玉簪。颠簸一路的缘故,她看起来很疲倦,眉头皱着。

    绿云小心翼翼搀着她,随行管事跑着去叫滑轿,红叶奔回自己的马车,把脚蹬塞回去,伸长胳膊取出两把油纸伞,忽然“哎呀”一声。

    伞面刚刚打过蜡,锋利如刀的边缘割破她左手掌缘,鲜血一条线般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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