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位从诏书内容上看极其受宠的勋贵背景的准皇后,燕京城众人反应各异,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大家的心思也都动了起来。
这其中耐人寻味的地方不少,当然这不影响向家借着“准皇后娘家”这股东风,妄图重新起色。
“若单以背景论,其实……是不差的。”
“虽是寡妇,但谁不知道前头那个连成亲都没能出面,一早就死了……这样瞧着倒也没什么。”
“正是呢,又有了侯府出身,再加上公爵背景,就不知道这位是不是三公五侯一道推出来的……”
“能够压过那么多贵女,想来准皇后娘娘容色不凡,很有手段啊。”
“那为何当时向家没能够……”
“这谁知道呢?保不准是那倒霉的前世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再说谁不知道这位与陛下结缘特殊……”
“你说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还是陛下本人的想法多一点?”
“原来陛下也是凡人……还真以为修成真仙了……不过这位娘娘确实是姿色不凡,鄙人有幸在之前陈家的婚宴上瞧见……”
“你疯了,这种话也敢乱说……”
众人议论的欲望不会因为一点点敬畏而止息,何况这确实是十几年来的“头一遭”,大家都觉得突然,甚至忍不住想要去探究藏在其中的可能存在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不过,这些都影响不到关起门来自己度日的纪芙薇。
虽然向家也想要摆一摆长辈的谱,但和纪家差不多,两家都没有个合适的有威望的女性长辈在。
纪芙薇那恶毒婆婆就不用说了,向洪氏自己身体都不行,早卧病在床,她本身也不情愿为纪芙薇操劳。
其他事情还好说,老国公和向将军都愿意给纪芙薇方便,嫁妆操持得比她自己都要上心。
向将军的夫人、纪芙薇名义上的叔母倒是勉强可以为她主持大局,但两边说实话并不是很熟悉。
这位王夫人出自镇国公府远房旁支,细算来已经是出五服的关系,只是如今她丈夫向将军得势,这才重新做亲戚走动起来。
纪芙薇与这位王夫人接触更多一些,两边都是客客气气的。王夫人虽然是长辈,但她心里有数,有心想要捧一捧纪芙薇,包括给她准备的嫁妆也是样样从优,还很愿意与纪芙薇力量,反正大部分东西是遵从老国公的意思从公中走,她用着也一点不心疼。
论理嫁妆这些都是定额,但实际上,毕竟是一国之母,实际上筹备的东西相当丰盛,光是银票就塞了许多。
再加上纪芙薇的出身背景,为了叫她这个准皇后记恩,尤其不要因为以前的糊涂事对向家升起怨怼,老国公待她这个孙媳妇相当宽厚和客气,更不会吝啬了。
没办法,子孙不肖,有出息的偏还和长房嫡支杠上了,眼瞧着好好的武国公府愣是分成了两派。
不过,向家的注意力也不全是想办法凑上这门好亲事上。
他们头疼的自然是武国公与向将军之争。
向将军头一个处理的,就是他的五弟,也就是武国公视若儿子一般养大的记名幼弟向晋泽,这位在向将军出现以前,是向家瞧着最有出息的一个。
但正如纪芙薇梦里所预兆的一般,向家行五的小叔向晋泽并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人物,更算不上什么正直的人,反而私下手段狠辣,看似温和的外表下是他极其冷漠的内心。
他并不是完人,自然会有错处。
向将军一派的没有多久就寻到了他的错处,一折子参上,虽保住了官位,但三五年内晋升无望了。
对他这种武将来说,这基本就是耗死在了位置上,即使是实权官,那也只是个四品。
再说,因为他非正经嫡出的身份暴露出来,武国公府上能够为他提供的帮助一下大大削减,原本他是趁着三公五侯一气连枝的风头,又有武国公本人的暗中支持,这下,谁不说一句他栽了呢。
纪芙薇自觉已经开始新的人生,并未再时时刻刻将梦里的不幸记在心头,之前诏书下来的时候,她不过瞥了一眼,已经能窥探见他眉宇之间散不去的郁气。
之前的志得意满全然不见,那种之前被他藏在心底的阴鸷与变态已经在面上显露出来,其真实本性初见端倪,向家的小辈小姑娘与他尤其隔了距离,就算不知真相,对这种人也会本能远离。
话说回来,长房的武国公和四房的向将军打了起来,对其他人来说也是一件为难的事情,特别是那些本依靠着武国公府大树的族亲们。
以前只有一支独大的时候,他们也不需要担心什么,跟着族长和武国公的步子走就是了,早年还有拿不定主意的跑去寻老国公来,后来便不再叫人操心了。
就像当年,前向世子出事后的处理,其实是他们商量之后讨论出来的,大家或多或少都得了武国公为平向世子一事而出的好处。
但现在,情况就不同了。
老国公从道观里出来了,他其实暗中上了折子,好巧不巧,他提到的是本来以为死了的另一个小儿子,只是那是继室所出,继妻也是妻,这才顺利将向将军改名回来,认祖归宗。
同时,武国公一系遭了大罪,若没有其他竞争也就罢了,修养个五年八年的,总会有机会重新爬起来,勋贵里头武将依然是向家独大。但如今出现了竞争,便自然而然引申出站队的问题。
老国公的继夫人可是有三个儿子,虽然最后只有向将军这一个活了下来,但这不代表元夫人、武国公和他幼弟做的那些阴司事情就不存在了。
若没有苦主来领头也就罢了,如今有了拔尖的出来,不仅深得帝心、军功在身,子嗣很有出息,瞧着与准皇后娘娘关系也更亲近,还刚刚好踩准了老国公的愧疚心理……
向家私下里早已经斗得水深火热,只是还没爆发在老国公面前。
“不过,这正是朕想要的。”
萧晟煜拉着纪芙薇的手。
备嫁期间,纪芙薇难得寻到了机会出门,借着夏日赏荷的名义在别庄玩耍,不料早有准备的陛下这就寻上了门。
“如今向家的气氛称不得好,怪蔫气的,暗波汹涌。”纪芙薇抿抿唇,躺在小舟的美人榻上,抓着他的手与他勾着手指,有几分聊赖。
“您快点娶我呀。”她嘀咕。
萧晟煜眸色微深,定定地看着她。
纪芙薇还低着头,玉白的手指与他厚实的大手对比分明,根本没有意识到眼前某人的“危险”。南火仲夏,五月的天已然多了几分闷热。
好在荷花池上,水汽冲散了那股无处不在的暑热。
小舟缓缓地荡着,并无特定的目的。
“快了。”萧晟煜轻声道。
“嗯。”
纪芙薇自然知道婚时放在了玄序中旬,杪秋时候,钦天监算的日子,天不至于太冷,不似隆冬需要格外厚重的衣衫,但也不比夏秋。
细究来筹备时间也是大半年,不至于叫人觉得婚事过于匆忙而小瞧了准皇后。
纪芙薇已经选过了一次婚服的样式,宫里自然不可能只准备一套凤袍,她大略挑了几款中意的秋冬时候的霞帔,眼下绣娘们正紧赶慢赶地做着。
再有一两个月,她就该第一次试衣裳了,等嫁衣出来,她穿过之后再按照需要进行小修整。
除此之外,凤冠之类的也在紧张的准备之中,是萧晟煜亲自设计的,纪芙薇只看过了他画的花样子,就知道自己拒绝不了。
至于萧晟煜那儿,自然不会有人怠慢。
不过实际上宫里早早就为皇帝大婚做了筹备,一开始的时候谭太后娘娘每年都会问一声,衣裳几乎是几年一做,结果到了后面,眼见着陛下不肯松口,娘娘才不再多问。
到如今,旧时准备的那些虽然不能拿出来穿,但款式、图案之类的还能用来给陛下参考参考,反而比因为皇帝不断提出新要求而反复修改的凤袍要好处理。
近来,萧晟煜尤爱浅色的衣裳,瞧着瞬间年轻不少。
只是他素来沉稳,气质卓然,沟壑自在胸中,最是清风朗月,芒寒色正。
纪芙薇是好久没见着他了,只觉得格外思念。
他一身吉良色的绸锦长衫,胸口是金线绣的盘龙,一双黑目炯炯有神,宛若真龙盘于衣衫之上,衣边是刺绣的三兰叶忍冬纹,在生机中又不失为独有的稳重和沉淀。
他带着温柔的笑容,专注地看着她,不论她嘀咕什么,他都一应接下,温声哄着。
纪芙薇看着看着,脸上便染上了几分红晕。
她也想不到,他这般卓尔不群、英姿俊逸的人居然会这么认真地喜欢着自己。
“笑什么?”他问。
“我高兴呀。”一双漂亮的猫眼弯成了月牙,“能和您在一起真好。”
萧晟煜一愣,随即笑着吻了吻她的手指尖以抑制自己的难耐:
“朕也希望日子能过快一些。”
临近黄昏,他们两个就在小舟上用了一顿全荷宴。
菜色不算多,但凑了个应景。
大菜有荷花包肉、蒜蓉炸虾、栗子荷叶烧鸡、荷叶牛肋、莲子羊肉、清炒荷叶尖、豆芽莲心。汤有两道,莲花鱼米丸汤与莲子乌鸡汤,米饭三种,除了白米饭又有荷叶排骨糯米饭和荷叶虾仁炒饭。
另外有不少点心,荷藕三色小笼包、橘皮莲心绿豆汤、桂花蜂蜜糖藕、荷花甜糕等。
接天连日,碧水云天。
莲花在清风中微微摇晃,带来阵阵清幽又高洁的芳香,水声潺潺,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将霞光的色彩全数印刻在了水面之上。
两个人手牵着手,静静地欣赏着夕阳,两颗心都饱胀而满足。
纪芙薇身体基础在这里,她是万不可能在水上过夜的。
萧晟煜也担心她染了寒气,拒绝了太监的靠近和帮助,在她惊讶的眼神里,他亲自撑杆划桨,顺利地将小舟靠岸。
“陛下您还会这个?!”
她上船的时候图好玩,也试过,但她不仅力气小,使不上劲,还控制不了方向,努力地半天这才泄气。
正因为知道困难,她才觉得惊讶。
“怎么不会呢?”萧晟煜一边笑着,一边和她伸手。
纪芙薇在他搀扶下顺利下船,很快地跺了跺脚,适应了踩在陆地上的感觉。
萧晟煜好笑地捏了捏她的侧脸。
两人说着话,便回到了院子里。
门口,细小微白的南烛花开了一大片,一簇簇地坠在枝头,宛若一个个洁白的小灯笼,淡淡的幽香传来,只叫人觉得心旷神怡。
伴着玩笑的话语,南烛摇曳,似在风中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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