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窈深吸口气,她微微稳了稳心神,咬牙切齿:“你应该庆幸,我手里没有筷子。”

    段南轲懒洋洋起身,伸手取了筷子,很殷勤双手呈给姜令窈:“娘子,给。”

    姜令窈都不知说什么好。

    刚刚那一瞬间,她当真以为段南轲是什么阴阳双面人,他的另一个面容阴森而冷酷,光是那通身摄人气势都让人脊背发寒。

    姜令窈即便办过这么多案子,也在顺天府待了将近半年,却也从未见过这般气势森冷的人。

    就连之前锦衣卫那个岑大人,也不及方才段南轲气势半分。

    然而下一刻,他身上的气势却陡然一变,那股摄人之气仿若昙花一现,好似从未出现过。

    段南轲见她当真生气了,这才殷勤地给她盛了碗乌鸡汤:“你先吃汤,消消气,我这不是瞧你那么严肃,逗你玩。”

    姜令窈:“……”

    怪不得外面那么多人骂段南轲,这人真是满肚子坏心眼。

    姜令窈在心里骂了句娘,面上却重新恢复平静,她冷淡看着段南轲,只问:“可夫君,我方才之问,夫君尚未回答。”

    “是不想,还是不能?”

    段南轲虚着眼,他回眸看着手中的乌鸡汤,慢条斯理吃着。

    “既然娘子一定要知,那为夫也不必隐瞒,”段南轲道,“我同大舅哥原有些缘分,也算是相熟,因此陛下赐婚圣旨一到,我便请了大舅哥一顿酒。”

    “毕竟是结发妻子,若无意外,往后咱们便要共度余生,你之喜好我总得知晓。”

    “两相埋怨到底过不好日子,我们还不如放下成见,把日子平顺过下去,即便不能恩爱非常,比翼双飞,到底也有个举案齐眉不是?”

    姜令窈倒是没他想得深,她有贵妃娘娘那一句大不了就和离的话铺垫在前,对这门婚事,她一直未曾放下真心。

    自然,段南轲也只是说的漂亮话而已。

    他缓缓抬起眼眸,当场面话都说完,才看向姜令窈,真诚道:“娘子,如我之言,是否稳妥?”

    他在问她的意见。

    姜令窈看向他,妩媚的凤眸平静无波,两个人的视线在珍馐佳酿上交汇,姜令窈冲他展颜一笑。

    “若我无此意,那在外面又如何同你那般亲热?”

    段南轲了然一笑,道:“那难道不是娘子的面子?”

    姜令窈凤目微挑,她道:“正是如此,我姜令窈即便是被赐婚,即便……即便同我成婚的京师有名的浪荡子,我也不喜被人看笑话。”

    “我要过得风光精彩,要比所有人都好,要让那些背后议论我的人,都过得不如我。”

    姜令窈如此说着,她不自觉昂起头,修长的脖颈如同天鹅颈子,高贵又优雅。

    这才是她姜六小姐的脾气。

    这两日两人虽未多话,但在外面,却端着那副甜蜜夫妻的样子,足见两人都存了这般心思。

    即便家里鸡飞狗跳,分房而居,在外人面前,两人也是恩爱非常,皇帝陛下的歪点鸳鸯谱,到底歪打正着,凑成一对恩爱夫妻。

    如此,岂不是皆大欢喜?

    段南轲看着眼前骄傲的少女,她卸去妆容,此刻自是素面朝天,显得比平素要稚嫩几分,可她言辞之间却皆是高傲,她从不肯对任何人低头。

    段南轲垂下眼眸,轻笑出声。

    “娘子所言,一语中的,”段南轲声音染着笑意,“为夫也是这般思量。”

    “即便只是给陛下面子,让陛下心里畅快,咱们也要做一对恩爱夫妻。”

    “再说,同娘子一起搭伙唱戏,其实颇有意趣,”段南轲道,“我许久都没碰到能同我搭戏的伙伴了。”

    姜令窈瞥他一眼,见他满眼都是真诚,不由笑了。

    “既然我令夫君满意,夫君怎么也得表示一二?”姜令窈捏起筷子,慢条斯理吃菜。

    糖醋排骨酸酸甜甜,带着脆骨的小排炖煮软烂,一咬就从骨上脱下,肉汁流淌,不柴不腻,甜蜜进心里去。

    姜令窈满足地眯起眼,落雪所言不差,这星煌苑的大厨手艺当真了得。

    段南轲也端起碗,夫妻二人便开始安静吃菜,段南轲道:“娘子所求为何?”

    姜令窈左手在他面前一伸,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倒是还会这顽皮手艺。

    “夫君以为呢?”姜令窈眉眼弯弯,不过三两句话工夫,立即便展露出笑容来。

    当真是喜怒无常,演技极佳了。

    段南轲也笑意盈盈,他宠溺地看着姜令窈,道:“娘子,咱们是二房,我父母去的早,家中当真无甚体己,若非祖父祖母垂爱,伯父伯母又很包容,我这日子难啊。”

    “娘子啊,你看我那京郊的跑马场,至今只一块地,粗粗养了三五十匹马,再多就不成了。”

    姜令窈且不干:“夫君,你今日也瞧见了,我那宝容坊生意极好,我原还想求了祖父开个分店,多赚银子,可惜突然被赐婚,一朝加入你家,如此……我也不好再同祖父求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姜令窈道,“夫君,日子若要好过,咱们手里得有银子。”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这可是硬道理。

    姜令窈和段南轲你一言,我一语,却渐渐看对方顺眼起来。

    即便两人性格天差地别,十分不对付,然而一旦发觉对方也是同道中人,立即便觉得亲切几分。

    那青面獠牙的面容,也端正不少。

    段南轲眨眨眼睛,他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便冲姜令窈温柔一笑。

    此刻这一笑,才是真正的温柔小意。

    “娘子,此事不急,”段南轲声音温柔极了,“咱们可以慢慢筹谋。”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倒是未曾想娘子竟是同道中人,”段南轲脸上都透着欢喜,“倒是令我很是开怀。”

    姜令窈面容绯红,她掩面一笑:“妾身自也如此。”

    两个人这一顿晚食没用多少,话却说了一箩筐,待得用完晚食,姜令窈同段南轲客气道了晚安,便轻快回了卧房。

    待她一进去,就跟没骨头似得一头扎在了柔软锦被上。

    “累死我了,”姜令窈叫行云给她按肩,“同他说这一时半刻的话,比跑两天查案还累。”

    行云轻轻给她捏着肩膀,笑道:“小姐,姑爷这般厉害?”

    姜令窈沉默了。

    她顿了片刻,才缓缓道:“他我看不透,但……但一个人既有弱点,就好说了。”

    “他这个人骄傲又固执,父母早亡,只能跟随祖父母成长,到底心绪飘忽,无法安稳,他喜马、喜玩、又喜闹,都是因少失怙恃,此皆在情理之中。”

    姜令窈缓缓说着,最终声音却放松下来:“他还贪财,一个人一旦贪财,那就没有那么坚不可摧。”

    “如此,甚好。”

    行云见她实在困顿,便哄她起身洗漱,然后便伺候她早早歇下。

    此刻书房内,段南轲正在读书。

    他似乎随意选了本书,百无聊赖翻了几页,最终却丢在一边,看不下去了。

    闻竹正在收拾床铺,听到这般动静,道:“少爷,今日同少夫人谈得不是挺好,少爷心烦什么?”

    段南轲垂下眼眸,他捏了捏胀痛的额角,道:“她很奇怪。”

    闻竹就笑:“说起来,少爷看谁都奇怪。”

    大抵是锦衣卫的职差导致,段南轲看谁都有疑点,看谁似都藏着两分心肝。

    段南轲摇了摇头,却还是道:“同她说话,我是不能分神的,一旦分神就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你可知,世上有几人能如此?”

    听到这话,闻竹不由咋舌:“少夫人这般厉害?”

    他顿了顿,突然莞尔一笑,打趣道:“少爷,你怕不是对少夫人动了心,才会如此被她牵引心神?”

    “那哪里是少夫人厉害,是少爷你啊……”闻竹念叨,“是少爷你心里认了输。”

    段南轲微微一顿,瞥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他面色淡淡,并未生气,只是自顾自吃了口茶,然后才道:“如今这般,我如何能动心肠?”

    闻竹听得此言,不由心中一酸,叹了口气未再多言。

    段南轲的修长手指轻轻点着桌上的书:“不过,她也有弱点,人一旦有所求,那便不是铁石心肠,总能被财帛人心打动。”

    段南轲说着,浅浅笑了:“我竟是期待起明日的回门来。”

    “不知姜家等着我的,是什么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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