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晚风卷着声声蝉鸣越过廊桥,一张小长桌安置在廊桥上,一盏台灯横在中间,两个小脑袋凑得很近,面对着桌上一堆书本和卷子。

    之前发下的卷子老师都对过答案了,陈墨白礼拜五的时候把订正好的卷子全带了回来,她核对答案,沈清在她做过标记的地方拿红笔订正。

    等全部核对完,陈墨白又把礼拜五布置的三张数学卷子抽出来,翻到附加题那一面。

    沈清一边拿着红笔订正,一边往她的卷子上扫了一眼:“第二张的附加题,我和你的答案不一样。”

    陈墨白从铅笔盒里抽出一支铅笔,在前面画一个小圈,用铅笔慢慢往下写步骤。

    不同于沈清,她不太擅长数学,一向是笨鸟先飞的类型。其他的题目可以靠努力做题来弥补,但这种超纲的附加题对她来说就有些困难。

    像这样自己先思考一遍,想到哪写到哪,能写出正确答案最好,写不出来也没关系,到时候可以按自己的思路去问老师。

    这是陈墨白努力的方式,她明白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道理,却也不会放弃弥补自己的短板。

    等她写完,沈清也差不多订正完了,探头看一眼她的卷子,点点头:“这回和我的答案一样了,应该对了,除非我们两个错到一块去。”

    陈墨白放下笔,把自己的东西都整理到书包里,语气幽怨:“我就没见你数学考过满分以外的分数,除非是题目错了。”

    “你的语文回回不也只扣一点作文分。”沈清随口顺毛,把自己订正好的卷子压在最底下,作为作业的卷子放在上面,夹到文件夹里。

    陈墨白趴到收拾干净的桌子上,气鼓鼓的:“不一样,李老师是喜欢我,所以判卷子的手会松一点,但数学只有一个正确答案。”

    “但你还是喜欢语文啊,明明钱老师也很喜欢你。”沈清把书包的拉链拉上,顺手拍拍桌上这只小仓鼠的头,“别抱怨了,至少我们在英语上都是笨蛋。”

    三年级新加了英语和科学,科学还好,像语文一样背背老师上课讲的重点就好,但英语他们完全就是白板一个,从城里来这教书的老师还默认他们学过音标,最开始学得很吃力,现在也是勉勉强强。

    “张馨羽之前和杨盈说她每个礼拜都去维多利亚补外语,真好啊。”陈墨白有点羡慕。

    这样的情绪她只敢在小伙伴面前表现出来,她知道家里花销大,爸爸妈妈已经够辛苦了,维多利亚一学期的补课费将近六千,是一笔并不小的数目。

    沈清听到这个名字,问:“你之前不是说张馨羽笑话杨盈的短头发,杨盈哭着说再也不理她了吗?”

    张馨羽是美术老师的孙女,据说她的爸爸妈妈都在城里上班,家里很有钱,在班里是像小公主一样的存在。

    她长得很好看,脾气也傲,自称是直性子,不过在沈清看来就是欺软怕硬,至少像王志军这类捣蛋鬼她是不会得罪的,还会给他们抄作业。

    陈墨白把食指和中指立在桌上,手指小人走完一个来回,才闷闷不乐道:“好像是她送了杨盈巧克力,那天杨盈偷偷跟我说张馨羽的脾气也不是很坏,还说我误会她了。”

    沈清摇头:“之前被惹哭的又不是她了,估计在张馨羽那你还是背后说她坏话的小人。”

    “我没有背后说她坏话,只是安慰杨盈的时候让她以后离张馨羽远一点,之后就直接去找张馨羽算账了啊。”陈墨白迷茫地抬起头,“你不知道吗?哦,你当时好像被钱老师叫到办公室里去了。”

    沈清一愣,片刻后大笑起来。

    陈墨白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面上的神情更加茫然,好像拿到一张没有题目的试卷般,无从下笔,也不知道答案。

    小姑娘用空空的脑袋思索片刻,果断伸手去捂他的嘴。

    “别别别,我说我说。”沈清忙把她的手拨开,眼睛里带着某种拨云见日般的豁然,“我只是在想,小白果然是不会吃亏的性格啊。”

    从做了那个梦开始,他就总是把小白放在“被保护者”的定义里,但其实现在的小白,说不定比他还要勇敢。

    明明之前被嘲笑是“病秧子”“药罐子”的时候,都是小白挡在他身前,有人说自己是没爹的野孩子的时候,也是小白和人呛声。

    很多时候他并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但小白的保护也并非没有意义,至少他在一个相对平和的环境里,顺顺利利地生活着。

    小白讲过的故事里有单边翅膀的飞鸟,只有和伙伴协作,它们才能真正飞翔。飞鸟需要和伙伴一起对抗气流,在高空时它们无法离开对方。

    互为羽翼,相依相伴。

    和他们的关系很相像。

    沈清想。

    他不打算改变原先在某些事上坚持的缄默,但他想要透露一点信息。

    想通了一件事,沈清露出一个笑来:“小白,我有事想和你说,有关我之前发烧时做的梦。”

    陈墨白转过头:“什么事呀?”

    沈清隐约察觉到一丝怪异之处,但这种感觉就像晴天莫名落下的一滴水,很快就消失无踪。

    他继续开口道:“我梦到你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有的不太清晰,但最近会发生的两件事我都看得很清楚,有两个坏人需要防备,一个是那个骑摩托车的大叔,一个是你的姑父。”

    我还看到了你的结局。

    这样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都说一语成谶,他坚信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却也不敢用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冒这个险。

    可陈墨白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认真地注视着他,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发言。

    这不对劲。

    沈清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于是他试探性地接着往下说:“那个大叔会借着沙子进眼睛,让你吹吹的借口摸你,而你的姑父,他会在喝醉酒后——”

    “欢欢,你要和我说什么?”

    他的话被打断了,但开口说话的陈墨白完全没有打断人说话的自觉,面上的疑惑也不似作假。

    就好像是等待他说话等了很久,却迟迟等不到下文。

    小白听不到我刚刚说的话。

    她无法接收由我所讲述的,与她的未来密切相关的信息。

    之前有关那个大叔的信息是小白自己整理的,我只起了引导的作用,而有关我的异常举动也被我自己用土地爷爷当借口搪塞过去了,所以那时候的对话不会被屏蔽。

    沈清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我是想说,我们可以一起去希望外语那边补课,我之前值日的时候有听到一个阿姨问那边看门的大爷,好像一学期只要八百,就是不包饭。”

    “不包饭也行啊,带饭盒过去让热一热,或者准备凉掉也不影响吃的东西就好。”陈墨白思考片刻,拎起书包就往回跑,背对着他摆摆手,“我去找爸爸妈妈商量一下补课的事,明天见。”

    沈清应她一声,自己仍然坐在椅子上没动弹。

    他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命运的馈赠还是命运的玩笑,如果是馈赠的话,为什么不肯让作为当事人的小白知晓分毫,可如果是玩笑的话,为什么不阻止他们这次小小的计划呢?

    还是说,让他做梦的力量属于像猫一样狡猾的存在,热爱看着必然会落入网中的猎物苦苦挣扎呢?

    明知没有人回答,他还是仰起头,问:“我真的可以改变那个未来吗?”

    “可以。”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莫名耳熟。

    沈清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可能恶作剧的存在。

    “别找了,小鬼,时间不多,有什么问题就快问。”那个声音打了个哈欠,听起来懒洋洋的,语气还有点欠揍。

    “为什么小白听不到我想向她透露的信息?”沈清很快平复惊讶的情绪,发问道。

    “这是规则。”那个声音道,“你的预知梦来自不属于科学的力量,因为你的身体很虚弱,那股力量才有可趁之机,我才能在现在和你有短暂的交流。但你的小青梅不一样,她比你健康多了,既然有些人会容易见鬼,相应的,大部分人也受到规则的保护,与这些超自然的力量有一层天然的屏障。”

    “你的意思是,我做梦是鬼上身?”明明是有些诡异的处境,沈清却有些好笑,“那我现在得叫你鬼先生喽?”

    “解释起来好麻烦的,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鬼先生道,“总之,规则判定你想透露的消息属于超自然力量所带来的,就屏蔽掉了。”

    “那么规则会不会屏蔽我想要改变未来的举动呢?因为我会产生这些想法的源头也是你口中的超自然力量。”沈清问。

    “你身上有超自然的力量,不归规则管,它只是一种对普通人的被动保护,当你用正确的方式引导一件事的时候,未来也会随之改变。”鬼先生用了一种比较隐晦的说法,“就像一只小小的蝴蝶扰动空气可能会引起一场暴雨一样,规则管不了一些变数。”

    沈清明白了,他继续发问:“我看得最清楚的只有最近可能发生的两件事,如果我想要看清之后发生的坏事,我需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你现在的状态就很不错。”鬼先生道。

    沈清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像嘲笑,于是他心平气和地发问:“最后两个问题,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

    他等了很久,再也没有什么声音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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