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白很少思考这种有些哲学的问题,会直接发问是因为她在意自己自作主张的行为会让小伙伴觉得不舒服。

    就像花有很多种类一样,每个人的个性也各不相同,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不能把自己的观念强加于人,对亲近的人也不能失去界限。

    他是我的朋友,是我重要的人,我们亲如骨血,但在那之前,他首先是他自己。

    “如果哪天我做的事让欢欢不舒服了,欢欢要和我说。”陈墨白认真地交代。

    沈清连眼皮都没抬:“然后你就会听我的吗?”

    “如果是我做错了我会听欢欢的。”小姑娘弯起眼眸,勾勒出一个带着些许狡黠之色的笑颜,“可如果是我认为正确的、有必要的事——”

    “你会背着我悄悄去做的。”沈清接。

    他们在香樟树的影子下相视一笑,阳光通过簇密的树冠洒落在青红交接的地砖上,相互击掌的两个人影就像浓缩后交融的两团小小墨点。

    周昕结束和自家小叔在正事上的交谈,有些郁闷:“干嘛非得去英才,平时不闻不问的,到这种时候反倒跳出来。”

    他在有关父母的话题上永远是抱怨居多。

    这也难免,小时候父母都在家的时候他们永远在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却又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想要他好,偏偏又是用贬低式的方法去教育他。

    他从小就是个牛脾气,被责骂了就顶嘴,顶嘴被罚站了也不认输,一身尖刺,恨不得眼前的一切通通消失。

    等父母都出去做生意赚大钱了,反倒不太管他了,钱给得很多,但当他想要心平气和地和父母面对面谈一谈的时候他们永远都抽不出时间。

    一肚子话憋在喉咙口,生生咽下去,在心底长成藤蔓,绕来绕去就成了一个死结。

    解不开,放不下。

    他呼出一口郁气,烦躁地掰着手指:“我有时候真觉得我像他们养的小花小草,高兴的时候来浇点水,保证我还在土里就行,反正死不了。”

    周月平想到自家远在国外的哥哥嫂嫂,实在是不能违心地说上一句“你爸妈也挺负责的”。

    哪有爸妈光顾着做生意做到孩子丢妹妹家养的?平时就算了,逢年过节的时候也是一通电话草草了事,光给钱给东西有什么用,又不是资助失学儿童,人资助孤儿院的还知道带着东西亲自上门探望呢。

    得亏月蓉姐脾气好,嫁的人家也是大度的,才能无微不至地把这孩子好好地拉扯到这么大,还把人教得明事理又懂事。

    但这种牢骚话是不能说给孩子听的,周月平只是伸手呼噜一把小侄子的头:“你爸妈也是希望你得到更好的教育,我侄子这么聪明,去英才读书高低能考个重高吧?”

    “是是是,考上了我请小叔吃饭。”周昕谈到让他不太开心的话题,无精打采地一边敷衍自家小叔,一边扒拉开他的手。

    周月平没有察觉到侄子的小情绪,被他逗得一乐:“真考上了该小叔请才对,到时候你要真想请小叔,就自己做饭请吧。”

    这个话题实在是不太妙。

    周昕也顾不上生闷气了,面上的神情陡然变得有些古怪。

    他的笨蛋小叔浑然不觉,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我听建安哥说你和小白有时候会一起做家里的饭,特别好吃,小白做饭好吃我知道,没想到你小子也有一手,小叔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

    好吃的百分之八十原因在你的神厨小当家外甥女身上,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你有一手的好侄子没有捣乱。

    只负责烧火的好侄子沉痛地想。

    谁也好,来个人把小叔的美梦打碎,救救他吧。

    “小舅舅,哥哥做的白米饭超好吃的,下面的锅巴也很脆!”外面探进来一个头,小姑娘的神色是实打实的与有荣焉。

    别说了妹妹,谁家白米饭是要做的,而且锅巴脆是因为我把火烧大了下面焦了,全家只有你的牙口才咬得动啊。

    周昕面露不忍之色。

    果然,周月平的兴致更高了,他大力拍打着周昕的肩膀:“你奶奶还说我们家的男孩子没一个擅长做饭呢,小昕你回去怎么没给奶奶露一手啊?”

    当然是因为奶奶知道我做菜是什么水平啊,不对——

    周昕瞳孔地震,他定定看着面前笑得十分开心的小叔,彻底悟了。

    难怪,难怪回回两位姑姑都要把小叔叔他们从厨房里赶出去,敢情厨房杀手这天赋还带性别歧视啊!

    “也快中午了,小昕你问问小白和那边的小朋友,中午想吃什么,小叔给钱你去买。”周月平看一眼表,冲外面招招手,“小白,来小舅舅这。”

    陈墨白拉着沈清,像撒欢的小鹿般跑进来:“我和欢欢才吃完东西,还不太饿呢。”

    “狗不理。”周昕沉浸在自己发现的惊天秘密里,喃喃道。

    “你说银行旁边新开的那家狗不理包子啊?也是,既然他们现在还不饿就少买点吧,你看着来。”周月平毫无所觉地发出爽朗的笑声。

    救命。

    小叔我是在说我们做的菜狗都不理,你为什么不但不能察觉出不对劲还丝滑地接上了我的话茬啊!

    周昕大为震撼。

    周昕双目呆滞。

    周昕抬起了头!

    刚刚聊天时的不愉快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浑浑噩噩地说:“狗不理好啊,我们都吃狗不理。”

    “哥哥,好可怜。”陈墨白在一旁小声感叹。

    沈清一边围观叔侄俩的互动,伸手在陈墨白的包里掏掏,拿出一包瓜子,默默撕开。

    陈墨白用胳膊肘怼怼他:“分我一半。”

    关于午饭吃什么的讨论在“狗不理”的绝杀中陷入僵局,为了叔侄感情着想,周昕还是出门把包子买回来了。

    小巧的包子本没有错,十八条褶子排布得严密美观,皮薄馅大,咬一口就有鲜美的肉汁淌出来,还夹杂着玉米粒的清甜口感,很好地中和了肉馅的油腻感。

    素馅的包子则是白菜粉丝的,新鲜白菜和着细粉丝剁得碎碎的,拌上秘制的调料,包成包子后上蒸笼蒸熟,是很清爽的滋味。

    吃完包子又扯了两句家常,陈墨白依依不舍地把包里散装的零食都塞给自家小舅舅,周昕就带着两小只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回程的公交车没开空调,空气有些闷热,陈墨白吃饱了就容易犯困,很快脑袋就一点一点地贴到窗玻璃上。

    周昕怕自家妹妹磕到头,从后面伸手托住她的脑袋,也没有往自己的方向揽,只是把手挡在中间当个缓冲垫。

    沈清坐在周昕旁边的位置,默默整理今天上午讨论出来的计划。

    梦没有告诉他那件事发生的确切时间,只能依靠推测。

    下礼拜开始他们身边不会有周昕的陪同,坏蛋已经谨慎地观察了他们这么久,在确定周昕真正不再接送后大概率是不会下手的。

    当然,他在确定周昕不在后很有可能会以最快的速度下手,毕竟时间不等人,在没有任何交集的情况下他也无从得知周昕是转学而不是生病,坏蛋不会放过难得的时机。

    星期三。

    除去上面的推测外,那天下午有社团活动,小白的作文社要出去采风,她最有可能穿上那条哆啦a梦的t恤衫。

    大体的时间明晰,沈清还是打算下周一直戴着小白的假发上学。

    第一,不能让坏蛋察觉到违和之处,从一开始就在比突然出现要少很多的突兀感。第二,推测的时间不是绝对的,他不能让小白冒险。

    他假扮成女孩子和小白一起上学,小舅舅在暗处蹲守。

    在坏蛋下手之前他用女孩子的身份让坏蛋转移目标,或者一开始他就代替小白上前。

    小舅舅在坏蛋进一步下手前出来抓人。

    很简单的计划,至于假扮女孩子这方面,只要有假发柔和一下轮廓,他穿偏浅色一点的中性衣服就行。

    一些第二性征怎么办?

    沈清思考片刻,愉快地决定他下礼拜的早饭都换成包子。

    公交车在站点停下,陈墨白揉揉眼睛,打着哈欠被自家哥哥牵下车,余光瞥见小伙伴面上轻松的笑意,轻轻扯了扯挎在他肩膀上的小黄鸭包包:“欢欢,把包给我吧,快到家了,谢谢你呀。”

    沈清从善如流地把包递给她,片刻后一拍脑袋:“我的水杯还在你包里呢。”

    陈墨白把包的拉链拉开,示意他自己拿。

    沈清把自己的水杯拿出来,一个红色的长条状物体也被带了出来。

    卡通的老虎憨厚可爱,张牙舞爪的样子曾经被说过很像陈墨白。

    “啊,是小舅舅的红包。”陈墨白赶紧把它捡起来,正准备掸掸灰时,捏在红包上的手指感觉到了一点不同的厚度。

    她有些疑惑地拆开红包。

    三张崭新的一百和一张小纸片被抽了出来。

    以旧换新,添一百希望我的小外甥女天天开心。要是足够开心的话,就分一点给你的小伙伴和哥哥吧。

    后面画了一个简陋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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