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午,姜书艺看不惯黎昭苏一天到晚扑在书桌上,不看书的时候又是一副蔫巴样的状态,于是她就又把黎昭苏支去买花了。

    黎昭苏拧不过她,只好拿了钱包去买花,从花店出来后,慢慢晃回家。

    将将走到家楼下的时候,她看到拐弯处有一辆熟悉的轿车驶过,车身光洁如雪,车标简洁而流畅。

    黎昭苏探头看了看。

    哎?

    她看了眼车牌,有些熟悉,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想起来了——之前她碰到摔倒的傅奶奶,那会儿有个好心人送他们去医院的,在上车前她还专门记了车牌号。她与脑海中那串车牌号一比对……这不就是那位先生的车吗?

    那个先生周身气派,怎么会出现在他们这儿呢?

    大概有些什么事情要在这边处理。

    不过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世上只有两件事,管我什么事,关你什么事。

    黎昭苏摸摸下巴,把无关紧要的猜测抛到脑后,手里握着新买的桔梗花往家里走去。

    她刚一进门,就发现家里的气氛似乎不太对,以往只要有人在家都是亮堂堂的,现在天色渐晚,屋内竟一点灯火也无。

    “妈妈?”黎昭苏忙把手里的花束搁到一边,脱鞋除袜往屋内跑。

    “我在。”暗里有人动了一下,低低的声音在沙发的一角传来,听起来疲惫极了。

    “我回来晚了,你怎么了?”黎昭苏走近,轻轻抱住她,“是又工作出问题了吗?”

    姜书艺靠着她,是一种很柔顺、脆弱的姿势。

    黎昭苏垂下眼,手轻轻地拍着姜书艺的背,感到自己的衣襟渐渐被润湿了。

    她搭在姜书艺背上的手顿了一下。

    这些年,妈妈总是把情绪收敛得很好。

    她为数不多的,撞见妈妈哭泣的时候,都是在大半夜。那时候小,不明白为什么夜深了,妈妈还不睡觉,只是呆呆地坐在逼仄的客厅里默默流泪,她就啪塔啪塔地踩着拖鞋跑过去抱着妈妈,给她擦眼泪。

    当然,每次事情发展到后面,总是她缠着妈妈要她讲睡前故事,最后伴着妈妈温柔的声线再次坠入甜梦。

    长大些了,通晓事理了,知道和其他同龄人相比,他们家是不完整的,别人家是一家三口,她们家只有妈妈和她两个人相依为命。

    一家的生计也全都压在妈妈的肩上。

    她伸手捏捏妈妈的肩膀,凸起的锁骨硌着手。

    一点儿也不坚实,甚至可以说是瘦弱。

    很难想象,这样瘦削的身躯怎么扛起重担的。

    “妈,我能做点什么吗?”黎昭苏垂下眼问道。

    姜书艺的哽咽声一顿,拭拭眼角,努力让自己缓下心神。

    她现在心里很乱,刚见到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那个人,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还能坐在一起交谈喝茶。

    黎昭苏很有耐心地陪在旁边,等姜书艺开口。

    等了半天,听到姜书艺迟疑地问她:“苏苏,如果现在有个机会,让你能接触到更好的机会和资源,但是你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人都不怀好意,妈妈……也不能陪着你。你会去吗?”

    “你不能去?”黎昭苏品了品这条件,反问,“什么意思?是说你暂时不能陪着我了,不过有一天还是会来和我一起的,还是说一直都不能陪我?”

    “应该是一直,都不能。”姜书艺审慎地回答她。

    “不去。”黎昭苏的眉毛拧了起来,“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呢。什么机会啊,资源啊,我以后可以自己挣。”

    听到她的回答,姜书艺像是大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欣慰中带着点复杂。

    黎昭苏不解:“妈你怎么忽然问我这个奇怪的问题?神神叨叨的。”

    “没什么,你饿了吗?我给你去煮点东西?”姜书艺站起身,顺手把茶几上的两个空纸杯给带走。

    怎么会有两个空纸杯?

    “刚才家里来客人了吗?”黎昭苏疑惑。

    “……嗯。”

    黎昭苏看到自己妈妈向厨房走去的背影一僵。

    不过姜书艺却显然不是很想说这件事情,岔开话头,让黎昭苏把花处理了。

    黎昭苏“哦”了一声,拿过花,细心插好花束。然后她就像没了脊椎骨似的歪倒回沙发上。

    她刚躺下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后背似乎压着什么东西了,硌得慌。

    起身一看,发现刚才妈妈坐的那个位置旁边放着几张照片,上面压着一枚戒指。

    这什么东西?

    黎昭苏探手拿过来瞅了瞅。

    照片是一张两人合照的老照片,一颗高大的法国梧桐两旁分别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碎花裙子,手里捧着一把洋桔梗,笑靥如花。

    这是她妈妈年轻的样子,她认得。

    妈妈旁边站站着一个高且瘦削的俊美青年人,剪了个郭富城头,勾着脑袋看向法国梧桐的另一边,即使是泛黄的老照片也能看到这人白得发光。

    这个人是谁?他的轮廓似乎有点眼熟。

    目光落到另一旁的戒指上,是枚镶嵌戒,顶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如鸽血的宝石,细细看似乎还藏着一分似有似无的蓝。

    她妈妈一向节俭,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她佩戴什么首饰。

    捡的?

    法律规定超过5000还是10000不归还就算是违法了对吧?

    这个戒指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黎昭苏吓得一激灵,拿着戒指跳起来:“妈!这戒指哪儿来的啊?你捡的吗?”

    “什么?”姜书艺手里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来。

    “这个戒指啊!一看就不像是咱家的东西!”

    黎昭苏看到她妈妈的表情有点微妙:“你说得对,确实不是咱家的。是妈妈一个熟人暂存在我们这儿的。”

    “是这样?”

    “是这样。”姜书艺斩钉截铁地回复。

    “那妈你可得收好了,这要是丢了,怕把咱俩卖了都赔不起。”

    “没事。你就放那儿,待会我收拾。”姜书艺缩回厨房。

    黎昭苏“哦”了一声,看到照片又叫了姜书艺一声:“还有啊,妈,这照片上的人是谁啊?你怎么和他还有合照呢?”

    姜书艺的话从厨房传来,听得有点不真切:“他啊,是寄存宝石的那个人。”

    唔,好吧。

    黎昭苏再瞅了这熟人两眼。

    别说,还真挺帅。

    她刚把东西摆回去,门铃就响了。

    “叮咚——”

    “谁啊?”

    黎昭苏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们家的人际关系一向简单。

    谁会在这个时间过来来拜访她们?

    “叮咚——”

    “苏苏你去开一下门。”姜书艺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她得看着锅里的东西,走不开。

    黎昭苏应了一声,往门口走:“来了来了。”

    她拧开门把,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不会是恶作剧吧?”黎昭苏小声嘟囔,却冷不丁听到低处传来一声细细柔柔的猫叫声:“喵——”

    ????

    黎昭苏低头一看,她家门口地垫上放着一个猫窝,一只十分可爱但又很眼熟的金渐层乖乖地蹲在上头,抬起眼睛看她,眼睛像一旺绿潭,奶声奶气地朝她叫了声:“喵——”

    “这猫?”姜书艺刚关了火,听到声音,也走了过来,看到地上的猫咪。

    “这小猫咪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家门口?”

    蹲在地上那只小猫咪像是回应她的话似的,一摇一摆挪到黎昭苏的脚下,扒拉住她的裤脚,又没站稳,一屁股坐倒在脚面上,抬起脑袋委屈巴巴地叫唤:“喵——”

    姜书艺一下子心就软了,弯腰把这小猫咪抱起来:“哎哟,这是谁家的小可爱呀?”

    黎昭苏没吱声,她认得这只猫,前不久在商场里才见到过。

    这肯定是傅玄玉或是黎煜文放在她家门口的。她垂下眼,刚想给他俩发消息,就看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傅玄玉:[看到了吗?]

    黎昭苏:[猫?]

    聊天框顶部“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来回出现。

    黎昭苏很有耐心地等。

    傅玄玉:[对,你不喜欢?]

    黎昭苏皱着眉,想了一下,回复道:[我喜欢,但这也太让你破费了吧。]

    漆黑里,傅玄玉倚在墙上等司机来接,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脸。他抬头看了看顶层那点暖融融的灯光,低头再看了看她的回复,心里忽然起了一点烦闷。

    傅玄玉:[你就当是谢礼吧。]

    黎昭苏:[?]

    傅玄玉:[你帮了我奶奶的谢礼。]

    随着最后一个句号的落下,耳边响起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他家司机来接他了,傅玄玉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拉开车门曲身坐进去。

    黎昭苏看着这弹出来的消息,在想该怎么回复他。

    傅玄玉说的这谢礼,她多少感觉受之有愧。她跟傅玄玉认识这么久,是有互相帮衬过,不过仔细计较起来,傅玄玉帮她比她帮傅玄玉要多多了,给她笔记,又让她蹭课的,还帮她处理了小花的事情,有时候她想起来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苏苏?”姜书艺挠着怀里的小猫咪的下巴,小猫咪抻长了腰,在她怀里打了个滚。

    “看你的样子,是知道这猫儿是谁家的吗?”

    一提到这茬儿,黎昭苏就头疼:“是我一个朋友放我们家门口的。”

    姜书艺疑惑道:“嗯?为什么?”

    “说是送给我们的谢礼,不过这多不好意思啊。”

    “是。”姜书艺把手中这小猫举高,仔细端详,“这猫儿是金渐层吧,确实蛮贵的。”

    “嗯,之前我在宠物店里看到过标价,小两万吧。”

    “你喜欢么?”姜书艺问。

    黎昭苏看着这憨态可掬的猫咪,心都软了,伸手过去摸摸它的脑袋,小猫也讨好似地回蹭她的手心。

    “……喜欢。”

    姜书艺留恋地将猫咪抱回怀里:“那我们就留下来。我们把钱给你那朋友转过去,就当我们买下来的。”

    黎昭苏有点犹豫。

    真的要留下来吗?

    “留下来吧。”姜书艺似是看出了黎昭苏的犹豫,她低头温柔地摸着小猫咪,低声道,“我看着猫儿第一眼就好喜欢它。最近总要有点开心的事发生吧。”

    “什么?”黎昭苏没听清楚她妈妈最后那句话。

    “没什么,我意思是把小猫咪留下来吧。你先垫着,把钱给人家转过去,妈妈待会给你转。”

    “好。”黎昭苏掏出自己历年来存的红包钱给傅玄玉转过去。

    与此同时,傅玄玉带着耳机窝在宽大的后座上,看向窗外,窗外的景物随着音乐的旋律飞速地后退,路灯暖黄的灯光落入车厢内,却被漆黑吞噬得七七八八了。

    手伸进兜里摸到手机的壳,又放开。

    他故意一直没看手机。

    不过还是想知道黎昭苏会怎么回复他,该不会又像之前给他转账吧?

    车辆向前行驶,车速减缓,驶入一处闹中取静的小区。前方出现一栋风格别致的别墅,室内的灯是熄灭的,唯有花园的小灯寂寥地照亮这无人观赏的花圃。

    傅玄玉知道,他们大概又去应酬了。

    傅氏何其庞大的一个集团,自傅玄玉有记忆起,除了少数的休息时间,父母便总是扑在工作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以后也会这样勤勉,像一台精密的、理性的工作机器。

    不过现在这台机器出了一点自己也不是很理解的bug。

    傅玄玉旋开房间的灯,垂头摸出手机。

    微信49分钟前

    黎昭苏:[3条]

    [兄弟!谢谢啦,我妈妈和我都超喜欢新新,对,我们给它取名叫新新了。]

    [不过我们也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地收下它,所以这个钱就请你收下啦!]

    [微信转账:18888元]

    心里蓦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傅玄玉不悦地把手机屏幕倒扣在桌面上。

    他们之间多少也能算个朋友关系了,为什么她总是这么生分?

    傅玄玉缓了缓,略过那个转账,回复道;[喜欢就好。]

    黎昭苏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他回复的四个字,转过去的钱却动都没动。

    于是她又发了条信息催促傅玄玉:[大哥你点一下转账嘛,过了24小时要自己退回去的。]

    傅玄玉憋着气打字:[手头有点事儿。]

    见他这么说,黎昭苏也顺势道:[行,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回头你记得收啊。]

    傅玄玉看着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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