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空气犹如凝滞。

    黎昭苏睁大眼,张开嘴正想说什么时,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杨老师,我过来拿我们班的卷子。”

    杨老师教两个班,一个是黎昭苏所在的平行班,另一个是实验班。

    杨老师把身边的试卷卷起来,递给他:“实验班的卷子在这儿呢,你回去记得统计一下错题,回头我课上讲。”

    傅玄玉点头应好,接过试卷检点数目。转身之际,余光到一旁的黎昭苏,脚步一顿:“你也在这里?这次考得怎么样?”

    “什、什么?”黎昭苏疑惑。

    “我之前给你勾过的那些知识点,我记得这次都考到了?”傅玄玉点完试卷,抬头看她。

    傅玄玉抬起头的时候,斜照入室的阳光细细密密落在他身上,擦亮他瘦窄的脸庞,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像个天然的发光体一样吸引人的目光。

    这样的人太耀眼,她根本无从认识。

    黎昭苏拧起眉,刚想开口,就听到杨老师迟疑的声音。

    ——“玄玉,你考试之前给黎昭苏勾过重点?”

    “是的。”

    杨老师狐疑地眼神投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哦,就是受家里的长辈所托,给了她一份我的笔记。”傅玄玉面露疑惑,“老师,怎么了吗?”

    面对爱徒的询问,杨老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有件事情比较棘手。”

    听到这儿,被这变故憋了半天的许丁辰终于忍不住道:“确实很棘手。虽然某人有年级第一帮忙补课背书,但是一周左右涨几百分,也过于离谱了吧?除了背地里耍手段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

    许丁辰尖锐的话语再次带起办公室里嗡嗡的议论声,像一根针戳破了鼓胀的气球,敌意和鄙夷四处逸散:“某些人既然输不起,当初就不要答应赌约啊。作弊得到的胜利也不光彩!”

    杨老师瞥了一眼许丁辰,咳了一声,却最终没有阻止她。

    夏日的阳光过于刺目,把一切的恶意照得无处遁形。

    黎昭苏的目光落在对面的书架上,书柜被平直的木板粗暴地切割成整整齐齐的空间,每个方格里放了固定的内容,一张纸写了小字的标签被带动的气流撩动。

    像极了粗暴给人分类、贴标签的众人。

    目光永远着眼于过去,无视现在的改变,盲目而坚定地站在自以为是的制高点上,狭隘地认为自己的看法总是正确的。

    黎昭苏抬起头,讥嘲道:“分数比你高就是作弊了吗?就不能是我努力学习了?还是您觉得我合该学了也比不过您?您当您是紫微星转世,文曲星下凡?”

    “你别瞎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前不久还是年级倒数,才过几天就能超过六百分,平均达80?!你骗谁呢!”

    “可这就是事实。”

    黎昭苏笑了一下,心里却忽然觉得这一切索然无味。这种毫无意义的来回拉扯,向不相信的人去拼命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是她做的事情,她绝不会认。

    一次可以说是偏差。

    那么,两次呢?

    “老师。”黎昭苏无视周遭恶意的目光,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杨老师:“我记得我们学校每次考试都会有备用卷的吧?”

    她的目光扫过围着的同学,挑眉道:“我想申请再考一次。”

    杨老师皱眉:“学校有自己的规章制度,动用备用卷是要走流程的,还是先查监控吧。”

    一个学生忽然举起手:“老师,可是刚才我从教室那儿过来的时候,看到监控室锁了门,平时都是开着的。”

    “那你现在过去再看一下呢?看看管监控的王老师在不在?”

    那个同学折身跑出去,不一会就回来了:“监控室还是锁着的。”

    杨老师推了推镜框:“那就先等等吧。”

    黎昭苏沉默片刻,开口道:“老师,也可以不动用备用卷。”

    她目光灼灼:“就直接给我一份试卷,我现场做。”

    杨老师意外地看着黎昭苏,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

    “老师,我也申请重考一次。”许丁辰扯着嘴角插话,厌恶的目光狠狠刮过黎昭苏的脸庞。

    ——“也好让某个人拙劣的把戏彻底曝光。”

    黎昭苏轻笑一声,视线扫过许丁辰和围观的人,落在杨老师身上:“老师,这样可以吗?”

    杨老师沉吟片刻,半晌,转身从柜子底抽出两份卷子递给她们。

    “就做这套综合卷吧。”

    办公室的喧嚣逐渐平息,众人皆静默地围观着这两个话题人物作答。

    明明是在安静又凉快的室内,许丁辰的额角却渐渐布满冷汗,攥着笔的指尖泛白。

    反观黎昭苏端坐在座位上垂眸答题,面无波澜。笔尖擦过试卷,圈点勾画出题目中的重点,手边的草稿纸从空到满,撤旋即掉又换一张新的,答卷上渐渐铺满整整齐齐的字符。

    黎昭苏卡着时间写完最后一个字,撂下笔。

    杨老师上前抽走试卷,翻出答案,抽出红笔现场批改试卷。

    红笔的痕迹渐渐在整洁的试卷上蔓延开,布满了红色的勾勾叉叉。

    黎昭苏歪坐在位置上发呆,托着腮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许丁辰擦掉额角的冷汗,目光看向老师,又游离至黎昭苏身上。

    刚才她瞥到黎昭苏翻页翻得哗啦啦的,还填满了整张答卷……

    她心里心里骤然升起一丝不安。

    不会真的要输了吧?

    如果输了的话,她不仅要面临四面八方涌来的嘲笑,还要答应那个未知的赌注。许丁辰强压下心里的不确定,坐在原处焦灼地等待。

    “咔哒——”

    杨老师放下红笔,笔身碰撞桌面,发出一声闷响,仿佛一颗火星灼到众人敏感的神经上。

    开始统分了。

    杨老师细致地检查了一遍批改的结果,又加了一遍总分。然后拿着试卷把分数登记到excel表格上,最后拉了一个函数求得两人的最终成绩。

    没有人讲话,只有空调运行时发出的“嗡嗡”的声音,出风口吹出的冷气拂过众人,却并没有让他们急迫灼热的心情冷下来。

    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电脑的屏幕的微光映在老师的镜片上,眼球微动,在检视最后的结果。

    室内安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窗外的同学见老师沉默不语,都有些躁动。

    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让老师这样表情复杂、长久地缄默?

    是不是黎昭苏考得太差了,被许丁辰大幅度拉开分差,为了顾及同学脸面不好公布?

    围观的同学们正想出声询问结果的时候,就看到杨老师转过椅子。她慢慢把眼镜摘下来,拿出眼镜布擦了擦镜片:“成绩出来了。”

    “速度有点慢,这次我反复核查过每题的小分,又仔仔细细加了好几次得分,确保这个结果准确无误。”

    最后的审判终于要到了,众人屏住呼吸。

    许丁辰探身向前,黎昭苏面色不改。

    “这份卷子其实都是我从全国各地搜集而来各科的偏难怪题,满分150分。许丁辰同学考了96分,算还不错了。”

    许丁辰得意地瞟了一眼黎昭苏,却错过了杨老师看向黎昭苏的复杂眼神。

    ——“但黎昭苏同学,真的很让我意外……考了125分。”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杨老师!

    “王老师,”杨老师站起来,目光往后稍稍时,顿住了,“谢校长?”

    谢校长笑容可掬地走进来:“哦,我刚才跟小王在一起,听说有急事,就一起过来看看。”

    “对,我俩今天在外头,回来就听说谢老师找我呢,”王老师关切道,“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想请王老师查个监控,”杨老师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黎昭苏和许丁辰,道,“想知道之前摸底考试那几天,最后一个考场有没有出现问题。”

    王老师闻言道:“上次考试最后一个考场很多同学舞弊,所以摸底考试那几天我专门盯了最后一个考场,我印象中似乎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我也怕我记错,我调出来看看吧。”

    办公室里的学生被老师赶回班里后,老师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监控室,围在屏幕前看视频——最后一个考场里,学生似乎都放弃自己了,一个个要么发呆,要么睡觉。

    只有一个脊背挺直的女生端坐在位置上,头也不抬地奋笔疾书,两天四场考试,均是如此。

    “这个考场没什么问题吧?”王老师乐呵呵道,“我们这次可是专门安排老邓去监考最后一个考场的,老邓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个做小动作都逃不过他那眼睛。”

    “主要是这次考试成绩有个学生进步太大了,所以……”

    在旁边看了半天录像的谢校长忽然指着屏幕上的黎昭苏,道:“你说的是这个学生吗?”

    “是。”

    “我看着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谢校长看了一眼监控里的少女,转头拍了拍杨老师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老师要相信学生,多多帮助他们挖掘自己的潜力。”

    -

    “你为什么要帮我?”黎昭苏在班门口追上前面那道颀长的身影,道:“我似乎不认识你,不过……谢谢你。”

    傅玄玉冷淡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你该感谢的不是我。”

    “什么意思?”黎昭苏疑惑道。

    “没什么。”傅玄玉撇开话题,“走了。”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黎昭苏目送他走远,满腹疑惑。

    直到有同学敲了敲玻璃叫她,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嗳,黎昭苏,刚才辛晓曼在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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