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医生强调了沈白舟只能吃清淡的饮食,商场里的餐饮普遍都是重口味。

    陆折带着沈白舟找了两层楼,才找到一家养生粥铺。

    中午会来逛商场的人不多,所以吃饭的人也不多,店里没什么人,不需要按照人数来排桌子。

    陆折喜欢靠窗的位置,服务员给他们安排了靠窗的四人桌。

    坐下前,陆折问了沈白舟一句:“我们坐里面,还是坐外围?”

    沈白舟扫了餐桌一眼,没什么表情地道:“你里面,我外围。”

    陆折纳闷了,一个里面,一个外围,岂不是呈斜对角坐了,这是什么坐法?

    陆折没吭声,拉开里面的椅子坐了下去,然后就听到身边的椅子被人拉开了。

    一偏头,沈白舟已经坐在了他身边。

    陆折眨了下眼睛。

    对哦,还有这种坐法,那没什么不对的了。

    陆折余光瞥见等着一旁准备记餐的服务员,把桌上的菜单挪了过来。

    他把菜单从头到尾扫了一眼,然后拿了一旁的铅笔,把沈白舟不能吃的划掉。

    划掉的同时,和沈白舟解释道:“这几样太寒,你不能吃,还有这个几个,不够清淡,你也不能碰。”

    他边解释边划,完全没有注意到听着他声音的沈白舟,眉眼像是消融的冰雪,柔成了水。

    陆折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排骨山药砂锅粥看上去好像不错,而且可以补血,对体弱也有帮助。”

    沈白舟目光紧锁在陆折的侧脸上。

    身边的人太过于温和,事事都围绕着他,嘴里也都是为他的话。

    是他渴望的相处,但又让他过分的恐惧,深怕这些都是他疯魔,自己幻想出来的假象。

    “你决定就好。”

    陆折听到后,抬起头准备向服务员点菜:“一份大份的排骨山药砂锅粥。”

    话音落下的同时,余光瞥见沈白舟抬起了手,下一秒,沈白舟的手背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带着凉意,和他温热的脸颊裹挟在一起,细腻的皮肤碰撞,说不上来的舒服。

    陆折愣着没动,和沈白舟黑沉的目光对上:“怎么了?”

    确认了眼前不是制造出来的幻象,沈白舟眼底的晦暗散开,收回自己的手,淡淡地道:“没什么。”

    那副平静的模样,要不是陆折亲眼看到沈白舟的动作,不然就真的要信了他的“没什么”。

    但是,沈白舟时不时有些奇怪的动作,陆折都习以为常了。

    他没再问什么,继续点菜。

    点完粥又点了两个小菜,然后他指着上面的豆浆,问沈白舟:“你喝甜的,还是咸的?”

    沈白舟:“甜的。”

    陆折和服务员道:“再加两份甜豆浆。”

    服务员走了之后,陆折瞥了沈白舟一眼。

    他画漫画总要接触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设,像沈白舟这样的性格,他以为他会是属于不喜欢甜食的那一卦。

    出乎意料,沈白舟竟然和他一样是甜口的。

    店里没什么人,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所以有人说话就会变得异常清晰。

    陆折听到了收银台后两个服务员的声音。

    “真的好帅啊,腿长,头发也长,应该是模特吧。”

    “他边上的也好好看,这样的脸,当模特可惜了,你说会不会是没出圈的明星?”

    陆折垂眸看了眼沈白舟的腿,又看了沈白舟的脸一眼。

    这么长的腿,这么好看的脸,当模特确实可惜了。

    这时,沈白舟察觉到陆折的目光,直直地看过来,发现陆折在打量他。

    他眉头微微一蹙,想起自己都没有梳发,多多少少可能形象不太好。

    沈白舟抬手,挡住陆折的视线,问道:“我没有梳发,是不是不好看了?”

    嗓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怎么会?”陆折拿开他的手。

    沈白舟的头发很柔顺,不毛躁,就算不梳起来,自然垂落都像极了一件精致展览品。

    不过,看沈白舟的表情,是真的在嫌弃自己。

    陆折忍不住轻笑出声,无奈地道:“你没有听见那边的服务员说话嘛?她们都在夸你好看。”

    陆折的话并没有让沈白舟放松下来。

    沈白舟固执地问道:“你呢?”

    陆折后知后觉,沈白舟似乎很在意他的看法,确切来说是只在意他的看法,尤其是在好看不好看的方面。

    他一直都由衷地夸沈白舟好看,此刻突然就有点好奇,说反话的话,沈白舟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陆折轻咳一声:“可能没有之前好看了。”

    陆折说完之后,瞬间就后悔了。

    他话一出口,沈白舟就变了脸色,毫无血色、眼神暗淡空洞,薄唇紧抿,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放在桌上的手死死地拽紧,用力到有了颤意。

    身上的气息死寂,宛如厌恶自己到了极致。

    陆折哪里知道沈白舟会这么大反应,一句不怎么好看就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他吓得赶紧把自己的手放到沈白舟的手上,试图安抚他:“我开玩笑的,没有不好看。”

    沈白舟沉浸在厌弃自己的世界里,一点都没有把陆折的话听进去。

    眼神无光,望着陆折:“陆折,我不好看了。”

    还是清冷淡淡的声线,但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陆折心脏上,每个字都包裹着低落和委屈。

    “谁说你不好看了?”陆折无奈地道,“你没有不好看,谁敢说你不好看,我和谁急。”

    沈白舟闷着声:“你。”

    罪人陆折:“……”

    陆折怕了沈白舟了,丧着脸:“我真的开玩笑的,我没有觉得你不好看。”

    沈白舟把手从陆折的手心下抽出来,然后再包住陆折的手,目光不再看向陆折,移向一旁。

    身上的低气压依旧萦绕着,随时都有紊乱的可能。

    片刻,沈白舟启唇:“你喜欢么?”

    陆折一噎。

    喜画的人,当然喜美,沈白舟的模样简直就是造物主最完美的手笔,陆折眼睛再瞎都不可能不喜欢。

    虽然喜不喜欢的问题,是沈白舟自己问的。

    但是被人说起喜欢自己那张脸,说喜欢的那个人,怎么听都有股轻浮味。

    要是自己说喜欢沈白舟那张脸,沈白舟觉得他轻浮,生气了怎么办?

    陆折斟酌着,想要换个词:“不能说喜欢……”

    “应该说欣赏”这五个字还没从他嘴里溢出来,面前的沈白舟就已经垂下了眼睑,无声地传递了失落。

    沈白舟:“你不喜欢,果然是我不好看了。”

    “不不不。”陆折立刻改口,“喜欢,我喜欢。”

    沈白舟睫羽一颤,挡去眼底划过的色泽,身上的气息逐渐稳定下来,接着抬眸看向陆折。

    沈白舟:“你亲口说的喜欢。”

    沈白舟身上没了低落,但是那双眼睛,陆折看着看着就觉得像是沉寂了太久的浪潮,有了要汹涌的趋势。

    然而,再仔细一看,又风平浪静,让他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话都说出口了,沈白舟也不低落了,而且没有觉得他轻浮的意思,陆折那就没必要改口了。

    微怔地应道:“啊,我说的。”

    -

    过去十几分钟后,陆折点的餐陆陆续续地送了上来,最后送上来的是砂锅粥。

    陆折看着混杂在粥里的青葱,忘记了点餐的时候和服务员说不要放小葱了,只能盛出来再慢慢把葱挑出来了。

    陆折拿小碗盛了两碗粥,一碗递给沈白舟后,拿起筷子准备挑自己碗里的小葱。

    还没动筷,视野里闯进一只手,把他的粥碗拿走了。

    陆折看着沈白舟把他的粥拿走后,拿了筷子就给他挑碗里的小葱。

    陆折惊奇的同时,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吃小葱的?”

    沈白舟认真地挑着碗里的小葱,嘴巴微动又抿住,把那句“我一直都知道”咽了回去。

    沈白舟:“见过。”

    陆折回忆了下,好像是有一次自己当着沈白舟的面挑过葱:“是不是你硬生生吃了三口猪肝粥的那一次?”

    沈白舟很轻地“嗯”了一声,挑完葱后把碗放到陆折的面前:“没了。”

    “……谢谢。”陆折脱口而出。

    其实真的不是他心肠有多好。

    他对于沈白舟那些莫名其妙的心软,有部分可能是因为沈白舟那些在意的、细心的点吧。

    细心细致对待别人的,自然也能得到等价的心。

    沈白舟听到他见外的两个字,不满地看向陆折:“你把我当外人。”

    不满之中带着控诉,当然,也有一如既往的委屈。

    在陆折的观念里,沈白舟就是他认识了一周多的人,再多一层关系的话,就是同居室友、单方面帮助的关系。

    “外人”两个字确实很贴切。

    沈白舟不一样,沈白舟把他当成了最亲的人。

    为了照顾沈白舟的情绪,陆折改口:“没有把你当外人,我就是习惯了被人帮助后道谢。”

    沈白舟没有表现出信没信陆折的话,而是缓缓地问道:“你把我当什么?”

    这下把陆折难倒了,朋友、同居室友类似的词开始在他脑海里不停转,最后停留在了最不会出现问题的词上。

    只不过,那个词多少有些难以说出口。

    怎么听怎么中二,陆折绷着脸,轻声地吐出两个字:“……师尊。”

    倏地,传来筷子碰撞在瓷碗,又掉在地上的声音。

    陆折顺着声音看过去,只看到身边的沈白舟弯下腰把筷子捡了起来,然后递给了走过来换筷子的服务员。

    接着就默不作声地拿了一旁的勺子,开始搅动碗里的粥。

    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大概是受不了他投过来的目光,沈白舟低低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接着,平静地道:“吃饭。”

    沈白舟这个样子,陆折想着自己的回答应该是过关了。

    他怕沈白舟再问些难倒他的问题,于是收回视线,低头开始吃饭。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沈白舟吃饭的动作很慢,吃进嘴里的粥没怎么嚼就吞进了肚子里。

    还有些烫的粥顺着下咽的动作,烫到了他的心口,又胀又酸麻,疼得他呼吸都开始发颤。

    他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听到那声,他日思夜想的轻唤。

    只有再一次听到的时候,才知道打从心底不再期待听到的称呼,他是多么多么的渴望。

    渴望到只此一声,就快要了他的命。

    如果不是强撑着,他怕是会做出一些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嘴里的粥味同嚼蜡,沈白舟看向了那一杯豆浆,僵硬地拿过来抿了一口,进嘴的那一刻,又涩又苦。

    沈白舟伸手把边上装有白糖的罐子拿了过来,一勺一勺地加进去。

    陆折吃着吃着就注意到了沈白舟的动作,怔然地看着沈白舟往豆浆里加糖的动作。

    陆折拦住他的手:“太多了,会甜死人的。”

    沈白舟放下了糖罐,拿着豆浆抿了一口,嘴里甜腻的味道让他好受了不少。

    但是对陆折说的话,依旧带着涩意。

    “陆折……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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