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荷幼年的时候,住在南方的乡下,父母三人过着春耕秋收的生活。那样清贫的日子里,白荷每天最期盼的就是一份捞饭。

    有时候是一条咸鱼和蔬菜烩成,有时候是用当季新鲜的蔬菜加上耗油熬制,也有时候是用腊肉搭配……

    无论是何时何地,妈妈总能变出花样繁多的捞饭,一家人围着小桌子,各自捧着一大碗看起来丰盛香浓的食物,说着一天的琐碎,在白荷心里,那是幸福两个字最完美的诠释。

    后来家里一夜暴富,离开了乡下,搬到了城市里,桌上的饭菜变得琳琅满目,但是吃饭的人却越来越少。一开始是白荷和妈妈两个人,后来就只有她一个人独自吃着早饭、午饭和晚饭。

    在每一次父母扭打争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她就会想起那一盘捞饭。

    “在我心里,捞饭就代表了团圆,代表了幸福,代表了人间烟火,以及一段永远不可逆的过去。”

    白荷有些伤感的解释道,看着路天泽,“也许以后你会去到不同的地方,和妈妈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你会吃到很多很多美味的食物,你也会做出很多很多让人幸福的味道,但妈妈想要让你知道,有时候很简单的一份捞饭,就是全部。”

    路天泽感觉眼泪快要掉下来了,他把头埋的很低很低,然后使劲擦了一下眼睛,抬头露出笑脸,“嘿!不习惯!真不习惯!这么煽情,还不如直接给我脖子上来一巴掌,然后吼道‘快给我吃完,敢剩下一粒米我剁了你’来的爽快!”

    话刚说完,端木慧兰扑哧笑了出来,“这小子贱啊贱的贱习惯了!”

    “快给我吃完,然后滚回房间休息去!”

    白荷故意板起脸,恢复平时的状态,路天泽立刻身体坐直,吧啦吧啦如同狼吞虎咽一样,将一盘捞饭全部吃完。

    “我吃饱了!妈、李大师你们慢慢吃啊,我就先回房间了……”

    说着,路天泽朝蕙兰使了个眼色,蕙兰正吃得高兴,被路天泽一把拉了起来,朝着楼梯上走。

    “唉,我还没吃完呢!”

    “女孩子家家大半夜不要吃太多,你想以后变成肥婆么,我可不要娶你!”

    “呸!你才变成肥婆!”

    两个少年男女打打闹闹,迅速消失在楼梯尽头。

    李天鹏这时吃完了,发出一声满足饱嗝,把勺子放了下来。

    “我记得……你也做过捞饭给路颜那小子吃过吧?”

    李天鹏接过白荷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一口漱漱嘴,留存在唇齿间的鲜美依然让身心感到愉悦。

    白荷微微一怔,然后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他们父子俩一个德性,吃饭的时候狼吞虎咽,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

    “哈哈哈……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位史上最年轻的特级女厨师的手艺好嘛!”

    李天鹏乐了一下,随即客厅里再次变得安静下来,仿佛很多时光逆流而来,让人感伤。

    “那孩子……心很细,很温柔,明明有一肚子话要说,一堆问题要问,可他就是不问,怕你难过不是?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白荷眼圈微红,“老师,那个叫太子的人,说的话可信么?”

    “既然他就是太子,那么也就是‘魇’这个组织里握有大权占据高位的人。这次张平之所以会来这里,恐怕也是他的授意,但他在最后时候改变了计划,我虽然不太清楚他真正的用意,但最起码这三年时间你是不用担心了。小天去到华府之后,你也可以重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重新开一家店什么的,老师无条件支持你!你知道的,老师祖上积德,家里钱多嘛,资助你开个餐馆什么的绰绰有余!”

    “老师……”

    “不过,差不多你也该和小天说清楚了。你也看到了,小天不是那种白眼狼,在他心里,你是最重要的。只是……”

    李天鹏手里握着一个信封,这是白荷昨夜给他的,是公主——也就是路天泽生母——的亲笔信。

    “这封信暂时还是不要给小天看吧,我担心他有些受不了。”

    白荷看着那封信,久久,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房间里,路天泽一个鱼跃飞扑,直接趴在了自己床上,老实不客气的反手指着自己的腰,“唉,给小寿星捏捏呗!”

    蕙兰眼睛瞪的雪亮雪亮的,心想这小子翻了天了!要不是情况特殊,早揍得他鬼哭狼嚎。

    “好!我给你捏!”

    蕙兰脱掉鞋子,一只脚踩在他的腰上,用力跺了几脚,直剁的路天泽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路天泽回头哭丧着脸。

    “你再没个正经,姐秒让你狗带!”

    面对蕙兰杀气腾腾的气势,路天泽只得翻身坐起来,自己给自己揉。

    “唉,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啊?”

    蕙兰好奇地看着他,然后在他的书柜前到处打量,一些两人小时候的玩具和小挂件统统都在。

    “我妈心里肯定比我还不舒服,她想好了,自然会告诉我的。”

    路天泽摆摆手,不以为意。

    “那个太子是什么人啊,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蕙兰又问,背身的脸微微发红,之前塔楼那一幕依旧挥之不去,那真是一个让女人内心骚动的男人。

    “我哪知道?牛逼哄哄的……唉他是怎么上来,又无声无息的就从那么高的地方来去自如的?”

    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路天泽。

    “不过,那家伙好像也是个很厉害的厨师,居然比张平还厉害,李大师说十年前吃过他做的鱼,迄今为止排第一位!那就是超越泥烧黄金鲈鱼的存在……三年,三年之后,我一定不和他比鱼!打死都不比!”

    蕙兰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你倒是怂的蛮快的!万一人家不只是鱼做的好呢?”

    “来就来,谁怕谁啊!我路天泽可是要成为万人之上厨道第一的人!那什么太子鱼子,我一定会打败他的!”

    路天泽握紧拳头,一副很燃的样子。

    “好吧,你继续燃,我要回去睡觉了,困死了!”

    蕙兰打了个哈欠,准备走,被路天泽一把拉的坐了下来,“干嘛?”

    “你看我们马上就快分道扬镳了,一个去华都,一个去广州,没有我的日子里,你一定会孤单寂寞冷,现在就多陪陪我呗?”

    路天泽笑的一脸欠抽。

    “陪你?姐是三陪么?”

    蕙兰挥了挥拳头,然后想到了什么,“唉你小子是不是现在心里特虚啊?十八年之后知道你妈不是你妈这个事情,虽然你表面装作不在意,其实内心特别惶恐吧?”

    路天泽低下头来,的确,知己莫若蕙兰。

    “没事,姐今天陪你一夜!你要是想哭啊,想叨叨个没完都成,但天一亮,你就给姐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否则我会瞧不起你的,路天泽!”

    蕙兰一只手掌拍在露天耷拉下来的脑袋上,能感觉到他身体轻微的颤抖。

    “其实我挺怕知道的。”

    路天泽的声音像是细细的线一样。

    “明白!换做是我,恐怕也会很难接受,但你之前表现的非常好,非常爷们,路天泽!不管事实怎样,白姨和你相依为命十八年,她就是你妈,这一点你是抹不掉的。有时候,血缘什么的并没什么了不起,比如我爸我妈,还不是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要我选择,我宁愿和你换,宁愿白姨是我妈,我就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路天泽扑哧笑了出来,抬头看着蕙兰,一脸的泪水模糊,“那你惨了,每天做家务累成狗!”

    “那是因为你是男的啊,女儿要富养,男孩要穷养你不知道么?”

    蕙兰反怼回去,见路天泽捂脸,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小天,我想看看你妈和你爸的照片。”

    路天泽愣了一下,随即爬起来,站在书柜前,从最上面抽出来一本淡蓝色封面,有些老旧的小册子,上面写着“古菜谱批注”几个字。

    照片就夹在古谱里,照片有些旧了,但照片上的人却非常清晰。

    “哇塞,这男的真是你爸?”

    蕙兰眼睛都直了,和看到太子时候一样一样的。

    照片左侧,一个身穿黑色紧身厨师服的男人,面对镜头微微笑着,黑色长发在脑后扎成鬏鬏,五官清秀俊朗。如果说太子像是阳光一样耀眼,那么照片上这个叫路颜的男人,就如同月光一样皎洁。那种温润如玉的气质,让人天生就想要亲近。

    “什么意思啊?”

    路天泽翻了个白眼,随后又道,“还不确定呢。”

    “我是觉得这人真要是你爸,那你怎么连他一半帅气都没有呢?”

    “你哪只眼看我不帅气?小爷可是江城第一帅!再说了,不还有男大十八变么?”

    “变你个大头鬼!是女大十八变好不好,还男大?!”

    蕙兰回白了他一眼,然后手指指着照片右侧同样穿着黑色厨衣的女孩子,女孩子像是一朵白色的荷花一样,静静绽放。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照片上留存下来的当时白荷的样子,依然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白姨真美……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不是么?”

    照片背后,用娟秀的小字写着:路颜和白荷  摄于1995年华都美食高等学院。

    夜深人静,李天鹏和白荷轻手轻脚上了楼来,路天泽的房门没有关严,两人站在门缝处往里看。

    台灯还亮着,两个少年男女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却已经横七竖八躺在床上就这样睡着了。

    少年手上拿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英俊男人,正对着白荷,微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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