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牢头自得了中人的信息,得知逼问之事告一段落,这件事于他便算了了。便撤了手,叫那武钲安稳过了两日。眼看到了将要释放的日子,那知到了出狱前一日,武钲忽然将牢头喊了过去,说他愿意告诉金精的来历,但只能与背后之人直接商谈。

    牢头初始并不乐意。然而武钲以金银许诺打动了他。牢头几乎没有多做思考,转身便找中人将话传了过来。

    “看来是那武钲起了疑心,故而之前一直不说。”阮叔道。

    张昙转着那颗珠子。那链子自逼问武钲不成后,便一直在她手中。

    “不如让老奴去会会吧。”阮叔道。

    张昙点了点头,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于是在武钲被释放的当日,即被人请到了城中一家酒楼。武钲没有丝毫讶异。到了酒楼,见了阮叔,也没有丝毫异色。见了面,阮叔丝毫不提狱中之事,只说请他喝酒,他也不见愠色,大剌剌坐下来,言谈也自如。

    然而一顿酒喝完,他丝毫没有提及金精的意思。

    阮叔见他不提,也不着急,只是笑眯眯看着他。被如此看着,武钲喝完最后一杯酒,也笑着看向阮叔:“今日这顿好酒,某谢过老叔了。”说罢起身便要走。

    阮叔也不说话,只是在他将要走出酒阁时,随阮叔一同来的两位家仆拦住了他。一直跟在武钲身旁的阿难当即上前,“哼”了一声,气壮如牛。

    武钲拦住了阿难,笑着回头看向阮叔,道:“老叔这是何意?”

    阮叔也站了起来,笑道:“此正是老身要问公子的话。公子吃完就走,却是何意?”

    武钲讶道:“老叔不是请我喝酒?如今酒已喝完,不走却待要如何?”

    “老身确实是请公子喝酒,且公子酒也喝到了。然公子答应的事,却是不作数?”

    武钲一笑,不再与阮叔兜圈子,径道:“某所言,是与背后之主直接商谈,老叔虽高义,却非主家,某自然也无话可说。”

    “公子何必作此托词?”阮叔道,“老身既在这里,自然是代主家露面。公子既然狡辩,老身也无话可说。酒已喝完,公子请便吧。”

    阮叔让他走,武钲却站住了,看着阮叔,一双长而大的眼睛没有丝毫笑意,嘴角却是弯的,道:“老叔这便是冤枉某了。某虽不才,言出必行还是做得到的。”说着他又走过来重新坐下,阮叔也重新坐下,一时酒楼之人上来收了桌面,送上茶水。

    武钲伸手给了阮叔泡了杯茶,让给了阮叔,自己也端起杯,饮了一口,放下杯道:“老叔既然说可代替主家,那某有几个问题,不知老叔可否回答?”

    “自然。”阮叔道。

    “其一,便是贵府为何想要知道金精的来历。”武钲也不再故作姿态,当即问道。

    “商人立身之本,不过买卖二字。公子此言问得生分。”

    武钲闻言笑了笑,又问:“贵府如何认得金精?”

    阮叔并不怕这武钲从自己的回答里推出张家的身份来,然而他却要防武钲这个人。此人身份不明,多说无益。便道:“公子此问恐怕与今日之事无关。”

    武钲带了点薄笑,眼神略过阮叔,投向了窗外。窗外是天高地远的一片景色。看了一时,他转回目光,淡淡道:“某想与贵府谈笔生意。”说完不待阮叔相问,他指了指窗外湛蓝的天空。

    “贵府想要这片颜色,我有;我有此片蓝色,想货与贵府。”

    然而阮叔是做老了生意的,从不猜谜。他不看天空,只盯着武钲:“老身不擅猜谜,公子莫要作戏老身。”

    武钲心下一笑,心知这便是与这些办事人谈话的不便处。他们一切都要切实,容不得半点挥洒。他当即将先前那句话换了种说法,重道:“贵府想要金精,我有;我有金精,想货与贵府。”

    阮叔彻底放下了心,却道:“敢问公子的货存在哪个铺里?”

    “不在都护城内。”

    “那是在”阮叔待要继续追问,武钲却道:“也不在高昌国境内,在我家中。”

    这个话说得不免叫阮叔沉吟,但仍问道:“请问作价如何?”

    他不说信还是不信,但既然谈到了这里,问问价格也是应有之意。

    “价格好说。只是,却要等我回到家,才能取到货。”

    阮叔到这时终于确定今日这场谈话不过是个不着调,他不再说话,而是端起茶喝了一口。

    “老叔可是不信某的话?”武钲问道。

    阮叔放下茶杯,道:“所谓生意,需得手上有东西,才谈得上买卖。公子如今两手空空,老身不知这生意如何谈下去。”

    这话实在不好听,但武钲好似浑然不觉,笑道:“想来贵府打听这金精也有段时日了,不然也不会在我身上费这么多工夫。如今我说了实话,老叔却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阮叔看着他良久,终于问道:“请问贵宝乡何处?”

    “照城。”

    “据他说,他们家有矿山,内有金精矿脉,然而销路寥寥,挖掘又难,便一直没有开采。若我们真心想要,要多少,他便有多少。”阮叔向张昙道。

    “此刻他手上还有没有金精?”

    “没有。这趟过来,据他说不过是来瞧瞧。若不是我们打探,他也不知原来还有人想要金精。”

    听到此,张昙笑了笑,也不说什么,只让阮叔看桌上摆着的金精。

    桌上摊开摆着一张软布,上面陈列着项链,戒指和武钲的那条链子。项链和戒指不必说,是博王后送的一套东西。

    她仔细比较着这些东西的颜色和质地。看了一时,又问阮叔觉得哪个质地最好。

    阮叔指向了武钲的那颗珠子。

    它蓝得更加深邃细腻。相比之下,那条项链的颜色都显得有些轻而浅。

    “若我没记错,照城乃是一片平地,并没有山吧?”命文竹将东西都收好后,张昙向阮叔问道。

    阮叔道了声“是”。照城地处一条宽阔的东西通道上,南北大山相隔数百里对峙。单以照城而言,其城确实没有山脉,然而却不能就此否定那武钲所言其有矿山的说法。

    张昙也想到了此节,一时没有说话。

    “那武公子近期打算回照城,若是我们有心想要,可随他一道。不过他提了个条件,想见见主家。”

    张昙抬头看了阮叔一眼:“为何?”

    “武公子说需得知道到底是和哪家做这笔生意。”

    “拿我的印信去给他看。”张昙道。

    阮叔没有说话。张昙抬眼询问。阮叔拱了拱手:“他说一定要见到主家的人。”

    张昙沉吟起来。“这件事,你如何看?”她问。

    她倒不是不能去见武钲,只是不愿。说来她与武钲不过见过两面,话也只说过几句而已,可那种不喜叫人印象深刻。

    阮叔斟酌了下,道:“这位武公子所言是真是假,派人跟他过去一趟照城便一清二楚了。若是真的,最好不过。即便是假的想来府里总要派人去寻一寻这金精的下落,那便去一趟照城也使得。”

    阮叔说得在理。然而张昙想到那主仆二人如今的狼狈,对武钲的话有诸多不信:别是没了回照城的盘缠,找个借口拉上张家一道,好借机回去吧?

    阮叔对这个怀疑无话可说:如今仅有那武钲一人之言,什么情况都有可能。他无法为武钲拍胸脯打包票。

    好在张昙也不需要他再说什么,自道:“先晾他两日吧。过几日我去见他。”

    许多事情都是如此,纵然怀疑背后不过是一场雾中花水中月,但总要有个开始。有了开始,才能知道最终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阮叔应了声是。见张昙无其他吩咐,便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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