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墨闭上眼睛细细感受房内气息涌动,忽然灵机一闪,凝聚灵气于双耳,忽然听见房内响动起女子窃窃私语,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窸窸窣窣听不清内容。

    她心中已有定论,略一思忖,将那两小丫鬟先支了出去。小心关好门窗后,忽从袖中掏出一枚黄符,抛至空中,双手结印,口中大喝道:

    “摄众幽魂,急急如律令!”

    一声令下,黄符金光大盛,瞬间照亮整个房间,只见空中突然出现无数星星点点闪烁的萤火,恍若星尘,悠悠浮动着。

    果然如她所料,那胡家小姐不知何故三魂七魄竟丢了一魄,破散成烟,散落在这房中。精魄一散,邪气入体,才得了癔症。

    现下只要将魂魄重新聚拢,应当就会无恙。

    她抬头看着空中数不清的光点,转身咧嘴一笑:“苏合你别放心,我能救她了。”

    人的魂灵气息极淡,她竟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到。

    苏合呆呆地看着眼前场景,少女笑眼弯弯,笼罩在金光之下,变得柔和而夺目。

    京墨就地起势,双手并做莲花,口中不断默念招魂咒。房内一时灵力大盛,咒语催动下,那些光点渐成旋涡之势,向京墨指尖聚拢。

    片刻之后,她指尖汇聚起一个小小光球,可事情似乎并没那么顺利。

    她感到这些精魄碎片竟在互相排斥,似乎有股非比寻常的力量,在极力与她对抗。

    果然胡柔止魄散是有人在故意作祟?

    随着碎片越聚越多,那股力量也越大,京墨觉着吃力,脸上渐渐渗出汗来,眉心越拧越紧。

    苏合见京墨神情有变,知她犯难,当机立断推开剑柄,割开胡柔止手指,剑指飞速结印,从她伤口抽出一滴血来。随着剑指挥动,那滴血如同活了一般,直飞向京墨手中那团光亮。

    精魄见着主人血液,如同饿犬见到猎物,瞬间扑了过来。那滴血在房内盘旋一周,将所有碎片吸引在后,刹那间便如同一颗流星拖着彗尾飞回胡柔止指尖,透过伤口渗了进去。

    精魄归位,胡柔止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当即昏死过去。

    苏合将她小心放回榻上。门外的小丫鬟们听到动静,连忙推门,见小姐竟吐了血,惊叫着跪倒在床前,不住哭唤着小姐。

    京墨上前探脉,然后掀开她眼皮瞧了瞧,吁出一口气:“你们放心,她已经没事了。”

    丫鬟们六神无主,但见小姐呼吸渐渐匀畅,便也稍稍安下心来,一个照看着柔止,一个开始清理地上血渍。

    京墨此时回想方才一幕,一脸惊喜道:“苏合你真聪明,竟能想出用精血引魄!不过我怎么不知道你也修了术法?”

    苏合抬手替她擦了擦脸上汗水,打趣道:“人一瓣魂魄就能碎成十万八千片,哪有你这样用蛮力一片片去聚魄的,也不怕累死自己?”

    京墨双手叉腰,郁闷地哼了哼。若不是那股奇怪的力量,聚拢个小小精魄于她薛京墨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苏合,刚刚聚魄时有股力量在阻挠我,好像是有人在搞鬼。”

    她话音刚落,柳姨娘的声音忽从门外传来:

    “我竟不知道,胡府原来养了一群死人。小姐都病成这样了,竟也没人去通报我一声?”

    京墨循声望去,她已身姿婀娜地站在门前,姿容艳丽却是笑里藏刀。

    两名小丫鬟瞬间吓破了胆,扑通跪下,颤颤巍巍道:“姨娘恕罪,奴婢们正想去通报,还没来得及……”

    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冷着张脸,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京墨脸上。

    她眉心一动,脸上止不住荡起一丝笑容,“这便是你们请的郎中?”

    小丫鬟们赶忙点头应声。

    柳姨娘施施然走向京墨,半眯起眼打量了一番,眉眼含笑却透着威胁:“我竟不知青州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察觉她目光不善,苏合立即将京墨稍稍拉到身后,警惕地瞪向她。

    柳姨娘略一扬眉,仔细看清苏合面貌时却目光一滞,良久忽然兰花捻指,掩嘴嗤笑起来:“公子何故如此紧张?我不过多看了两眼,还能吃了她不成?”

    京墨站在苏合身后,满脸疑惑,总觉着这女子的美里带着几分不真切的魅惑,这份感觉竟与妖相似,可她身上又无半分妖气。

    京墨毫不掩饰地皱眉打量着,直到后者忽然对上她的目光,报以妩媚一笑,才挪开眼去。

    柳如香瞟向床上昏睡的胡柔止,脸色冷了几分。

    她坐到床边,手指轻轻摩挲着柔止苍白的脸颊,语气透着寒意:“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姐的,怎么就成这样了?

    小丫鬟们吓得支支吾吾不敢回答,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只见是画歌领着一众郎中乌压压冲进了院子,老少胖瘦,应有尽有。

    她额前发丝被汗水沾湿,还没进门便急着大喊道:“小姐,我把全城的郎中都给你找来了!”

    没想一进门却撞见柳姨娘一张阴沉的脸,吓得她连退两步。

    画歌性子大大咧咧,又受柔止宠爱,在胡府向来是横冲直撞,可唯有在这柳姨娘跟前时,瞬间就成了被捏住后脖颈的小耗子,大气也不敢多出几个。

    “问柳姨娘安。”

    画歌心虚行礼,柳姨娘坐在床边,拿帕子掩了掩鼻子,一脸不悦,冷哼一声道:“柔止竟惯得你如此不懂规矩。你领着这么一大帮臭男人冲进小姐闺房,是何用意?”

    “小姐病了,我怕他们一个两个治不好,就都请来了。”画歌嗫嚅道。

    她打心底里惧怕柳姨娘,可实在着急小姐病情,便壮着胆子道:“求姨娘恩准,就让他们进来给小姐看看病吧!”

    柳姨娘抬头看向京墨,皮笑肉不笑道:“依这位小郎中看,可有这必要?”

    京墨看了看柔止,如今她应无大恙,不过叫个正经郎中瞧瞧也好,省得落下什么病根。

    “我看留一个就行。”京墨说着,又朝画歌微微一笑,安慰道:“你家小姐已经没什么大碍,现已睡下。你快叫其他人散了吧,吵着她休息就不好了。”

    画歌闻言,惊讶地合不拢嘴,看京墨的目光瞬间多了几分敬仰。

    原来京墨姑娘年纪轻轻的,还真是个女神医?

    “那就留下一个吧。”柳姨娘淡淡说了句,接着又目光灼灼朝向京墨:“只是以防万一,还请小郎中和这位公子一并在胡府住下,待柔止完全好转,胡府必定重谢。”

    他们二人也正有此意,便未推辞。

    柳姨娘起身,淡淡扫了眼画歌身后那群郎中,满屋子臭男人的味道熏得她难受,一刻也不想多留。

    “既然小姐已经平安,我便先回去了。可若是以后小姐再有不测,可仔细你们的皮。”

    她刚跨出房门,却又停下脚步,拿余光扫了眼战战兢兢躲在丫鬟身后的小春响,柳眉微动,忽然不屑地轻笑两声,然后径直离开了。

    -

    等柳姨娘走后,画歌浑身绷紧的皮才松快了些,赶紧跑到柔止床前探看,见她睡容安稳,呼吸匀停,忍不住叹道:“小姐真就好了?怎么这么快?”

    京墨并不打算如实相告,便打了个哈哈,“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快让大夫再给她仔细瞧瞧,开点调养身子的药方。”

    画歌刚想问京墨为什么不自己开,转念一想,像她这样的神医可能不屑于开普通的温补方子,便也没说什么,选了个经验老道的瘦老头来给柔止探脉。

    京墨趁机将她拉到一边,“你家小姐是何时发的病?”

    画歌当她是问询小姐病情,便一股脑说道:“小姐昨儿傍晚便说着胸闷,晚膳也没怎么用,早早就睡了。只是夜里忽然发起梦魇来,嘴里不断喊着……”

    她欲言又止,偷偷瞟了眼苏合。京墨不明所以,追问道:“喊着什么?”

    画歌脸一红,含糊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也没听清,不过小姐做了整整一宿噩梦,叫也叫不醒,早上起来那会儿便不大精神,临近中午就忽然开始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吓得我赶紧去找大夫,然后就遇见你们了。”

    “她昨日可有见着什么人,遇见什么特别的事?”苏合忙问道。

    画歌不知苏合此问深意,只当是他关心自家小姐。心道这苏公子总算还有良心,没枉费小姐喊了一夜他的名字。

    她总觉得小姐这场急病是因苏合而生,又不免担忧,小姐对他用情竟如此之深,若是哪日他负了小姐,真不敢想小姐会伤心成什么样。

    如今他们二人心意尚未相通,她身为小姐心腹,自然得推波助澜一把:

    “昨日小姐并未出府,见着的无外乎府内这些人。不过我也不是时时在她身边,知道的不详细。苏公子若是担心些什么,不如等小姐醒了,你亲自来问问她?”

    她重音落在了“亲自”二字上,苏合自然明白她是何意,可他无法回应这份心意,于是只能沉默不语。

    画歌见他木讷,直替自家小姐委屈,不高兴地哼着气,“往日只要是苏公子的事,我家小姐没有不尽心尽力的。如今小姐病了,苏公子若不多关心关心,可是会叫人寒心的。”

    苏合被她这么一刺,眉间染上一抹不耐神色,敛眉淡道:“苏某自不会忘恩负义,但也不是能假意逢迎之辈,为苏某这种人寒心,属实不值得。”

    他说完便径直转身离开了。

    京墨看着苏合离开的背影,五官渐渐拧成一团,赶忙拉着小春响,一起追了上去。

    看来这画歌还是和苏合相处太少,都不知道他脾气有多臭。

    小时候有次她不过诚心夸了一句,说他生得比女子还好看,他就莫名其妙的生起闷气来,她可是生生追着哄了好几天才算好。

    就冲她刚那番话,他们两人估计得结下梁子了。

    -

    “苏合,我们不住下了?”

    出了玲珑阁,京墨牵着小春响,紧跟在苏合身后,小心试探着。

    苏合沉着张脸。他本不愿与他人多做牵扯,才会从不接受任何人的好意。他对柔止并无亏欠,更不愿与她纠缠不清。

    可现在情形扑朔迷离,他也不能就此离开。

    京墨见他忽然停下,又小心问道:“不走了?”

    “你方才说,感觉柔止魄散是有人在作祟?”

    京墨见他忽然谈起正事,便也正色起来:

    “嗯,聚魄时我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施术者不像是一般人。”

    苏合暗忖,那蛇妖向来只挑貌美的妙龄女子,如此算来,柔止确有可能成为它下一个目标。

    若是留在胡府守株待兔,或许能事半功倍。

    不过先是万花楼,如今又牵扯到胡府,真的全是这蛇妖所为吗?

    所谓妖,向来与人不同,行事大多出于本能欲望,很少会有谋划,如今境况似乎过于复杂了。

    事情千头万绪,他隐约觉着只要抓住其中最重要的一条线索,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可这条线索,究竟是什么?

    这时,方才柔止房里的一个小丫鬟急忙忙跑了过来。

    “苏公子,京墨姑娘,请留步!”她站定后,朝两人行了一礼,“画歌姐姐央我替她向公子道歉,说她刚才是一时嘴快,并不是有心的,还请苏公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苏合轻叹一口气,脸色有所好转:“是苏某一时失态了,还劳烦姑娘你向画歌姑娘解释,请她不要介怀。”

    京墨惊讶地看向苏合,他这就消气了?人家甚至都没亲自道歉。

    苏合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还是说他只会对她薛京墨摆臭脾气?

    京墨若有所悟,又开始在一旁自我反省,到底是做过什么才叫他独独那么烦她的?

    难不成,果然是讨厌她之前总对他动手动脚?

    “苏公子没生气便好,要是你们就这么走了,柳姨娘非得扒了我们的皮不可。”

    “那柳姨娘真这么凶?”京墨下意识问道。

    小丫鬟赶紧噤声,左右扫了一眼,小声说道:“都怪奴婢嘴快,方才无心之话还求姑娘千万忘了。如今柳姨娘管着整个胡府,我们不敢得罪。”

    京墨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脑海里回想起柳姨娘眉眼间那不寻常的媚态。

    这人实在叫她在意。

    “还请三位随我来,已经给你们把翠竹轩安置好了,就在玲珑阁旁边。”

    -

    翠竹轩正如其名,入院便是满目青翠苍竹。中间是一处假山造景,将院子一分为二,东西两方各是三间厢房。

    京墨他们走进时,里面已经有几个丫鬟小厮在打扫整理,侍弄花草。

    “这几人是柳姨娘特意安排照顾姑娘公子的。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们便好。”

    那引路丫鬟将人引到厢房,又嘱咐了丫鬟小厮们几句,便离开了。

    苏合住在东边,京墨与小春响住西边。

    京墨刚落脚,坐在桌边准备喝杯热茶,忽然听到有人轻轻敲门。

    她回过头去,竟是阿杏端着一盘子点心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京墨姐姐,阿杏终于又见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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