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说吗?
他当然不敢。
给纺织厂定期到各个县城的百货大楼送货卸货,跟着司机一起,没有送货的时候就在仓库里清点整理货品,对于工作华胜是满意的。
最起码不用像在饭馆每天装出笑容,只要勤劳踏实做好活就可以,没有人管你是笑还是哭。
有时到远一点的地方送货,回来时都要半夜三更了,最远的一次去了省城,晚上来不及回来就和司机在车里凑合一晚。
长时间的跟车跑百货商场,华胜的眼界渐渐宽了,见识也增长了,一些以前从未见识过的人和事都在不停地发生着。
他还遇见了百货商场的布料部门负责人陈主任。
烫着大波浪长发及腰的陈主任,肤白窈窕,穿着长裙,脖子下扎个漂亮的小小丝巾,既有职业女性的干练也有着女儿家的温柔,华胜第一次见到她,犹如当年见到的翠霞突然就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还有那么优雅的女领导,他不敢正眼看她,特别是走近她,那幽幽的清香味沁人心脾时。
这一天又是如此,当他靠近贪婪地嗅着那抹清香,沉浸在花海般的世界中时,司机戳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
红着脸说:“好像闻到花香味了,”陈主任用眼角瞄了眼他笑笑,优雅地转身离开了。可那抹香在华胜的心底就如种下了根,幽幽地散不去。
特别是回到家里,躺在翠霞旁边,翠霞身上散发着挥之不去的牛肉汤味,让他心里越发稀罕着陈主任身上的那抹清香。
渐渐地,华胜睡觉时似乎有意无意地和翠霞保持些距离,还常常借有蚊虫喷些花露水。
今日不知为何,去百货大厦找陈主任清点货品时,在暗淡狭长逼仄的仓库货架边,当幽香传来,发丝轻柔拂到他的脸颊,他竟鬼使神差地一下将和他一起点货的陈主任抱到怀里。
被立马挣脱出来的陈主任狠狠地扇了巴掌后,又喊来保安指着他是流氓揍他,揍得抱着头躺在地上鲜血直流。
他的离职是被开除的。
他多珍惜这份来之不易地工作。
可到底是哪跟神经竟然让他对着陈主任冲动地作出了那个动作,直到被揍的头破血流还在想陈主人对他那一颦一笑的抚媚不是在再招引他吗?
这狗改不了吃屎的家伙,你当谁都是当年那个纯情无知地翠霞?
陈主任切段了百货公司和他们公司的业务,甚至要将他送去派出所。是和他一起送货的司机王师傅给他求情,才缓解了陈主任的怒火。
单位能容忍,领导一句话没说愤怒地将他开除了。
他闭上眼躺在床上,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魔,还是像王主任骂他那般,是不是人?
他狠狠地用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然后用着当年对付美芳地方法坚持不屈地瞒着不说。
瞒能瞒得住?
如果说当年翠霞家为了翠霞地名声隐藏屈辱,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那如今人家义正言辞地打了你并且让你受到了正义的惩罚,还会隐藏着瞒着,巴不得宣传得越多越好,好彰显自己的清白更给流氓教训呢。
所以,很快,翠霞就知道了真相。
各式人等聚集的面馆,什么事不被当作茶前饭后的闲资谈出来,什么样的奇闻八卦不会被无心的吃客抖得精彩纷呈。
“你知道吗,光林针织厂有个送货员,胆子肥呀,直接睡了百货公司的一枝花,”
光林针织厂是华胜的公司啊,端着面条的翠霞愣住了,竟忘记了给人家面,愣在那里听这两人的对话。
“真的,那一枝花可是百货公司美人,吹吧,送货员能搞到人家,”
“谁吹谁小狗,更高笑的是睡的时候被人家领导看到了,听说还是男的强迫睡的,”
“强迫还能?那不犯罪了吗?”
“可不是,不过给了一顿毒打,厂里去赔罪,把那送货员也开除了,人家才绕了他,”
“要我说啊,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那一枝花也有那意思,”
“哈哈,谁知道呢,这年头俊男靓女就容易出事哈,”
“可不是,,,,,”
翠霞的心无限地下沉,恍惚。
“老板,面,老板,面,”直到那两个人喊了好几声,翠霞才失魂落魄地将面端了过去。
她曾想过万千种理由,可她唯独没想过是因为女人。
华胜,他怎么能,怎么能?
她想起了老父亲的反对和得知她执意留下孩子时的暴怒,想起偷偷背着父亲帮助她的妈妈,想起背着孩子走在夜黑的路上,想起连饭都吃不饱没有奶水小宝被饿的哇哇大哭,,,
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后厨的凳子上,泪流满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厨师大姐看见翠霞这样子,吓坏了,“怎么了,霞,怎么了,”
翠霞面如死灰,一句话不说,直流泪。
厨师大姐被急得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大力回来了。
一个月没回来的大力,刚走进后厨被翠霞的样子吓到了。
“老板,你,你怎么了,”
“大力,你终于回来了,老板可能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了,你赶紧来安慰下,交给你了,我去外面忙,”
“好的,大姐,你快去忙,”
只剩下大力和翠霞的后厨。
全是大力的想念,心疼和着急,翠霞的悲痛,泪如雨下,一个字不想说。
大力心痛地将她搂进怀里,翠霞头抵着大力软软地肚子,感到一丝温暖,泪水更如决了堤的洪水奔泻而来。
那晚,翠霞没有回去。
厨师大姐和大力知道了翠霞的伤心欲绝,特别是大力甚至想提着刀去杀了华胜。
在只有大力和翠霞的面馆里,翠霞第一次喝了酒,边哭边笑地喝着酒,讲述着她追求的爱情,她的遭遇,她的众叛亲离,她的艰辛,她得到的报应。
是啊,难道不是报应吗?
她为了她的爱情伤害了美芳,伤害了他的孩子,如今还有自己的孩子。
大力跟着落泪,跟着笑,跟着心痛,他爱的人竟如自己一般,为了爱情什么都不顾即便飞蛾扑火。
他原本是回来跟她们请假的,或者说是来告诉她们他要休息一段时间的。他要结婚了,离去的这一个月是和家里斗争的一个月,但他失败了,以和那位千金小姐结婚为结果,他才走出了家门。
可此刻,他又动摇了。
动摇了他的决定和妥协。
如果爱只有这一次,为什么不和爱的人在一起,如果爱有多次,可是下一次要带着多少伤横累累的心去接纳去敞开心怀,他不想年轻的自己就沧桑带着遗憾走下去。
他要守着翠霞,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
第二天,他从店里回去了。
第二天,翠霞回家来了。
躺在床上养伤的华胜面对着一夜没回来的翠霞是气,是恼怒,更是不敢大声呵责。
他慢慢地说:“我身上有伤,没法去接你,昨晚一晚小宝哭着找你,你怎么忙了一夜,”
翠霞没有言语。
“你看看哪里有女人彻夜未归,面馆再重要,有家重要吗?有家里地孩子重要吗?”华胜见她不说话还说着说着提高了音调。
“我们离婚吧,”翠霞冷冷地抛出了一句话。
“啥?”
“我们离婚吧,”
华胜慌忙从床上滚下来,似乎是爬着般到翠霞面前。
“为啥?宝贝,为啥?你知道我不能没了你,你知道我为了你失去了所有亲人,你知道我们在一起多不容易,为了在一起我还在监狱里呆了三年,,,”
说着说着他竟嗷嗷地哭起来。
男人的泪是伤人的武器。
翠霞也哭起来,她知道这所有的不容易,她也付出了她的青春,也众叛亲离,也遭遇艰难和现实的拷打。
“可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抱着飞蛾扑火的雄心壮志去追求爱情的人又怎么可能眼里容得下一粒带着背叛欺骗的沙子。
华胜沉静下来,她还是知道了。
他突然用手捶着缠满纱布的头,不停地锤着,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头,只是个出气的沙袋。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鬼迷了心窍,”
翠霞哭着走出了房间到妈妈和小宝的房间睡去了。
华胜蜷缩在地上仿佛没有了人形。
连着两天华胜躲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连着两天翠霞没有进去叫他一声。
只有翠霞的妈妈会在饭点客气地将饭敲门端过去,毕竟他还受着伤躺在床上。
此时地华胜恐怕受伤地不仅是身体,还有心。
这样僵着终究不是办法,然而让他和翠霞再离婚,那犹如是割他心尖上地肉一般,不仅是痛,更是如天塌了,站不起来。
第三天,他从房间里走出来了,扯去了头上缠着左一圈右一圈厚厚地白纱布,只留下了薄薄地一圈,然后戴上了个帽子。
他要把翠霞争取回来,这是他全部地动力。
怎么争取?
除了自己痛改前非,更重要地是给予更多地关爱,给孩子更多地爱和陪伴。
他知道翠霞是爱他的,从来都是爱他的呀。
他帮着翠霞妈做好家里的卫生,拿着扫帚扫地的那一刻,翠霞妈妈惊讶地望了他一眼,会扫地呀?
傍晚,等小宝刚被外婆从幼儿园接回来,华胜便亲切地抱上了儿子,罕见地让儿子骑在他的脖子上去转一圈再转一圈。
小宝从刚开始地害怕到现在笑地咯咯地手舞足蹈,连外婆都露出了一笑,叹口气,孩子小哪里能没有爸爸?
华胜背着欢天喜地的小宝去面馆说让小宝看下妈妈。
刚跨进面馆,目睹了惊人一幕。
不知什么时候到面馆的大力妈妈,正对着满脸微笑迎面走过来的翠霞“啪”地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那一声“啪”响亮又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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