疥虫感受到周琼进来的动静,背后几对杆状刚毛和长鬃微微摆动,它转动着身躯,似乎想要面对周琼。

    “不要动!!!看着我!!”

    疥虫背后的角落里传来了露比声嘶力竭的尖声呐喊。

    她被疥虫逼得贴到窗户上,双手扶住玻璃,撑住自己酸软到站不住的身体。

    露比背着光,周琼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觉得她那头红发被光照得似乎要燃烧起来了。

    明明没有听觉器官,但疥虫似乎像是被震慑住了一般,它行动的动作迟缓了。

    “别动——!!!”

    周琼趁着露比下达指令的时候,飞速跑入隔壁房间,她直接撞开窗户,在四溅的玻璃碎片中,翻越栏杆来到隔壁的窗口!

    周琼双臂交叉挡于面前,她破开玻璃,强行入内。

    在眨眼的一瞬间,她左手一把搂住露比的腰,躲过疥虫张开的血盆大口,向下跳。

    在急速的下落过程中,周琼双目紧盯着上方探出头来的疥虫,她指尖猛地一弹,金属指骨便如一粒银色子弹,直直地射入疥虫的体内!

    只听一声巨响,天空处炸开了绿色的水花,黏腻的溶液涌出窗口,淅淅沥沥地顺着墙壁向下流。

    周琼抱住露比,在竖直的墙壁上一个借力,跳跃到隔壁建筑物的楼顶。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露比搂住了周琼的脖颈,又哭又笑道,湿润的泪水黏在银色金属上,留下透明的水痕,“我还以为自己又要被吃了!”

    周琼稳稳地托住露比的身体,边杀着疥虫边跑动着,银色机甲所途经之处,只有大滩炸开的绿色粘液。

    “去那边!”露比右手指向中心,“那里有个大的!不能让它再蜕化了!”

    “好。”周琼沉声道,“露比,你能感应到这些虫子?”

    “我可以,在科学院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你是怎么从虫子尸体里把我刨出来的!”时间紧急,露比靠在周琼怀里,飞速地解释道,“我可能在分化时吞噬了那只虫子一部分精神体,现在我能感受到虫与虫之间那种精神链接……”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像是怪物一样,周琼,你能相信我吗?”

    “为什么不呢?”周琼反问道,“我们彼此救过对方的命吧!”

    如果露比当时就能控制那只虫子的精神,那就完全可以理解那只虫子为什么迟迟不蜕化了。

    “是啊。”露比用手指抿去眼角的泪花,露出了一个明亮笑容,“真好,我们现在都活着。”

    越是到市中心,遇到的疥虫体型就越大。

    周琼和露比甚至遇见了有三层小洋楼那么高的疥虫。

    露比控制住它的意识,趁它愣神的那一秒,周琼利索地将它炸成碎末。

    越大的疥虫杀起来越麻烦,如果不将它的身体完全炸碎的话,它甚至能从零碎的血肉中重生成小的疥虫。

    “这些虫子难道是雌雄同体吗?怎么都会产卵啊。”周琼召回变形金属,变形金属嫌弃地剧烈抖动着,甩掉身上黏着的绿色液体。

    “这样下去杀不完的,死了也能再生。”露比红宝石一般的眼睛,专注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道,“虫族的意识像是河流一般,在精神力上空蜿蜒,而这片区域的意识水域出奇地沸腾。”

    听着露比的描述,周琼蓦然觉得这个场景似乎很眼熟。

    在她精神失控的时候,她似乎也看到过这样的场景。

    世界似乎被切割成各色的彩块,黑粗的线条交叉着纵横其间,在最上空的顶端,出现了一条发光的洪流在奔涌,沸腾着的浪花闪烁着各色的光点,好像在召唤着什么。

    “露比,你是事先发现了这场虫害吗?”周琼有些不解,“那为什么不在网上告诉我。”

    “我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并不是这场虫害,我想告诉你的是别的事情,这个之后再说。”露比摇头解释道,“而且,周琼,不要轻易相信网络,虫族的精神链接是可以嵌入网络的,它们知道我们的一切。”

    “我不能在网上告诉你,否则我们都会处于虫族的监视之中。”

    这句话所隐藏的信息过大,周琼来不及仔细揣摩。

    她在分神说话时,又连续炸了几只大虫子,市中区域内的大疥虫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是那些卵裂生成的小疥虫开始集结,密密麻麻地占领着街道。

    周琼向下一看,到处都是摄人的黑压压一片。

    这些小疥虫经过之处,连一滴血都不会留下。

    周琼又提溜着一个即将被疥虫潮吞没的居民来到了房顶,那人两股战战,一屁股歪倒在地。

    他抱着周琼的腿,哭着求周琼留在他身边保护他,他可以把自己全部家产都给她。

    露比拽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拖开。

    “你的命只有自己能保护好,我们还要去救别人!”

    她指着消防逃生楼梯告诉他,“向上爬,那里有避难的地方。”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周琼皱着眉头,分析道,“我总觉得这里的设置太过熟悉。”

    “露比,你想想看,越接近市中心,虫就越多越大,虫的意识也越强烈。而市中心,是哥达科学院,是人造太阳的发射地。”

    “还有,自从虫害发生起,所有发往外界的信号都被屏蔽了。”

    “多么相似的情景,简直像是复刻了当初拉格伦星球的情景。”

    “那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很可能是,”

    露比和周琼对视乐一眼,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笃定的神色。

    “人造太阳!”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为了阻止这一切,哪怕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怕太过危险,周琼想把露比留在这里,但她执意不肯。

    “我可以帮上你的忙!”

    大概是同生共死过,周琼不再和她推脱,两人便一起闯进了哥达科学院内。

    平日里,戒备森严的科学院如今大敞着门,从门外望去黑洞洞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为了方便逃跑,周琼全程抱着露比,不让她下地。

    入口处是漆黑的,但楼顶却传来微弱的光芒。

    周琼决定去楼上一探究竟。

    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同,但科学院的内部设施似乎重现了当初拉格伦星的场景。

    周琼和露比沿着纯白的楼梯向上爬去。

    露比用气声在周琼的耳边极为轻微地说,“有一个强大的意识在顶端。”

    周琼面露慎重之色。

    两人屏息凝神,缓缓向上爬。

    越是靠近顶层,光芒便越盛,等到了最高层时,屋内如白昼,一片纯白,周琼和露比不得不半眯着眼睛前行。

    宽阔到好像没有边际的研究室内空无一人,唯有中间的发射轨道处卡着一个球体。

    正是那个球体在散发着强烈的光芒。

    而那个球体内似乎有一个东西在拼命鼓动着,尖利的哭嚎凄惨地在球体内环绕。

    即使是不同的种族,周琼和露比也能感受到它的痛苦。

    露比沉思片刻,犹疑着判断道,“这应该是一个高等的虫子。”

    “我能感受到,是它在刺激外面的疥虫,意识链接的节点在它的身上。”

    “你是说外面的疥虫都听它的指挥?”周琼问道。

    “是的,所有虫族的意识都是共享的,高等级虫支配低等级虫,低等级虫供养高等级虫。”露比接道,“外面的虫子那么暴动,大概也是受到它的影响吧。”

    “我明白了,”周琼向前走进了一步,她转头看向露比,确认道,“也就是可以通过它找到这里所有的虫子对吧?”

    “是这样,但是……”

    露比知道周琼要做什么了,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不用担心,我可以做到的。”

    我可是能钓出鲸鱼的女人!

    周琼闭上眼睛,朝着球体一步步走去。

    终于她来到了光芒的最盛处,凄惨的哭嚎声似乎就回响在她的耳边。

    “别哭了,马上就让你解脱。”

    周琼屏息凝神,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紫色的光点。

    她知道,那就是球体里这只虫子的意识!

    脑域里大海般无边无际的精神力开始顺着周琼的意识缓缓倾泻而出,精神力凝聚压缩为一点,对着紫色光点覆盖过去。

    虫子的惨叫声更为凄厉,要把心脏叫出来似的!

    金色的海水旋成一股猛浪冲进紫色光点内,转眼间又分成无数道细小的支流,像是心脏附近的密集的血脉,只是里面流淌着的是金色的血液!

    周琼的眼前浮现了成千上万的白色光点,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绿色的光点。

    这些全部都是外面的疥虫。

    精神世界内开始下起金色的细雨,雨脚处炸开金色的涟漪。

    涟漪每泛开一道波纹,便有一片光点黯然地熄灭。

    虫子濒死前最后的尖啸好似一只黑色的死亡序曲。

    雨势越来越大,细小的支流重新汇聚,地面泛起了金色的海啸。精神波涛以毁天灭地地姿态,席卷了一切。

    等到潮水退去时,精神世界里干干净净的,再也没有一粒光点的存在。

    包括周琼面前那粒紫色的光点。

    露比仰起头,目光凝视着虚妄的上空,喃喃道,“意识长河在这一段黯淡了……”

    科学院外。

    街道处,

    拿着武器,拼死抵抗的警察们不可置信地发现,那个已经张开大口的三米高疥虫突然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倒在了地面上。

    居民楼,

    躲在地下室的住户们听见那让人头皮发麻的爬虫声停止了,有小孩子从大人的臂弯里探出头,哭着问,“妈妈,噩梦结束了吗?”,妈妈一把捂住孩子的嘴,黑暗中人们惶恐的眼神里闪烁着脆弱的希望。

    机甲俱乐部,

    胖老板还躲在保险箱内不敢出来,他努力地抱紧自己,艰难地将硕大的自己团在角落里,唯恐被外面的疥虫闻到肉味,他下定决心等虫害结束了,出去就减肥。

    ……

    周琼不知道怎么熄灭人造太阳,她索性把底座处所有电线都剪了。

    终于,人造太阳黯淡了,通讯再次恢复正常,消息能送出去了,很快外界援助就会来到哥达星。

    周琼和露比终于看清了球体内那已经失去生命特征的虫子。

    那竟然是一个嫩生生,皱巴巴的小婴儿的样子!

    即使外表如此,但是精神,意识是不会骗人的,这个婴儿就是虫子,事实上,它背后的透明虫翼也印证了这一点。

    “类人的高等虫族。”

    露比低声说道,

    “竟然真的存在,我一直以为是都市谣言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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