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鹿青倪探头探脑往厨房钻了好几回，直把鹿妈钻烦了，问她：“你找什么？不干活就一边呆着去。”
鹿青倪厚颜一笑：“我看看饭做完了没有。”
“你急着吃？”
“嗯呐。”鹿青倪点点头，“吃过饭要去单位一趟。”
“不是放假吗，还要加班？”
鹿青倪：“可不是嘛，干我们这行的就是有点麻烦，有个新闻要去跟一下。”
“行吧。”鹿妈说，“你去盛饭，等一会儿菜就出锅了。”
已经十二点，菜一上桌，鹿青倪便风风火火吃了起来，把倪爸看得一愣一愣的：“你昨天晚上搬砖去了？饿成这样。”
鹿青倪：“等会儿要出去一趟。”
鹿妈朝倪爸眨了一下眼睛：“去加班。”
“哦……哦哦，那真是辛苦了。”
鹿青倪匆匆吃完饭，换了身衣服就准备走。
鹿妈起身去开冰箱，喊：“拿袋酸奶走吧？”
“不啦不啦。”鹿青倪一边穿鞋一边道，“忙得很呢，没空吃。”
她开门出去了，砰的一声关了门，鹿妈拎着一袋酸奶和倪爸面面相觑。
倪爸：“这……还上赶着加班？”
鹿妈耸耸肩：“……不知道，算了，管她呢。”
坐地铁有点来不及了，鹿青倪打了辆车到s大，但出租车不能进校园，鹿青倪又不认得游嘉赫的院楼，靠着导航正在七拐八拐，就听到后面有车冲她按喇叭。
鹿青倪以为自己挡了人家路，往旁边挪了挪，结果那车也不超，还在那滴滴滴。
鹿青倪诧异抬头，看见摇下的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鹿青倪，真是你啊。”
“王照！”她一喜，“你开车进来的？”
“当然啊，不开车，我那么多设备放在哪？我昨晚上就报备了车牌的。”王照说，“上车不，载你一程。”
鹿青倪当然乐意至极。
车上还坐了一个人，应该是王照的团队同事，就坐在副驾驶上，看她上来了，朝她点了个头就当招呼。
后座很宽敞，鹿青倪爬上去，摸着皮革坐垫，问王照：“这车你的？”
王照挑眉：“公司财产。”
公司都是你的，那不就是你的么。鹿青倪心道。
两个人其实大学毕业后就没见过面了，虽然在同一个城市打拼，但也就是朋友圈点赞之交，这次说上话纯属意外。
互相“王老板”“鹿老师”地寒暄一番，车就抵达了院楼底下。
游嘉赫大概是刚从实验室出来，穿着一件白大褂，双手插在兜里，站在门口等人。
看到他的第一眼，鹿青倪有些许心虚——因为吊着他没给回答，实在算不上光明。
车在路边停下，王照和同事跳下车，去后备箱里取设备。
游嘉赫走到他们旁边，打了声招呼。
鹿青倪顿时变得十分尴尬。
因为她还没来得及下车，而游嘉赫就站在她的车门外面，一开门就会打中他。
隔着一层防窥玻璃膜，鹿青倪悄悄地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白大褂，觉得有点神奇——明明人还是那个人，但一穿上这个衣服，就好像突然变得沉稳正经了起来。
游嘉赫压根没想到车后座上还有一个人，站在旁边问王照：“需要我帮忙吗？”
王照：“不用不用。”
他和同事一边搬设备，一边往里面看了一眼，下意识道：“鹿青倪，你怎么还不下来？”
游嘉赫一愣。
鹿青倪摸了摸鼻子，只好打开车门。
车门碰到了游嘉赫的胳膊，他回过头来，震惊地与她对上视线。
“……嗨。”鹿青倪说。
游嘉赫还在发愣。
鹿青倪：“你要不……往旁边让让？你在这里挡着，我下不来。”
游嘉赫这才回过神来，一丝难以遏制的微笑爬上他的唇角：“鹿老师，你怎么来了？”
鹿青倪下了车，有些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小声道：“其实我也没和他们合作过，帮你监工。”
游嘉赫也压低声音：“那你还敢推给我？！”
鹿青倪：“只是没合作过，但我看过王照发在朋友圈的视频，应该靠谱的。”
两个人叽叽咕咕地说话，那厢王照和同事已经推着装满设备折叠推车过来，问道：“那咱们上去呗？”
游嘉赫立刻露出一个客气而热情的笑容：“我给你们带路。”
他先刷了学生卡进门，然后指导三人用申请通过的二维码扫码进楼。实验室在五楼，他摁开电梯，先示意王照和同事推着设备进去，然后再和鹿青倪一起走进。
电梯门关上了，鹿青倪才惊觉这电梯门竟然是面镜子！能清楚倒映出人的那种！
她情不自禁地瞟了一眼旁边的游嘉赫，却刚好被游嘉赫逮个正着，两个人的眼神在镜子里有一瞬交汇，鹿青倪迅速挪开，改看电梯数字。
游嘉赫勾了勾唇角。
“我看还有段采访说明，是你出镜吗？”王照忽然问。
游嘉赫：“不用出镜吧，就用我的旁白，然后配相应的画面就行。”
王照：“小伙子长挺帅，不出镜多浪费啊。”
游嘉赫笑笑：“谢谢，不过真没打算出镜。”
电梯门开了，游嘉赫率先走出，一手挡着电梯门，一手给王照和同事指路：“就前面左拐，411。”
等那两人推着车在前面走，游嘉赫忽然戳了戳鹿青倪的胳膊。
鹿青倪：“干什么？”
游嘉赫：“你今天敢来见我，是想好要说什么了？”
鹿青倪：“我……”
游嘉赫：“等拍完了，我洗耳恭听。”
然后拔腿就往前小跑了几步，对王照道：“我来开实验室门。”
鹿青倪：“……”
她在后面隔空对着游嘉赫后脑勺打了一巴掌。
既然没打算现在听，那你现在问什么！
故意的吧！
游嘉赫做的项目不是什么危险研究，是可以向外人开放的，只不过进实验室要穿鞋套。鹿青倪进去的时候，王照和同事已经穿好了鞋套，在和游嘉赫商量拍摄位置。
鹿青倪一边靠着墙壁磨磨蹭蹭地穿，一边也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实验室。
实验室不大，和许许多多的实验室摆设都差不多，长条的桌面，看起来很精密的仪器，摆放略显杂乱的笔记和电脑，等等。
实验室里还有两个男生，大概是游嘉赫的同学，本来是站在他旁边听他和王照沟通的，看到门口又来了个人，不由转过脑袋，看向她。
游嘉赫抬眼：“那位是……鹿记者鹿老师。帮我过来把把关的。”
那两个男生朝她打了声招呼，转回脑袋，似是窃窃私语了两句，又忍不住偷偷瞟她一眼，看起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这才是小男生看她该有的状态嘛，谁跟游嘉赫似的，跟个二愣子一样拦在酒吧门口问她要联系方式。
鹿青倪背着手在实验室里转了一圈，什么也没碰，只是对着几张草稿纸多看了两眼。
说实话，看不懂写的是什么。但这是游嘉赫的笔迹，她能想象出来他写下这些数据时候的样子。
一定很认真，也很慎重。
大致的内容游嘉赫在前几天已经和王照确认过了，一旦摸清现场情况后，王照便带着同事开始干活。
“你们正常工作，我们自己拍就行。”王照说。
游嘉赫点点头，带着两个同学回到仪器边。
鹿青倪不随便插手，只是站在王照身后，看着相机屏幕里的画面。
和她想象的一模一样。
阳光从透明的窗玻璃中落下，照得人白大褂微微发亮。而他无需任何修饰，以最朴素的面目出现，却有着最吸引人的气质。每一次测量，每一次计算，每一次与同伴的讨论，都被镜头清晰记录。
这是鹿青倪完全不知道的领域，她甚至连游嘉赫嘴里说的术语究竟是具体哪个字都不清楚。但看着这样子的游嘉赫，她忽然就对他萌生出一种极轻微的“崇拜感”来。
怪不得他极力相邀，要她来看看在专业领域里工作的他。
如果她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女生，恐怕也要被这样的学长迷得神魂颠倒的。
但就算她已经世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样子的游嘉赫，比她熟悉的那个游嘉赫，看起来靠谱一百倍。
鹿青倪摸了摸下巴。
如果游嘉赫平时还有这么一个状态的话……
那些本来虚无的、缥缈的、令她觉得难以想象的画面，好像都能落到实处了。
他不再是单一的幼稚形象，仿佛跟他在一起只能是玩耍打闹、风花雪月，他也可以有立体的成熟一面，处变不惊，挥斥方遒，那两个和他同龄的男生，分明就把他当主心骨看待。
……
王照和同事一人一个机位，拍了一会儿，觉得这段素材够了，就换个位置再接着拍。
拍完了人，再拍具体的项目内容，这里就不是摆拍那么简单的了，需要根据游嘉赫解说的内容，去与画面配合。
王照也不是第一次接这种类型的片子，十分专业，鹿青倪其实也没什么好把关的，都是借口罢了，她其实就是个打酱油的看客。
她靠墙站着，那两个男同学现在也没他们的事了，便晃悠了过来，给鹿青倪递了一瓶矿泉水。
鹿青倪笑笑，因为现场还在收同期音，所以不好出声，只能用口型说了句谢谢。
中午菜有点咸了，她一路上没喝水，确实有点口渴。
她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刚喝了一口，就见游嘉赫抬起头，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
摄像机在拍实验手记，没在拍他，游嘉赫嘴上还在介绍，眼睛却瞧着她手里那瓶水。
鹿青倪一口水呛在喉咙口，扶着墙壁咳嗽起来。
游嘉赫的口述被打断了。
一个男生道：“没事吧？”
鹿青倪摆摆手：“没事没事，不好意思，你们继续，我出去。”
她走到实验室外面，对着窗口，恶狠狠地灌了两大口水下肚。
横什么？他横什么？
鹿青倪把鞋套摘了，丢进垃圾桶里，靠在墙角开始玩消消乐。
不知道玩过了多少局，实验室的门再一次打开了。
游嘉赫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我拍完了。”
鹿青倪头也不抬：“王照他们呢？”
游嘉赫：“在里面补拍空镜。”
鹿青倪：“哦。”
她打完一局，收起手机，刚想去问问王照拍得如何，就被游嘉赫一把握住了手腕。
“鹿老师。”他倚着墙壁，似笑非笑道，“你想明白了没有啊？今天不会还要吊着我吧？”
鹿青倪吓得赶紧甩手：“你小声点！”
“干嘛啊？”游嘉赫说，“我很丢你的脸吗？”
鹿青倪：“你同学和我同学都还在里面哎！”
游嘉赫：“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啊？我都问过了，王照都结婚了，你不会连他的感受都要照顾吧？”
鹿青倪无语：“你怎么连人家结没结婚都要打听？”
“那肯定要啊。”游嘉赫酸溜溜地说，“你的老同学，还开着一辆豪车出来跑业务，真是成熟男人事业有成啊！”
鹿青倪：“……”
鹿青倪：“他们是有逼格的团队，当然得做好面子工程了。至于你，你先放手，等人走了，我就给你你想知道的答案。”
游嘉赫：“你认真的？”
“认真的。”
“不耍赖？”
“不耍赖。”
“信你一回。”游嘉赫松了手。
鹿青倪赶紧跑到门口，问王照：“拍得怎么样啊？”
王照摆弄着机器：“挺好啊，效率超高。要是我每个客户都能有这么高的效率就好了，哎，你是不知道，有些人虽然会做，但让他说，他就不会说了，尤其是一些埋头苦干的老专家……”
“我知道啊，我能不知道么。”鹿青倪道，“一分钟的句子，拍半个小时都拍不好，最后还不能用。”
王照：“对，我都忘了，你也深受其害。还是现在的年轻人好啊，真会说，解释得也清晰明了，我都差点听懂了。”
游嘉赫晃过来：“那王老师可以考虑转行了。”
王照嘿嘿一笑。
游嘉赫需要的片子在三到四分钟之间，不到两个小时就拍完了全部素材。
王照十分满意，游嘉赫也挺满意，倒是那两个男生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在问片子什么时候能好。
王照：“这周肯定给你们粗剪出来，然后你们再看看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游嘉赫：“好，辛苦两位老师了。”他又转向两个男生，“今天也没什么事了，你们先回去吧，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就关门了。”
那两个男生喜笑颜开，毕竟也没人真的喜欢节假日无偿加班。
临走前，王照还问鹿青倪：“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啊？”
“不用不用。”鹿青倪扯了个谎，“我待会去找我弟，他也在学校呢。”
“行，那再见。”
“再见。”
倒是有个男生背着包回了个头：“鹿老师，你弟也是s大的？哪个院的？”
游嘉赫：“关你啥事，走走走。”
等他把人都赶走了，鹿青倪才道：“你在这个团队里，倒是挺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嘛。”
“别岔开话题。”游嘉赫把门一关，实验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给我的答案呢？”游嘉赫坐在实验桌的边缘，长腿点地，随手捞过那只被她喝过的矿泉水瓶子，仰头喝了一口。
鹿青倪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看：“游嘉赫。”
“嗯？”
“喝水就喝水，没必要特意拗个造型的。”
游嘉赫：“……”
“不过，我承认，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有勾引到我。”鹿青倪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游嘉赫缓缓放下了水瓶。
“但也就那么一点点。”鹿青倪咳了一声，“我可是个正经人。”
游嘉赫：“嗯，你是正经人。喜欢跑到灯红酒绿的酒吧去当大教育家，劝人改邪归正。我不是正经人，就爱在酒吧蹦迪钓美女。”
他低下头，握住她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包在掌心。
“看，这不就被我钓上来了么。”
鹿青倪瞪他：“你严肃一点！”
游嘉赫抿唇笑了笑，忽而伸手抱住了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
鹿青倪感觉到他胸腔细微的颤抖。
“好开心哦……鹿老师。”他轻声道，“虽然你这个回答和没回答没什么区别，但我知道，你今天来了，就是你答应了。”
鹿青倪被他戳穿，有点羞恼：“那……那是因为目前你没有什么竞争对手，我觉得确实浪费时间也不好，试试……就试试。”
“说的太对了，鹿老师两年空窗期都没给我找到竞争对手，可见命中注定是留给我的。”游嘉赫叹道，“我就知道，鹿老师先前都是欲拒还迎，在考验我的真心，只要我脸皮厚，就一定能成功！”
鹿青倪：“……”
她忽而想起什么，左右望望：“你这实验室里，没有摄像头吧？”
“啊，当然有啊。”游嘉赫说，“要不然出了事故，怎么回溯呢？”
鹿青倪大惊失色：“什么！！！那你还在这里勾引我！！！”
她奋力挣扎，却又被他笑着摁回了怀里：“骗你的，本来开着的，看到你今天来了，我就关了。”
鹿青倪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为什么我来你要关摄像头？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游嘉赫说，“我觉得，如果你是来拒绝我的话，应该不会和外人一起过来。但如果你是来答应我的话，我又怕被导师说我在实验室里谈情说爱，玷污学术——唉，毕竟这个摄像头里的内容，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嘛。”
“……哦。”鹿青倪挠了挠鼻尖。
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被游嘉赫这么一说，总觉得他们确实有点玷污环境的那个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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