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夜,月光被薄云挡住,花海枝叶碰撞发出簌簌声,这把骤然响起的男声却被让人觉得丝毫不适或惊吓。

    她寻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

    男人天蓝色的浅淡眼眸真温柔的注视着她,竟然是和顾以南如出一辙的天蓝色眼眸。似乎是认为她没有听清,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可以为我摘朵花吗?”

    藏岭如梦初醒般,视线略一垂,看到了男人坐在轮椅上的腿,盖着块月白色的毯子,显然是移动不便。

    被这样温柔的人殷切的注视着,没有哪个人会忍心不答应吧?

    “好。”她应了下来,又问:“你要哪一朵?”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鞋子边,笑了笑:“那朵就很好看。”

    风起,云裂开,皓月当空,月光落在他的衣衫上,清隽淡然,脊背笔挺,在这涟漪般的花海中,宛若千百朵红中清新淡雅的一株白玫瑰。

    竟将花比了下去。

    这样的人,竟然双腿落下残缺。

    藏岭心中一阵不忍,没再多想,弯腰去寻他方才要的那朵花。

    瞧着她低下头去,顾一北温柔的水蓝色眼眸闪过一抹讥讽,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一朵朵认真找寻的女生。

    没想到顾以南的妻子竟然是这么一位看着呆板木讷谨小慎微的女生,扔在人群里一眼都看不出来。

    顾以南为了联姻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敢娶。

    他唇角弯了弯,轻蔑无情。

    轮椅无声往前挪了数寸,恰逢藏岭摘了玫瑰花起身,退后转身的时,后背一下子撞在往前挪动的轮椅上,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跌去的一瞬间,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扶身后的轮椅。

    手在半空探了两番,连根轮椅的毛都未曾摸到,她反应极快,以手触地撑了一下,这才稳住身形。

    藏岭游戏不忿的转头,看到往后退了小半步才堪堪停住的轮椅。

    这是演哪出?撞了她一番,又后退不给扶,分明就是故意让她难堪的。

    藏岭今天穿的白色阔腿裤,膝盖处蹭上了泥土,手掌上也灰扑扑的,慌乱中还蹭到了花茎,划出几道血痕。

    对上她愤怒看过来的眼神,顾一北满脸无辜,甚至还带着几分惊讶,浅淡的蓝色眸子关切的看向她的手:“真是抱歉,这事怪我。姑娘的手受伤了,还是先擦拭一下,一会儿回去再包扎。”说着,竟然抬手从自己的衣摆处撕扯下块布条,便要来为她包扎手。

    这人看着文文弱弱的,力气倒是不小。

    “那就多谢了。”藏岭是真没跟他客气,她猫儿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

    满是泥土的小手毫不客气的扶住他的小臂,借力站了起来。

    月白色的衣袖上,赫然多了一个小手印。

    “呀,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说着抱歉,边充满歉意的抬手去给他的掸衣袖上的泥土。结果,泥土印子是淡下去了不少,只是脏痕却越掸越多,从小臂漫延到整个右手袖子,全脏了。

    藏岭一下子以手背掩住口,抬眼看他,她极力忍下要笑抽搐的肚子,表情不露分毫,眼角眉梢都带着“惊慌”,就差眸子里氤氲出水汽了。

    “这这怎么越擦越脏了。”好委屈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娇弱。

    顾一北在想,难不成,顾以南是个声控?听着这小姑娘声音好听才愿意娶进门的?不然这么丑的姑娘娶进来为难自己吗?

    薄纱般的云朵不知何时越积越多,乌压压的厚重,遮住了皎洁的寒月,本来明朗的天气突生变,疾风扑面而来。

    东城夏季的阵雨说来就来,夜空被银白色的闪电撕裂,伴着轰鸣雷声阵阵。

    细小冰凉的雨点砸在身上,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藏岭暗骂一声倒霉,跑往那边的石亭避雨时,看到还在原地若有所思望着细细雨丝发呆的顾一北,他侧脸轮廓柔和,水蓝色的眸子像是想着什么。

    得,就当她藏岭在行善了,她掉头又跑回来,去推他的轮椅。

    小姑娘跑得气喘吁吁,乌黑的头发被雨滴打湿成一小簇一小簇的,湿哒哒的贴着额头,有水珠顺着她的下巴淌下来。

    几乎是磕磕绊绊将人推到石亭里,雨势就大了起来,倾盆如注。

    藏岭拍了拍胸脯,这要是晚一点不都得被浇成落汤鸡。

    眼镜上蒙了一层水珠,她习惯性的摘下来擦,想到自己的包在主宅,又没带着眼镜布,小手下意识的伸向衣角。

    瞧见她这番小动作,顾一北一晒,开口:“我这里有干净的毯子。”说着,将自己搭在膝盖上的白毯子递了过去。

    藏岭抬手去接。

    一瞬间,顾一北看清了她的面容。

    淋雨将她往脸上敷的黄粉冲刷干净,去掉了笨重老气的眼镜,眼前的小姑娘皓齿明眸如莹莹秋月,鸦羽般的眼睫低垂着,正认认真真的擦拭着手里的眼镜。

    说是国姿天色也绝不为过,雨幕成了她的背景,衬得她格外纤弱绝色。

    擦完了眼镜,还自作聪明的擦了擦自己的手。

    他收了目光,唇角弯了弯,原来如此,这玄机藏在眼镜后面。

    顾一北垂在轮椅侧的手动了动,远处一直在默默跟着的清和早就让人取了雨伞过来,来到石亭,对顾一北弯腰,道:“大少爷。”

    大少爷?

    旁边的藏岭身子僵了一下,怪不得这人和顾以南的眸子都是水蓝色,可不就是顾家的长子么?

    听说顾家两兄弟不合,但是顾家的家业几乎全交由顾二少打理。

    她眸色暗了暗,原来是因为顾家长子腿有残疾。

    这么一想,眼前这位看着温和好脾气的还是顾以南的死对头。

    “现在雨小了,碰巧这有刚送来的雨伞。”顾一北冲她笑笑。

    清和会意,将雨伞递给她。

    青色的缎面,绘着浅白的梨花簌簌,褐色的竹骨伞柄。

    “多谢。”藏岭接过,临走时想起什么般又折了回来。

    雨后微风带着花香,沁人心脾。

    顾一北往着膝上那脏兮兮的毯子,又几分哭笑不得,毯子上还一并放了她刚刚折地那只红玫瑰,沾了雨水衬得花朵更加娇艳动人。

    “刚才那把伞是您常用的那把,需不需要我将伞换过来。”待藏岭一走,清和才出言问道。

    “不必,是我故意将那把伞送她的。”顾一北向后靠坐着,摆摆手,清隽的面庞染上笑意:“名伞就当配美人。”

    他修长的指尖拈起那支玫瑰。放到鼻下轻嗅。

    夜色沉沉,零星有鸟叫和蝉鸣。

    藏岭衣裳湿的湿,脏的脏,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回主宅,实在是太失了分寸。她收了收手中的伞,站在廊下发呆,思考着该怎么找个借口提前开溜。

    -

    二楼书房

    檀木黑的圆形禅意山水画挂在玄关处,青玉色的玉石桌上茶水已经饮过几壶,顾父已经离开。

    顾以南站在窗边,雨后的清新空气带着花草木的清香。

    他一早就看到站在廊下避雨的藏岭。

    小姑娘衣服上脏兮兮的,正愁眉苦脸的托着腮,蹲在石阶上,盯着沿屋檐滴落的雨珠发呆。

    他大致猜得出她在发愁什么,无非是衣服脏了不敢再回主宅,怕被长辈看到。

    “方浩,去问张嫂取套女生的衣服来,让她带人去换上。”

    方浩早在书房门口等着,听到顾以南叫他进去,一眼看就透过窗户看到了门廊下的小姑娘,他心中明白,点头应下离开。

    张嫂是顾以南生母嫁到东城顾家时带来的,也是顾家老人了,也是顾以南安插在大宅里的心腹,如今这位顾母是父亲后来娶进门的,并非他的生母。

    张嫂早就听闻今天顾二少带着妻子回家来了,她是从小看着顾以南长大的,早就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原本以为顾以南是为了家族利益与这藏家小小姐联姻的,今天竟然将方浩亲自来通知她取件新衣服过去,怕藏家小小姐在长辈面前丢了面子害羞,便叫张嫂亲自带人去换衣服。

    张嫂思忖着,看样子以南对这藏家小姐不像外人说道的漠不关心,单纯的为了利益。

    -

    藏岭在廊下蹲得腿麻,正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走人,再托人给顾以南说一声她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来个先斩后奏,后脚一个面色慈祥的妇人笑着过来。

    将她带到远离主宅的小阁楼,为她准备了洗澡的热水和新的衣服。

    一番梳洗之后,才将她送了回来。

    时间不早了,顾以南的车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凉风习习,月色溶溶。

    藏岭跟着张嫂出来时,就连方浩也没忍住,呆了一瞬。

    少女雪肤花貌,长发蓬松细软,随着她的走动间轻轻摇摆,雪色纱裙的裙摆像盛了一整个盛夏的果实般,纤细的腰身被诃红色的绸带挽住,不盈一握。

    她头上带了顶宽大的草帽缀满了藕粉禾绿色的干花,遮住半张脸,露出小巧嫣然的下巴。

    顾以南目光抬了寸,车窗缓缓降下,他幽深的视线落在少女身上,开口时,声音依旧淡漠清冷:“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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