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越,你来了。”
薛夫人靠在美人榻上,发丝凌乱地散落下来。
她已经病得很严重了,身上一股浓郁的药味,面色苍白,唇色惨淡。
柔软的丝绸包裹着她几乎皮包骨的身体,显得她弱不禁风。
薛其越眼睛深邃,一张俊逸得出尘的脸冷若冰霜。
“母亲,我说过了,别动他们。”他的声音很有质感,像是玉石拨动了琴弦。
“薛家的人可真是执迷不悟。”她笑了笑:“怎么一个个都栽在姓慕的人身上。”
“执迷不悟的人是你。”薛其越面无表情地说。
薛夫人的眼神渐渐扩散,低喃道:“她确实很美,我比不过她,我争不过她。”
薛其越第一次感觉内心对她没有丝毫波动,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地看着她:“你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吗?”
她仿佛没听到般,自顾自地说着。
“那是一年一次的庙会,我带着几个丫鬟偷偷地跑了出来。”
“从小我爹我娘便对我管教甚严,我难得出一次门,那庙会上热闹的场景看得我眼花缭乱,竟不知不觉和丫鬟走散了。”
那年薛夫人二八年华,爹娘疼爱她,想多留她几年再谈婚论嫁。她当时想着,嫁谁不是嫁,若是常伴在爹娘身边就好了。
“我本来十分害怕,周围都是人挤人,我回头去找紫娟,却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摆着许多花灯的摊子上。”
薛其越静默地坐在一旁,眼神清冷地看着她回忆过往。
“紫娟!紫娟!”
蒙着面纱的少女穿梭在人群里,眼神惊慌地看着四周。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却没有侍女们的身影。
她害怕地快要哭了出来,却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洪亮的喝彩。
“好,公子果然才华横溢!”
她从人群中艰难地挤出来,看见一个挂满了许多花灯的摊子。
许多举止文雅的书生围着一块儿,中间被簇拥的翩翩公子宛如鹤立鸡群,风流倜傥,气宇轩昂。
“那老夫便再出一题。”花灯摊子前站着一位头戴方巾,胡须微白的中年男子,他笑眯眯地说道:“宿鸟恋枝头,打一字,请。”
书生们都静了声,仔细思索着。
少女也不禁停住了脚步,立在一旁思索。
宿鸟恋枝头,难不成是枭?
她眼睛一亮,喊道:“是枭,枭雄的枭对吗?”
摊主笑着摇摇头:“姑娘是有才之人,不过你的答案不是老夫想要的最佳解。”
“是术。”
所有人看过去,只见那衣冠楚楚的俊俏公子探扇浅笑:“宿鸟恋枝头,是术。”
众人沉吟了片刻,恍然大悟:“佩服佩服!”
“那么,这盏凤凰花灯,便送给公子了。”摊主满意地点点头,从摊上拿出那个最为绚丽精致的彩灯,上面的凤凰栩栩如生,眼处还镶嵌着流光一样的宝石,一看便觉得珍贵无比。
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凤凰花灯,只觉得遗憾。
“送给姑娘。”
少女抬起头,竟不知何时,那位公子提着花灯来到了她面前。
“送给我?”少女脸悄悄红了,她目光触到公子面如冠玉的脸,只觉得他剑眉星目,甚是好看,顿时害羞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嗯。”公子笑道:“反正我也不喜欢这种姑娘家的玩意儿,不如送给你讨个善缘。”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花灯,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娇俏的脸蛋:“多谢公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我乃薛秉承。”他执着扇子动作潇洒。
“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紫娟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气喘吁吁地拉住她焦急地说道:“我可担心死了,还好你没事,不然回去后老爷夫人会打死我的。”
“没事的紫娟。”她拍了拍紫娟的手,回过头却见那位公子的背影被人群渐渐淹没。
“公子,我叫孙袖湘。”她连忙扯着声音喊道。
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她失落地低下头叹了口气。
第二天她便迫不及待地和爹娘问有没有薛秉承这个人。
爹娘惊讶地说道:“这不是薛府大少爷吗?你怎么认识他?我们和薛府一向没什么往来。”
她告诉爹娘她喜欢上了薛秉承,哀求着他们叫媒婆去薛府说亲。
爹娘答应了,结果竟等来了薛府的拒绝。
后来紫娟帮她打听,她才知道,原来薛秉承有一个意中人,叫慕盈儿,是青楼女子。她很想去见见这个将薛秉承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然而上次偷溜出去已经惹得爹娘生气了,她是万万不敢去青楼的。
她不甘心,求着爹娘又去说了几次,本来都快失望了,结果薛府突然下了聘礼,她便欢欢喜喜地和爹娘挑了个良辰吉日。
婚礼那日,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她坐在花轿里悄悄撩起窗帘,一眼望到人群中一个绝色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地看向这边,她便知道,这人是薛秉承心爱的女子。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女子走了,才有她的机会。
她知道薛秉承不爱自己,她告诉自己,日久生情,可嫉妒和猜忌一天天萦绕在她的心里。每当薛秉承的身边出现了新的女人,她便恨,恨不得薛秉承瘸了,病了,这样他的身边便只有她了。
可她舍不得对他下手。
每次薛秉承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她便以为自己是被爱着的,自己是幸福的。
所以她不能接受其他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
事情暴露的那天她其实做好了准备,毕竟她明白一个道理,纸是包不住火的,做了坏事迟早有一天会被揭发。
只是她没想到薛秉承的反应会那么激烈,激烈到令她无法接受。
“孙湘绣,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我要休了你!”
“不要,薛秉承,我知错了,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不会再犯了?那么多条人命你拿什么弥补?”
事情闹到了长辈面前,薛秉承再一次被他的父母镇压住了。他放弃了休妻,却不愿意再与她同住,搬到了另一个院子,从此以后夜不归宿,长日不回。
“我是真的爱他。”薛夫人轻笑了一声:“可是,他不爱我。”
“我不恨那女人,要恨只恨我自己。”她抬起头,痴痴地凝望着薛其越:“你真的很像你爹,我有时候看着你,仿佛在看他一般。”
“只恨当年相遇迟,一见薛郎误终生。”
薛夫人垂下头,眼睛慢慢阖上了。
薛其越走过去,伸出手探了探,良久,他收回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母亲,祝你来世得觅如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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