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解迟和邹衍在深圳待了有四天。
临行的一早，解迟早早地就起了床，又叫了客房服务送顿早餐上来。
他从服务员手中接过推车，推去姜之燃门前，伸手轻扣了扣。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见房内的保险转动，接着房门从内打开。
“goodrning,jiang”解迟从身后拿出一枝玫瑰，惊喜地从伸到姜之燃面前。他歪着脑袋，对他无邪地露出一口白牙，“姜先生，您的客房服务时间，请先收下这枝鲜花，这寓意着您美好的一天从清晨开始。”
姜之燃站在门前，迟迟未伸手去接下那枝鲜红妖冶的玫瑰。他目光平和地看着解迟，却有种怎么也看不透他的意思。
解迟太奇怪了，从他哥走了之后的种种，他真的变化太大了。
姜之燃的心中升着团团疑云，却怎么也找不到合理地解释，他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解迟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姜之燃？”
“你…你怎么推着过来了？”
解迟把花送到他的手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温声寻问“早上好，还没睡醒吗？”
姜之燃被他那双明亮剪水的眸子吸引住了，一时看愣了神，等他反映过来，立马偏开眼睛将手从解迟的掌中抽出。
解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姜之燃，见他垂落下眉眼，便也收了手，他轻声说道，“忘了？我今天中午就要回北京了。”
姜之燃缄默着进了房内。
解迟深沉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朵艳红的玫瑰花拿在他的手中是多么的醒目。他推着早餐车，兀自进了姜之燃房内。
“我在深圳不能久待，北京那边还有很多事，我得马上回去。要是不忙的话，我一定会留下多陪你。”
“我要你陪做什么？你有事就回去忙。”
解迟确实找不到该留下来陪姜之燃的理由，他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心里觊觎惦念得要死，却不能伸手摸一摸。
他的眸光细密地描绘着姜之燃的脸庞，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你就从来没想过我会……”
“会什么？”姜之燃望着他，看着他到底想做什么？
解迟愤愤地一偏头，胸腔中的火好似要从鼻孔中喷出，“没什么，吃早餐吧。”
他闷闷地将面包抹上黄油，然后贴心地递到姜之燃的餐盘前。
这些一切在解迟看来在正常不过，可姜之燃却心中惴惴。
他拿过面前那块抹好黄油的面包，木讷地咬下一口。他不是没有发现解迟对自己好像更亲近了，只是这种亲近他一直以为是他哥走后，解迟拿他当家人的亲近。
哪怕直到现在，他也一直觉得解迟是拿他当家人所以才贴心对他好，姜之燃不敢有过多想法，可解迟对他的好却越来越不对劲儿，他是不敢多想，可能又不能不多想。
“中午送你去机场。”
解迟就像死灰复燃，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他见姜之燃这么一说，脸上的神情立马缓和，“你不是说有课？”
“我调了一下，明天去再上。”
“……我回北京后，你在深圳照顾好自己。”
“行了，我这个年纪还照顾不好自己？你就别操心了。”
“得，我闭嘴。”
解迟陪姜之燃吃完早饭，便回到房间拾掇着行李。
中午十一点三十分，几人打车往机场赶去。
“嫂子，我跟解迟就先回去了”邹衍性子一向大咧随性，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叫姜之燃是“嫂子”都没有错，即便解衡走了，他也并不觉得就该突然改口，“你也别送了，回去休息吧。”
“嗯，到北京了给我发消息。”
“行，嫂子放心，那我们就走了。”
姜之燃点点头。
解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对着他轻说一句，“姜之燃，我走了。”
“走吧，我月底就回去了，别耽误了时间。”
解迟故意走在邹衍身后，一步三回头地去看姜之燃。
他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他顾不了姜之燃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临别的这一刻，他只想多回头看看自己心里觊觎已久却不能触碰的爱恋。
解迟喜欢他太久了，觊觎了许久，他惦念，妒忌得要发疯，却只能在心欢人的面前装得神色如常，心如止水。
两人从广东很快就回到了北京。
送完解迟与邹衍，姜之燃下午便去开了会，一直忙至晚间五点，他才回到酒店休息。
叫了服务员送上晚饭，他进浴室冲了个澡，忙忙碌碌收拾完，已经是将近七点钟了。
他躺到床上拿过手机，这才发现解迟与自己发了好几条短信。
有他下机回京的平安信息，有他到家的信息，还发来一段莫吉托的视频，让他早点忙完工作回家的信息。
姜之燃想回复的手就顿住在键盘上，他突然就不知该先回哪一条了。
他脖子上挂得那块无事牌，随着他的翻身而翻落个位置，从他的领口中滑了出来。
姜之燃从脖上摘下，拿在手中对着房中灯光细看着。无事牌拿在手中，真的就像一块寒冰，寒气四射。
看着看着，他的脑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解迟那张脸，那张总是对他殷勤着露出傻笑的面孔。
姜之燃手指摩挲着玉石，牌面冰凉光滑，他心思烦乱地辗转着，或许只是他想多了。
他趿着拖鞋下了床，推开酒店的大窗户，室外一阵微风吹过，还夹着点冰凉的雨滴。姜之燃伸手到窗外接了一下，细细的雨滴滴落他的手心。
深圳下雨了。
这是他来深圳的大半个月里第一次下雨，看着今晚微凉的夜风，想必势有场大雨。
姜之燃点燃香烟，竟不自主地给解迟拨去电话。
那边接通地很快，似乎也有些诧异姜之燃会主动联系他。
“休息了？”姜之燃口中含烟，说话有些含糊。
那边顿了顿，说了句还没有。
姜之燃的脑子突然就空白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不通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拨通了这个电话。
他沉默地抽吐了两口烟。
解迟问他，“你又抽烟了？”
姜之燃连忙抽完一口掐灭掉，轻吐而出“瘾不大，但是戒不掉。”
解迟没有让他戒烟，而是让他尽量少抽。
“莫吉托呢？”
“狗窝里，你要看看？”
“不用了，让它睡吧。”
“半个月没见了，回家见我是亲近了。”
“下周五去大兴机场接我。”
那头的解迟以为自己听岔了，又问一边，“什么？”
姜之燃轻笑出声，“我下周五回去。”
“周五？你不是月底才回来？”
“提前两天结束。”
电话里传来解迟雀跃的声线，“到时候几点的飞机告诉我。”
姜之燃“嗯”了一声，他望着窗外闪过的雷电，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将这件事提前告诉他了。
他想，他只是想找个人，分享一下提前结束任务的喜悦。
窗外劈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一片天空，瓢泼大雨顷刻而下，姜之燃连忙关上玻璃窗，在附近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深圳下雨了？”
“刚下。”
“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电话那边能明显听见解迟走动的声音，接着好像开了窗，一阵轰鸣的雷声应声传入。
“中午就下了，一直没停，二哥说北京已经连续下三天了。”
姜之燃望着窗户上淋下的雨水，手机里传来的哗哗雨声与之对应。
“解迟？我先挂了？”
“别！”解迟忙不迭地说道，“你别挂，就这样跟我说说话，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你想听我说什么？”
“说说……你以前的事吧，遇到…我哥之前的事。”
姜之燃软了身子瘫靠在沙发上，两眼迷惘地看着打着窗上的雨滴。
他陷入了深沉的回忆……
“遇到你哥之前……”
话说半句，姜之燃就突然回想起初次与解迟相见的不愉快场面，他回忆道“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才13，那时候刚上初中。火气可比现在大多了。”
解迟跟着想起陈年往事，心生愧疚，他连忙打岔想要错开这个话题，“都多少年了……别说这个。”
姜之燃笑了笑，知道解迟是尴尬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的事你不是都知道？”
“我想听你亲口讲。”
……
“我的家在上海，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父亲把我拉扯到大，靠着点小本生意供我读完大学。我以为等我毕了业，我就可以挣钱好好孝顺父亲，让他好好享福，不用再每天凌晨就起床赚碎银。但麻绳专挑细处断，我刚毕业那年暑假，父亲就被查出患了癌，治疗费用太高，能借得都借。最后实在借不出了，父亲的病也不能拖，我小姑去医院照看他，我就只身北上……”
姜之燃闭上了眼睛，语气很平淡，可紧蹙的眉目却显露着他不愿回忆的痛苦。
“我以为我本科毕业能在北京找个好工作，可现实却是像我这样的人并不缺，在北京这个地方随手一抓就是一把……”
……
“解迟？”
“我在。”
“其实我挺感谢你哥的，凌晨的街头是他把我捡回家，我现在的人生都是他给的。”
姜之燃只是大概给解迟讲了自己与他哥的故事，他并未讲得太过细致，不管解迟站在哪个角度，姜之燃觉得自己能跟他说得也就只有这些。
很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没有必要讲得太过清楚，不管两人间的关系再怎么样，都需要给彼此留有一定的空间。
“我很感谢他曾对于我的一切帮助，我一直抱着一颗感恩的心，只是感恩……”
说完这段话，彼此都沉默了，电话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声音。
半晌儿，只听解迟极轻地传来一句，“我会给你我哥没有给过你的一切。”
这句话说得声音很小，就像是气音通过听筒传过来的一样，窗外电闪雷鸣，大雨狂下，以至于姜之燃一度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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