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州这一病,就病了好几日。

    他生病的时候,精神总是不太好,看起来病恹恹的。

    干什么事儿都提不起精神,话也很少,睡觉的时间明显变多,难得睡醒的时候,却又总是不太清醒,糊里糊涂的。

    卫淙很不放心,又让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排队过来诊脉。

    结果得出的结论基本一般无二,都说这只是普通的风寒,喝喝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可即便如此,卫淙还是不放心,尤其每次面对着季寒州一口一声“呸,负心汉!你就是爱那个狐狸精!”的时候。

    更让卫淙觉得,这个病绝不仅仅是风寒。

    他让太医们给季寒州看一看脑子,是不是烧坏了,要不然怎么一直说胡话。

    太医又望闻问切一通,最终得出了个结论:脑子没病,只是染了风寒。

    至于季寒州为何如此……可能这样才是正常反应,平日里太压着他了,让他心生憋闷,正好趁着生病,一鼓作气把闷气全给发泄出来。

    卫淙对这种说法半信半疑,也是这时,他才真正开始反省,思来想去,他认为自己对季寒州的确凶了些,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宠幸的次数多了些。

    除此之外,他对季寒州还是不错的。

    既不打,也不骂……骂倒是骂了几句,但也不是什么很难听的话。

    吃穿用度更不必说,卫淙从不亏待季寒州,常常允许季寒州与他一起用膳。

    还隔三差五赏赐许多珍宝古玩,名家名作之类。

    但既然太医们都如此说了,卫淙也无计可施。

    好在季寒州虽然生病了,但还是相当能吃,胃口颇好,这让卫淙感到了一丝欣慰。

    只不过生了病的季寒州特别挑剔,时不时对卫淙发点小脾气,只要卫淙的声音才大了那么一点点。

    那么季寒州立马垂泪,好似被负心汉骗身骗心,人财两空的可怜蛋,楚楚可怜地说:“我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当初你追求我的时候,殷勤得都跪下来给我洗脚。现在新人换旧人了,我也年老色衰,美貌不再了,你就开始嫌弃我,还凶我,我真是好苦命!”

    卫淙:“……”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追求过季寒州,又是什么时候殷勤地跪下来给他洗脚。

    这纯纯就是无中生有,无稽之谈,胡说八道。

    “州州,你听朕说,不是朕一定要灌你喝这又苦又难喝的药,只是太医说了,若是不喝药,风寒好得慢。你会多受些罪的。”

    季寒州道:“太医是谁?是你新讨来的小老婆吗?好啊你!你这个朝三暮四的负心汉!你有了一个狐狸精还不够,还想要俩!”

    “太医年过半百。”

    “好啊,你连年过半百的老狐狸精都要!!!”

    “……”

    卫淙深呼口气,依旧好言相劝道“等你这次病好了,朕答应你,再也不找任何狐狸精了,朕只要你一个,好不好?”

    他把药吹温了,哄着季寒州喝药。

    哪知季寒州面露惊恐,抱着被褥躲至床脚,满脸惊恐地大喊:“这碗里是不是放了砒霜?”

    卫淙满脸郁闷:“没有砒霜。”

    “那是鹤顶红?”

    “没有鹤顶红。”

    “那就一定是断肠散了!你……好狠!你真狠啊,卫景绪!”这是季寒州第一次直呼卫淙的字,满脸怒容的道,“你就是想毒死我,然后好让那两个狐狸精入门,当你老婆!是不是?”

    “……”卫淙嘴角抽搐起来,“怎会如此?”

    “怎么不会?常言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为了那两个狐狸精,你曾经一脚踢死了我们的孩子!你忘了不成?”

    卫淙:“……怎会如此?”

    “你忘了,可我却永远都忘不了!那是我肚子里的一块肉疙瘩,是我辛苦怀胎,好不容易养成型的宝宝!明明都快临产了,你却为了一个狐狸精,一脚踢向了我的肚子!”

    季寒州越说越是悲愤不已,越说越是痛苦难当,竟然哭了出来。

    “我可怜的孩子!我好可怜的孩子啊!他还没有亲眼看见这个美丽的世界,还没有看见他天真无邪,漂亮大方,心地善良,真诚热情,乐于助人,学富五车,聪明绝顶,武功盖世……”

    此处省略一百个褒义成语。

    季寒州哭不出眼泪,只能扯着嗓子干嚎:“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

    卫淙:“……三。”

    “你这个畜生!虎毒不食子!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卫淙:“二。”

    “我就是死,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我死后入了阎罗殿,我要狠狠告你一状,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一,收声。”

    话音未落,季寒州立马收声了。

    卫淙问:“玩够了吧,现在可以喝药了么?”

    季寒州乖巧地点了点头,轻轻柔柔地说:“可是药苦,你帮我尝一尝,好不好?”

    卫淙也没拒绝,低头喝了一口,的确很苦,但还能忍受。他把药碗递给了季寒州,示意该他喝了。

    哪知季寒州又找茬儿了:“我这个人天生就爱干净,从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这药你都喝了,已经脏了,还要我怎么喝?”

    卫淙深呼口气,暗暗安抚自己,不生气,绝不能生气。

    不要跟一个病人一般见识,这是他的心上人,又不是别人的心上人,自己不疼,还能让谁疼?

    再说了,季寒州又不是故意要耍小脾气的,只是生病了,头脑不清醒,身上也很不舒服。

    季寒州之所以生病,全是因为他没有照顾好。

    因此,卫淙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州州乖,这药煎起来麻烦还耗时,再去准备一碗,只怕要耽误许久。你听话,你乖乖把药喝了,朕就给你买貂皮大氅。”

    季寒州没见过貂皮大氅,他能接触到的,顶破天了,也只是兔子毛的衣服而已。

    所以脑子里也没什么概念,他问:“貂皮大氅好看吗?”

    “好看。”

    “那保暖吗?”

    “非常保暖。”

    “可现在是夏天,我要貂皮大氅做什么?”季寒州突然灵魂发问。

    卫淙道:“你就不会未雨绸缪?一定得等到天寒地冻,才能准备貂皮大氅?”

    季寒州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但他又认为,不能只自己一个人苦,要苦就一起苦。

    他自己淋过雨,所以想把其他人也拽到雨地里。

    “那你陪我一起喝,好不好?”季寒州转头望向卫淙,“你喝一口,我喝一口,这样苦味就能减少一半了。”

    卫淙简直哭笑不得,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等一碗药你一口,我一口分完之后,季寒州又饿了。

    并且一开口就是,他要吃红烧排骨。

    太医说,染了风寒,不宜吃太荤太油腻之物,否则对季寒州的身体不好。

    可季寒州好像天生就爱食荤,简直无肉不欢。

    要是不给他吃肉,立马就闹孩子脾气。

    卫淙没了办法,只能把问题抛给御膳房,吩咐他们做清淡的素菜,但必须做成荤菜的样子。

    希望能让季寒州开心。

    这么一恍又过去几日,季寒州的病情慢慢好转起来。

    在卫淙的精心照顾之下,不仅没瘦,反而还比之前胖了些,脸上气色也好,嘴唇红红的。

    而卫淙却消瘦了许多,被季寒州磨得几个晚上都没合眼了。

    有时候火气上来了,想宠幸宠幸季寒州,又顾及他还生着病,便一直忍着。

    即便是忍着,卫淙也从来没想过,要再去宠幸季寒州之外的人了。

    在这几日里,卫淙深思熟虑了很久,一直反复问自己,到底对季寒州只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喜欢。

    为了确认,卫淙甚至还秘密让人送了三个和季寒州的容貌,还有性格都颇为相似的少年,想要宠幸。

    可卫淙却连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甚至觉得多看一眼都很脏。

    卫淙认为,自己可能是对季寒州这种类型的美人,有些腻了。

    遂又让人送了或娇软可爱,或明艳动人,或清冷病弱的美人。

    可无一例外,卫淙一个都看不上,一个都不喜欢。

    于是,卫淙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宠幸男人有了点厌倦。

    就让人挑选一些姿色出众的女子入宫。

    结果和之前一样,卫淙兴致缺缺,面对美人的投怀送抱,无动于衷,甚至还觉得极其恶心。

    卫淙经历了这些之后,彻底明白,也彻底醒悟了。

    他喜欢季寒州,是喜欢,也是爱。

    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日久生情,发自内心的喜欢。

    喜欢到想要彻底占有,一辈子都不松手的那种喜欢。

    可是……季寒州却不喜欢他。

    在季寒州的心里,他只是皇上。

    这让卫淙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甚至有些恼羞成怒。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动情了,可季寒州依旧无动于衷。

    好像两个人之间恩恩爱爱的种种,就只是权色交易,不沾任何情感的。

    下了早朝后,卫淙听宫人说,季寒州在御花园喂锦鲤,便没有直接去御书房,而是调头去了御花园。

    远远的,他就看见了季寒州。

    季寒州大病初愈,看起来精神还可以,穿着暗红色的官服,脸色也好。

    此刻正斜倚在朱红色的栏杆边,伸手掬水玩。

    同身后繁花似锦一衬,他的身影几乎要融入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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