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就听见驾车的侍卫大哥道:“季大人,皇上吩咐了,让属下寸步不移地跟着大人,这里是上京最热闹的街道,大人是否要下车逛逛?”
车帘立马被人从里面掀开,常陵一回头,正好就撞见了一张稚气未脱的俊脸。
“好啊,好啊,皇上说了,允许我在附近逛逛,只要不误了送礼的时辰就行!”
季寒州满脸兴奋,抬手一指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汉子,他问:“常大哥,你说,这胸口碎大石,是怎么做到的?我看着总觉得好疼的。”
常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就看见一个大汉,把一块大石头,压在自己下半身。
而后,另外一个大汉抡起锤子,不偏不倚往躺着的大汉“人中”的方位砸去。
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震得碎石乱飞。
常陵先是愣了愣,随即便道:“可能是有些真功夫在身上,季大人生得文弱,莫学那些小把戏。”
季寒州倒不是想学,他就比较好奇,那么压着石头,还用锤子砸,为什么不疼。
他掂了掂腰间的钱袋,觉得还挺沉,够他今天随意挥霍了。
索性从马车上跳下来,季寒州看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也不管人多人少,都得挤进去凑个热闹。
这可苦了常陵,一双眼睛时时刻刻都盯着季寒州,生怕人多,再把季寒州冲散了。
若是伤着了,只怕皇上会怪罪。
“侍卫大哥,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季寒州走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子面前,拿起一个丑到一眼看过来,都没办法忽视的鬼面具,歪头问常陵,“你要不要?我买一个送你?”
常陵大惊失色,赶紧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敢要。
他是当真不敢要的,像他这种暗卫,都是从小训练到大的,只听命于皇帝一人。
自他能独当一面之后,就一直守在皇上身边,保护皇上,从未被皇上派去保护其他人。
而季寒州是第一个。
又是皇上的枕边人,身份非同一般,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又如何敢收季寒州送的东西?
“啊,你不喜欢这个鬼面具啊?我觉得还挺好看的,看起来威风凛凛的。”
主要是,看起来有点像卫淙,虽然这个鬼面具和卫淙的脸,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但在季寒州心里,卫淙跟恶鬼没什么分别。
既然侍卫大哥不喜欢,季寒州也没有强迫。
他对这些小玩意儿的兴趣不大,主要还是喜欢吃吃喝喝,遂又转身去买冰糖葫芦。
季寒州一口咬掉一大颗山楂,将另外一串递给侍卫大哥。
“属下不敢。”
常陵摇头,并不敢收。
季寒州含糊不清地问:“为什么不敢啊?这里又不是在皇宫,哪有那么多规矩?”
常陵道:“季大人莫要为难属下。”
如此,季寒州也没坚持,一路上吃吃喝喝,闲逛了几圈,等天色差不多黑透了,才坐上马车,晃晃悠悠地赶至尚书府。
礼部尚书一早就得了消息,知晓皇上身边的红人要过来送礼。
便一直派人守在府门口。
得知季寒州终于来了,尚书大人赶紧亲自出来迎接,满脸堆笑地拱手:“季大人,久闻大名,今日才算一见,季大人果真是文质彬彬,气度不凡啊!”
季寒州知晓他这是在客套,很从善如流地道:“久仰久仰,尚书大人果真是……是……”
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好词,肚子里也没甚墨水,脱口而出一句:“真是老态龙钟,含笑九泉啊!”
常陵神色大变,赶紧出言提醒:“季大人想说的应该是笑口常开罢?”
季寒州不知道含笑九泉的笑,跟笑口常开的笑,有什么区别。
在他看来含笑九泉是一个很好很好的词语。
在九泉之下都是笑着的,说明这个人心胸开阔,不惧生死,死得其所,多好啊。
尚书大人的心,狠狠咯噔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季寒州话里有话,只怕在暗指什么。
并且已经开始搜肠刮肚地想,自己最近做了什么错事。
思来想去,他就想到,最近又养了个外室,原本是青楼烟花,他不过就去玩了几次,那女子就怀孕了,索性就赎身,养在了外头的宅子里。
还有就是,因为赈灾,他伙同几个小官员贪污行贿,但都是小钱,皇上就算知道了,为了大局考虑,想来也不会治他死罪。
总而言之,季寒州的一句话,让尚书大人死后埋哪儿都想好了。
季寒州道:“对,是笑口常开,都一个意思。”
常陵暗想,意思可差太多了。
不管怎么样,尚书大人从儿子娶妻的喜悦,到误以为被皇上下旨问斩,再到现在的虚惊一场。
这短短的片刻,他大抵需要用一生来治愈了。
都顾不得再去看季寒州奉命带来的贺礼,尚书大人很客气,又非常疏远地请季寒州入府。
季寒州应了一声,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偏头跟常陵吐槽:“你有没有觉得,尚书大人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你看他的抬头纹,都多了几条。”
常陵:“……”他心想,这还不是被你给吓唬的?
哪有人过来参加喜宴,第一句就祝福主人家含笑九泉。
幸好季寒州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但凡换了别的官员,早被尚书大人下令轰出去了。
“是么?属下倒是没看出来。”
常陵硬着头皮道,亦步亦趋地跟着季寒州,生怕他嗑着碰着了,回宫不好跟皇上交差。
季寒州撇了撇嘴,倒也没再说什么了。
因为他才当官没多久,寻常除了在床上侍奉君王,就没别的事儿了,早朝也不上,寻常也没有同其他官员来往。
倒是颇为寂寞地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坐着。
季寒州没有太在意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也懒得去跟其他官员套近乎。
一来,他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出身卑贱,又是用了不太光明正大的手段,才当了个起居郎,难免惹人轻贱,他又何必上杆子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二来,自古以来,皇上最恨大臣们结党营私,他现在怎么说,也算是卫淙身边半个亲信。
万一有哪个臣子过来套话,季寒州认为,就以自己的智商,肯定稀里糊涂就说了不该说的话。
如此,没人过来打扰他,反而是件好事儿。他自己坐在席位上吃吃喝喝,看看歌舞表演,也不算白出来一遭。
季寒州自己吃喝,还不忘记拿点吃的给常陵。
哪知常陵直接拒绝道:“季大人见谅,属下这次出宫,奉皇上之命保护季大人,按规矩,不可食外面的任何东西,恐……”
剩下的话,他没接着往下说,反正意思很明确,他不吃。
季寒州惊愕地小声道:“不是吧?你的意思是说,这宫外的食物,可能被人下了毒?可这里是尚书府,还是喜宴,应当不会吧?”
常陵很尽职尽责地告诉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哪知季寒州听了,更加坚持地把点心往常陵手里送,他道:“那你就更应该吃了啊,万一这里面有毒,也先毒死你,我一看见你中毒了,我肯定就不会再吃了。”
常陵:“……”
“我说的没道理吗?你怎么这副表情?”
常陵嘴角直抽搐:“有道理,季大人所说,的确有道理,怪属下思虑不周了。”
“那你先尝尝这个。”
季寒州把一块点心塞进常陵手里。
虽然他之前和常陵只是口头上拜了个把子,但季寒州认为,男人嘛,顶天立地,说出口的话,落地上就能砸出一个大坑来。
又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既然是兄弟,那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日后季寒州要是不受宠了,也许常陵还能扶持他一把。
常陵面露疑惑,但在季寒州的连声催促之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趁着无人注意,一下塞进了嘴里。
“好吃么?”
常陵点了点头。
季寒州大为满意,暗暗觉得自己在收服人心上,还是有点东西的,但东西不多。
正好上了歌舞,季寒州索性一边嗑瓜子,一边欣赏起了歌舞。
也许是喜宴,来的都是些本家的亲戚,还有些同朝为官的官员。
因此,歌舞表演穿得都比较保守,手里拿的扇子,脸上还覆着红纱。
季寒州兴致不高,还是比较喜欢那种穿着薄纱,能勾勒出玲珑有致身段的裙子。
最好还是那种颇有异域风情的肚皮舞,扭起来水蛇腰一晃一晃的。
看了一会儿,他觉得没劲儿,便借着想上茅房的理由,匆匆离席,打算随意在府中转转。
常陵很尽职尽责,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季寒州走一步,他跟一步。
季寒州就很郁闷地问他:“我是出来上茅房的,这你也要跟来?”
常陵道:“皇上吩咐了,不许属下离开大人半步。”
“我又不会跑,老这么盯着我,还总不说话,,挺吓人的。”季寒州神色幽幽地问,“皇上对每一个宠幸过的美人,都如此这般上心么?”
常陵摇了摇头,轻声道:“皇上只对季大人一人如此。”
季寒州:“……”
噢,他明白了。
卫淙只把他一个人当狗一样,平时拴着关着,就连好不容易出趟门,都得专门派个侍卫盯着。
对其他宠幸过的美人,都是宠着,哄着的。
真是好薄情的卫淙!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