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暮用一只手撑在桌上, 扶着额头闷笑出声,解了这个围。
“别吓你们王妃了。将这床喜被放到秀榻上吧。我今日睡在榻上。”
婢女得了宋暮的话音, 也不敢就这么挪脚, 眼神求救一样往南欢的身上看。
南欢心中一定,她按着胸口,缓缓喘过气来, “听王爷的,放到榻上去吧。”
婢女这才抱着被子往绣榻走去。
南欢抬眸往宋暮面上看去。
烛火将整个房间都照的灯火通明。
南欢望见宋暮面上蒙了一层嫣红,眉眼之间醉态更加明显了。
她眉心微皱,犹豫了一瞬还是伸出手。
手伸到一半, 南欢发现她坐的离宋暮有些远,摸不到他。
宋暮放下手臂抬起脸看着她, 目光略有些迟缓, 但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乖乖伸过脖子,将脸贴在她的掌心。
南欢忍俊不禁, “殿下真是醉了。”
他听到这话, 又解释了一遍, 还是一样的答案, “我没醉。”
酒醉时的宋暮, 不仅很好说话, 而且周身凶狠桀骜不驯,让人心肝都打颤的气质都没了。
南欢注视着他的眉眼,轻轻摸了摸他的面颊和额头。
他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姿势,一双不甚清醒的眼睛含着雾蒙蒙的笑意, 望着她。
看得格外专注, 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笑意。
他的面颊有些发烫, 热度从掌心指尖传来。
南欢慢慢收回手,却发觉自己的脸上好像也有点发烫。
“殿下有没有觉得头晕头疼?”
宋暮问什么答什么,他坐回去,但仍是笑眯眯的看着她,“不疼。”
南欢一边喝着汤,一面不自觉放柔了声音问他,“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会不会觉得恶心想吐?”
宋暮摇头,他笑了起来,“没有不舒服,我好开心。”
南欢被他的笑容感染,忍不住也笑了,“开心什么?”
喝醉酒之后痛哭流涕,嚎啕大哭,怒声咒骂,打砸东西的男人太多了。
好色的满脸□□的男人也不少。
喝醉酒之后傻笑的,她却只遇到这么一个。
宋暮有问必答,“离得这么近看着你。看着你,我就好开心。”
两个婢女提着药翁进来。
南欢倒了解酒汤递给他,“喝解酒汤吧。”
两个人一起捧着瓷碗喝汤。
宋暮被药汤苦的眉心皱成了川字。
全安带了几个小太监找了一圈,进门一见宋暮果然在这里,这才松下一口气。
宋暮先喝完。
南欢抬头看见全安,眼前一亮,温声笑道:“全安,你来得正好。辛苦你帮殿下脱了衣服,替他擦一擦脸,今晚就在我这里歇下吧。”
她这院子中伺候多是女婢,进屋伺候的更清一色全是未嫁的女儿家。
宋暮不喜欢女子近身,让全安来帮着他脱衣擦洗是再好不过了。
全安听到此话惊疑不定的看向宋暮,“这?”
成婚后王妃和王爷可一直都没有圆房,王爷请胡大夫的时候,他跟着听了一耳朵。
眼下王妃的身体还未好,承恩怕是太危险了吧?要不劝一劝?
宋暮闭着眼,双手扶住额头,已经是满面的嫣红。
这是真的醉了。
全安心下一松,知道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南欢在全安的面前总觉得有几分心虚。
成婚这么久了,她还未与宋暮真正做成夫妻。难得宋暮来一次,她却让人睡榻,自己占着床。
装恩爱能骗一骗那些贵妇人,却骗不过府中的管家。
她饮了一大口苦药,面上却是风云不动,“殿下已经喝过解酒汤,等会儿你扶殿下在屏风后那方绣榻上歇下便是。这样若是他半夜因着酒难受,也好看顾。”
全安应声称是,“还是娘娘想的周全。”
眼见着全安和几个小太监替宋暮擦了脸,脱了衣服,将人扶到绣榻上睡下。
大概是酒劲开始发挥作用,也有可能是解酒汤的效用。
宋暮乖顺的很,也没那么多话了,扶到榻上,几乎是一挨着枕头便睡了过去。
见他睡着了,南欢饮完药,没了一双眼睛盯着,方才放下心来梳洗一番,脱了身上的衣物,只着寝衣爬上床休息。
白马公府。
少女一进院子,一个嬷嬷便笑着迎上来,“小姐。怎么样?今日可见到长公主了?”
少女面容愁苦的摇了摇头。
嬷嬷面上的笑意一僵,脸色很快沉了下来,“怎么回事。小姐,长公主不喜欢你吗?夫人没有为你美言吗?怎么会这样。”
少女在椅子上坐下来,面色微白,打断了嬷嬷不断的猜测,“我今日没有见到长公主。但我见到了平北王妃。”
这几年,她一直住在这座南袤为爱女重金修建的小院里,用着这个院子的主人的名字,南欢。
她一点点将这院子里的东西换了许多,想要用自己的努力覆盖掉这个院子里曾经的主人所留下的痕迹,努力的讨好这座府邸的主人,成为他们唯一且最值得骄傲的女儿。
初到南府时,很多下人的目光,让她很不喜欢。
他们中的有些人目光带着审视,另外一些人则像是在透过她的脸看向另外一个人,然后在她走过时,叹一口气。
好像在叹息她远远不如另一位南欢。
她什么都没有说,她只能强装出懂事娴静的样子,更努力去做好每一件事。
时日渐长,府中没有任何一个下人会再拿曾经那种目光看着她。
他们都说她比那位南小姐好,她懂事,她聪明,她听话。
父亲将她视作掌上明珠,母亲对她也十分温柔宠爱。
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养女。
她认为自己已经完全覆盖掉曾经那个‘南欢’存在于这座南府的痕迹,让所有的人想到这个名字时想起的只有她。
她抬眼看向嬷嬷,眼里盈了泪光,“嬷嬷,我今日见到姐姐,她真的好漂亮。我不及良多。”
“平北王妃?”嬷嬷面色不虞,“小姐,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少女咬唇,轻轻摇了摇头。
嬷嬷气愤不平,“这等人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不是说病得很重吗?为什么还能醒?真是老天不开眼!”
婢女跟着插嘴,“小姐,你也便拿她当姐姐看了。她大婚都没请咱们公府,聘礼也不往咱们府中送。一朝得势就连亲爹妈都不认了。又怎么会认你这个妹妹。”
少女眼中泪光闪烁,“别这样说。姐姐毕竟是母亲的亲生骨肉。”
“亲生骨肉?”嬷嬷问道,“她今日见到夫人可有上来见礼?”
少女低下头,吸了一下鼻子,声音低了下去,“姐姐毕竟是王妃,没有让王妃给旁人行礼的规矩。我与母亲向姐姐行礼了。”
嬷嬷听闻此话,气得咬牙切齿。
这些世代依附于贵姓的奴仆,将主子看做是天,往往比主子还要更看重主子的颜面。
颜面稍有些折损,便觉得天塌下来了一般。
“真是得志便猖狂啊!这事应该让老爷知道,让老爷来主持公道。”
这时南袤恰在榻上与柳夫人谈及此事。
柳夫人长叹一口气,“我观囡囡心中大抵对我们还是有怨的。此事想要化解,恐怕不易。”
南袤看着柳夫人良久,抬手捏了捏眉心,“岂止是不易。她是什么性子难道你不清楚?认定的事情十匹马也难拉回头。大婚那日咱们拉去多少嫁妆,人眼睛都不眨眼一下就退回来了。”
柳夫人,“皇子虽多。但只这一位格外受宠。你看,平北王有没有那个可能?”
南袤神色一肃,“你不要动那个心思,更不可与人言此。”
柳夫人拧眉,她不明道:“为何?”
南袤向外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你可还记得当年灵机因何而死?”
柳夫人的提及此事,神色显露哀伤,不再说话了。
“夺嫡之争,凶险万分。当年元后所出的二皇子聪明灵锐,又是嫡长子,占尽先机。四皇子生母为魏氏女,宠冠后宫。如今那二位又在何处?”
南袤感叹道:“圣人之心,实在是难以捉摸。”
“眼下这般情形,平北王的确势大。囡囡心中有怨,你便避着她一些。咱们也不用急着往上贴。或许等上一年半载,她气消了,亦或者另有什么契机能重修旧好也未可知。”
柳夫人仍旧面露忧色。
南袤便宽慰她,“即便她心中对你我有怨。但终归只是女儿,所能做的最多也就是今天这样冷一冷罢了。无非是些上不台面伤不了筋骨的后宅手段,咱们丢点面子,便也就丢了罢。别想了。”
深夜。
“公子可想好了,真的要这般做?这南氏女真就值得您连命都豁出去吗?”
顾安望着不远处连绵的院墙,并不答话,反问道:“东西和人手准备好了吗?”
魏四长叹一口气,面色愁苦,却还是答道:“马车准备好了,就停在东面那道角门外,车上备的有三十两应急的银子和一个医生。您将人带出来,只管上车,赶着天亮出了城,城外有换乘的骏马,假的过所一应给您备齐了,一路去金庭。”
“不过我可要提醒您。这王府守备森严,内外都是禁军守卫。我们的人手安插不进去,只能收买几个洗衣的婆子,您务必小心。若是让平北王抓住,恐怕生死难料。唉,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顾安那双桃花眼中划过一线冰冷的怒色,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冷声道:“还有什么可考虑,我不能让囡囡死都死的不清不白。”
魏四已经无力再去解释这桩婚事恐怕并非自家公子所想的宋暮强抢民女,那位南小姐大婚时也不像是不愿意的样子。
反正他怎么说,自家公子都会坚持自己的想法,认定南氏女会为他守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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