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很快便回过神来,他一双桃花眼望着南欢,忽的盈满了笑意。
“相逢既是有缘,真巧,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姑娘。不如一起同行赏花,交个朋友?”
南欢古井无波的心泛起些许波澜,她强忍着才没有出言讥讽。
他竟背着他的新婚妻子邀请她一起赏花?
就算是厚颜无耻也该有个极限才是。
他究竟将她看做什么人?可以随意欺辱取笑的伶人吗?
宋芸被顾安这话哽住了,她心中还记着昨日宋灵毫不留情的训斥。
此时见到这位姑母的身边人,总有几分难堪和无所适从,自然不想与她同行。
但这条路一看就跟他们一样也是去山上的观景台。不管说不说一起,总归也就一条路。
昨日为难对方就招来了那位皇姑母,今日又岂敢不礼遇?
此时出言邀请同游,的确是最合适的化解之法了。
结交一位宋灵的身边人,对她有利无害。
顾安侧过头看向伏在自己肩头的宋芸,“芸儿,你觉得如何?”
他这样一侧头,二人距离近得只剩咫尺之间。
宋芸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面上一红,饶是二人已是夫妻,却仍有几分不好意思。
她拍了拍顾安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立在山上的人却已经转身离去,她心中暗骂对方不识抬举,却不得不抬脚追上去。
“娘子,等一等。一个人上路多没意思,我们年纪差不多。今日刚好遇上也是有缘,不如一起走吧。”
南欢身畔的护卫挡住宋芸,阻止她靠近。
一路跟着南欢十分安静的宫婢,此时相当有眼色。
她们笑嘻嘻的提醒宋芸,“我们这么多人呢,娘子可不是一个人上山。”
“是啊。是啊。我们自会陪伴娘子。就不劳夫人操心了。”
宋芸的表情不太好,她气恼的跺脚,却没有办法,只能求助的看向顾安。
顾安快步从另一边绕过一行人,堵在了南欢面前。
树影摇动,斑驳的光影中勾勒出他的身形,高挑文弱,一袭青袍也穿得风流矜贵。
分花拂影一步步走来,南欢恍惚之间好似看见了十六岁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然而那张英俊的面目上,只剩下可憎的虚伪,没有半分锐气,又怎会是她的少年郎。
顾安站到她的面前,对她拱手,姿态彬彬有礼,尺度拿捏的客套而礼貌,神色却是复杂。
先是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这位小姐,我们的确诚心相邀,别无他意。”
隔着一道帷帽,看不清南欢的面容,只能瞧见她单薄的肩头。
顾安眼中的怜惜一闪而过,压低声音用很小的音量说道:“囡囡,你来此不是想见我吗?何不就此答应。”
立在南欢身边的宫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顾安的眼神好似看一个说痴话的傻子。
顾安对于南欢身边宫婢这般反应感到出乎意料。
南欢面无表情的问道:“你以为我堵在这里是为了见你?”
她的确为了见他费尽心思,干出过不顾旁人目光堵在路中央喊人的丢人事。
那时她相信他对她许下的誓言,心中满腔火热的情,爱到可以放弃一切,连自己的脸面都不顾。
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昨日她已摔镜言明恩断义绝,今日又怎么可能是为了他而来,在他的妻子面前与他再做纠缠。
南欢方才看到漫山遍野春花烂漫的些许舒驰心情都一扫而去,眉间郁郁,“你不配。让开。”
顾安上前一步,还要再说什么。
面前的宫婢与护卫忽然跪倒了一片,“参见王爷。”
顾安一怔。
这一场春猎一共也没有来几位王爷。
圣人如今年事已高,膝下一共七位皇子,活到成年的仅有四位。
其中两位都远在封地,另外两位倒是都受邀参加这场春猎。
宋暮从他身侧走过,身材挺拔,一身浓紫团绣澜衫。
他神情冷沉,周身有种逼人的锋锐之气,仿佛沾血的刀锋。
顾安俯身行礼,宋暮却连一个余光都没有舍于他人。
他大步向着南欢走去,目光自始至终只紧锁在她的身上。
南欢盈盈下拜向他行礼,宋暮将她扶起,撩开她的帷帽。
南欢有几分震惊的抬眼,漆黑的眼瞳深处泛起波澜,映出宋暮的面容。
宋暮见她面色平静,双眼漆黑,并没有落泪的痕迹。眉眼间的冷意缓和些许。
南欢对上他摄人的目光,不自然的移开目光,想要向后与宋暮拉开距离。
宋暮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后退,指尖的力度透过绸缎传递到她的肩头,南欢便如被猎人掐住后颈的兔子,动弹不得。
“别动。”
他从袖中拿出一朵石榴红的牡丹。
南欢只觉一股浓烈的馨香扑面而来,目光落在那朵鲜艳欲滴的牡丹上,微微恍神。
他面色冷沉,手上动作却是与面色不符的温柔,轻轻将牡丹簪在她的发髻之中,“这朵花赠你。”
南欢摸着发间的花,不知是该羞还是该怒,双颊浮上一层比胭脂还要美丽的薄红。
美人面与牡丹,一时也难论哪个更艳丽动人。
顾安本该垂眸,不直视亲王。
却鬼使神差的抬头看了一眼,正望见南欢粉面含羞。
他匆匆收回目光,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亲手簪花,这是他从前与她都没有的亲密。
南欢没想到宋暮在人前竟敢有这般动作,简直视男女大防为无物。
她大脑一片空白,嘴张开又合上。
宋暮收回手,端详着她的面容,“怎么这时才来,我已等了你许久。”
等了许久?
今日原来她并不是为他而来,而是受到其他男子的邀请同游赏花?
顾安听在耳中好似一声响雷,他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去。
宋暮察觉到身边人瞥来的视线,便如同一只被陌生野兽闯入了领地的猛兽,转过头来,凝视顾安,目光锐利而危险。
顾安触及对方的目光,察觉到浓浓的威胁意味。
只一瞬便收回目光,视线低垂,神色恢复如初。
端的是一副挑不出任何错漏的平静,淡然,恭顺。
南欢伸手放下面纱,低声道:“是臣女的错。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咱们走吧。”
二人相携离去。
顾安抬眸看着那道窈窕的背影。
宋芸望着一行人离去的身影,有几分好奇,“我本来以为这女人是公主身边的女官。没想到她竟受到平北王邀请赏花。看来恐怕是哪位贵女吧?以后说不定我见了还要喊一声皇婶。”
顾安一言不发,目光却仍旧注视着一行人离去的方向。
宋芸笑着说道:“昨日我那位姑母那般护着她,看来我那位皇姑母与这位皇叔的关系很好。”
顾安收回目光,出言打断她,他说的斩钉截铁,“不。不可能。平北王与文昭公主并非同母所出,他们自小交恶。”
宋芸看着他眉眼冷峻的样子,有几分委屈,“你冲我发什么火?我只是一说。我这位皇叔与皇姑母,我从前都未见过半点了解也没有。你不也是第一次入京吗?为何就敢断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顾安不太自然的调整了一下表情,挤出一抹微笑,但眼中却是半分笑意也无。
“我没有发火。芸儿。我刚刚说话的声音是大了一点。对不住。不过这些话都只是道听途说,今日所见也未必为真。我们私下说说便罢,可不能让旁人知晓。”
宋芸让他低声哄了几句,便也就消了气,却仍是好奇,“你说我那位皇婶会是哪家的贵女?皇室很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恐怕只有四姓女那样的高贵门第才能配得上我那位皇叔吧。”
时下无论宗室,还是权贵,皆以与四姓结亲为风尚。
顾安听到这话回过神来,“郡主,慎言!”
宋芸不开心的撅起嘴。
他低声说道:“四姓高门的贵女最是持重,若是婚前传出与男子有染,有损声名。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
他又看向身后的两个婢女,警告道:“此事你们不可再传于他人之口,若有他人知晓,我必重罚你们。”
宋芸皱眉道:“顾郎,你这是何必?”
她喜欢顾安这一身的文质彬彬,也喜欢他素来为他人着想的宽和善良。
但此时却是有些讨厌他这样软心肠了。
那女人半点都不把他们放在眼中,方才态度多么倨傲。
他怎么还为她着想呢?
旁的人是死是活又关他们什么事情。
顾安的嗓音清冽,“女子声名重于泰山,芸儿,你亦是女子,当将心比心才是。况且事关亲王,你难道不怕稍有不慎就是祸从口出。”
宋芸堂堂千金之躯,亲王之女,自小备受宠爱。
这话若是说与旁人听,或许还有三分震慑之力,对于她来说只觉得好笑。
怕,这个字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陌生。
她冷哼了一声,小声说道:“她都敢跟平北王同游,自己不嫌丢人。我们亲眼所见的事情怎么就说不得了?做都做了难道还怕人说呀?
不就是一个亲王吗?我父王也是亲王呀。我父王还是皇爷爷的长子呢!就是一个平北王又能奈我如何,我才不怕他。”
顾安眉心微皱,一双桃花眼安静的凝视着宋芸。
宋芸最喜欢看自己的夫君笑,却有些怕他不笑时的样子。
让他这么一看,总觉像是被人抓到了错事,分外心虚。
“好了。我知道了。不会说的。我说了也没人信呀,我都不知道那女人是谁。她老带着帷帽,我也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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