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昭在登仙殿后侧的竹林中见到了燕苍。
男人身材高大瘦削，一袭黑袍。他周身的气压极低，冷着脸向颜如昭走来。
然而，从燕苍身后不小心冒出的一条尾巴却暴露了他紧张的心思。
颜如昭“噗”地笑出声来。
燕苍真身是只猛虎，据说现出原形时身躯庞大，足有三层楼那么高，虎啸声能抵御千军万马。
颜如昭倒是没见过，因为当初燕苍在她面前现真身时，被她的修为压制，只变成了一只幼虎，还被她当成小猫咪□□了一把。
见颜如昭笑了，燕苍知道她早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不禁心生郁闷之情，便直接上前质问道：“你那个徒弟，什么时候收的？为何要收徒？”
“几个月前吧。”颜如昭双手抱胸，并没有回避他的问题，坦坦荡荡地回答，“我刚出关，闲得很，就收个小徒儿玩玩呗。”
“当真如此？”燕苍如鹰隼般的眼眸锐利地盯着她，“我瞧你和他很是亲近，这不是你的作风。”
竹林僻静，偶有枯叶落下，被颜如昭捻在手中随意把玩，她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反问：“哦？妖皇大人这么了解我？”
“阿昭，”燕苍无视了她的调笑，逼近一步，“这人身上有什么秘密？让你对他下了如此多的的心血。”
“妖皇大人，连我收徒也要过问，未免管得太宽了吧。”颜如昭撇下手中的竹叶，挑了挑眉。
燕苍见她又开始用这副闲散的模样竖起一道防备之墙，不禁叹了口气：“阿昭，我是担心你。”
“你知道，我对你有意。”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所以我会担心——阿昭，你是世上唯一一位从天元泉中活着走出来的修者。我和你说过，那里不是洗劫之地，而是历劫之地。天道要谁死，谁就会去往天元泉，被泉中的深渊吞噬。”
“可你没死。”燕苍顿了顿，“天道一定从你身上拿走了什么，祂或许还在虎视眈眈，想要你的命。阿昭，你现在出关了，一定要当心身边可疑之人。”
“那个谢寄凡来历不明，你最好把他送走。”
这其实是一件密辛，世上知晓的人寥寥，燕苍能得知，也是妖界的某位祖辈告诉他的。人们只以为天元泉是洗去劫数的圣地，殊不知那其实是天道的惩罚。无数受劫之人前往天元泉寻求一线生机，最后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场。
颜如昭沉默了下来。燕苍这话和她说过很多遍，他冒着泄露祖辈密辛遭受天谴的风险，也要提醒她。
她想，的确如此。当初在天元泉中的记忆混乱，她只记得自己的一缕神魂去往天界，窥见了上神们的一方世界。天机不可泄露，也许天道早就对她有了杀心，什么飞升，什么培养人才，都是借口罢了。
但颜如昭此刻指尖微动，感应到了芙蓉仙山中的阵法，稍稍安下心来。
不必担心，她已经有了对抗天道的方法。
只是这个阵法太过狂妄悖逆，不能对外人道出。
颜如昭心里感谢燕苍的好意，只是面上却只能装作不以为意的模样，拍拍他的肩笑道：“好啦，你也不必每次见到我都吩咐一遍这话。我修为已进入大乘期，有谁能伤我？”
“况且，谢寄凡并非身世不明，他出身于玉罗门附近的黄泥村，的的确确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燕苍拿她没办法，颜如昭只要一对他有好颜色，他便什么严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你为何要收这么个凡人为徒？”他不解。
妖皇燕苍自出身便有尊贵无比的身份，一诞世便有了金丹期的修为，完全无法理解像颜如昭这样世间的顶级强者，怎么会愿意自降身份亲自教导一个凡人？
“阿昭，你若是想收徒，整个修仙界多得是好苗子。”燕苍好言好语和她说，“那个姓谢的小子出身低微，这般卑贱之人连给你当炉鼎都不配，你不如再考虑考虑。”
竹林外侧，刚刚才上山的谢寄凡停下了脚步。
他听见了，就在不远处，仙君在和妖皇说话。谢寄凡当然知道，妖皇口中那个“姓谢的小子”就是在说他。
他其实心里没有多大的火气，自他有记忆以来，被人看不起便已经是常事，人人都可以踩他一脚。而到了修真界之后，更是如此。
只是，谢寄凡却仍有些紧张。
因为颜如昭还未回话。
她会说什么呢？大概是附和吧，毕竟妖皇和她关系匪浅，对方好言相劝，她大概不会拂了他的面子。
可是，颜如昭就是听不得燕苍一口一个“低微”“卑贱”“凡人”的样子，她扬起头来，疑惑地问：“我在进入修真界前，也不过是个凡人。那么，我在你眼里，也是这般不堪？”
燕苍连忙解释：“阿昭，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凡人怎么了？”颜如昭脾气上来，为了攻击燕苍，开始列举谢寄凡的种种好处：“谢寄凡他年纪轻，生得又俊朗，还有一枚好看的红痣。我教他什么他都学得很快……燕苍你不会是因为刚刚徒弟输了，所以迁怒于他吧？”
“……”燕苍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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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苍被颜如昭的一通输出搞得一个人在竹林里自闭，颜如昭独自走出竹林回到登仙殿时，便看见了立在后院处的谢寄凡。
他的眼眶和鼻尖好像有点红，见到她时，不再像之前一样神情僵硬，而是快步迎了上来。
“师尊……”谢寄凡嗫嚅道，最终还是说：“停云师姐找不到您，便吩咐我上来寻。”
颜如昭本还在奇怪谢寄凡是怎么了，听他提起停云，便无奈地说：“这小丫头，她想找我还不容易？肯定是在使唤你找乐子。”
“比试如何？输了了几场？”颜如昭拂袖，示意他跟她下山
“都赢了。”谢寄凡跟在颜如昭身侧，答道。他身旁的的仙君身影清瘦，衣袂翩然，袖袍的一角随着行走的姿态轻飘飘地拂在他的手背上。
“不错。”颜如昭颔首，“对了，你以后别听停云的，白白跑一趟，浪费了比试的时间。”
谢寄凡沉默了半秒，脱口而出：“不、不是的。”
“我也想来寻师尊。”他这样说，“师尊不在，连赢了比试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谢寄凡觉得自己好像鬼迷心窍了一样，就这样将心事和盘托出。
他一直在想刚刚颜如昭和妖皇的对话。
她说他俊朗，说他额心的红痣好看。
可谢寄凡从前遇上的人，都说他的那枚红痣是妖异之兆。
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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