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挂钟不知疲惫的推着时针一点点走着,从他进来到现在,已经跨过了整整三个大格,但纪温尔却始终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顾郁礼坐在床畔看着她或许是因为陷入了梦境而微微拧着的眉,手不自觉的收紧。

    全诤说的很快,为什么会这么漫长,他到底还要等多久呢?

    观察室里很安静,静得只有秒针走动的声音,规律的一下一下,像是最原始的召唤,将他心底疯狂滋生的纷乱情绪不留余地的悉数拉扯了出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惶惶不安到有些坐立难安。

    这里的时间似乎被无限的拉长,等待她醒来的每一秒都是格外的漫长煎熬。唯有在触碰到她冰凉的指尖时,他才能从错乱交缠在一起的思绪里短暂的抽离。

    顾郁礼侧头看了眼窗外明媚澄澈的天光,高大的樟木枝头,停歇的鸟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烙印在瓷砖上的光影推移变化着,现在,正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候。

    他不打算再继续毫无头绪的等下去了,她迟迟不醒,全诤或许知道原因。

    而当顾郁礼正打算起身时,握在掌心的手指却突然微弱地动了动。他一愣,就见纪温尔缓缓睁开了眼。

    心口像是有什么倏尔松动,然后重重坠落不见,让他得以毫无阻碍的呼吸。感觉到她的手微用力的回握住了他的,顾郁礼怔愣了一瞬,然后低下头捂住了眼,听不出任何情绪的低笑了声。

    “你终于醒了,我可真是,等了太久了……”

    纪温尔逐渐清醒了过来,她微侧了侧头,手心里尽数是他的温度。

    “我昏迷了很久吗?”

    她只记得自己昏倒在了大厅,然后做了一个有些冗长奇怪的梦,再睁眼时,就看到了顾郁礼。

    顾郁礼有些用力地抿了抿唇角,藏起眼底翻涌的复杂晦暗后,抬头看向她“没有很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除了有点使不上力,其它的都挺好的。”

    话是这么说,但顾郁礼依然能够感受到她握着他手逐渐加重的力道。她似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佐证自己的安然无虞。

    “全诤说你是因为药物反应才会昏迷,你是还在继续吃方俨给你开的药吗?”

    柯阳从她家里找到了她长期服用的药,虽然数量不多,但都是已经拆封过了的。一想到这儿,顾郁礼的脸色沉了沉,眼里飞快的划过了一丝冷厉。

    到底是这个位置坐的还不太稳当,现在居然还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公然违背他的命令么。他一时也弄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不把他这个指挥官放在眼里,还是不把安全局放在眼里。

    然而听到他的问题后,纪温尔却摇了摇头“你让我停药后,我就没有再继续吃了。家里倒是有一些之前备着的,不过我没碰过它们。”

    她说着,眼里浮起了几分厌恶反感,没有人,会比她更讨厌那些药了。别说吃了,就是碰一下她都浑身难受。

    “不过,因为我长期以来都睡不好,所以方俨之前给我开的用于助眠的药,我有时候会吃。”

    但是那个药她都用了快一年了,平常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她怎么想都觉得应该不会是因为助眠的药才会让她发生如此强烈的药物反应。

    “我已经让人把你所有的药都拿去做检验了,究竟是因为哪个药而产生的药物反应,很快就能知道了。”他微沉声道,指腹似是安抚的蹭了蹭她的手背,“在这之前,我需要让全诤过来再给你做个全面检查。如果你觉得以你现在的状态没问题的话,我就去把他叫过来。”

    纪温尔没有作声,她只是微微皱起眉,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她有些疲惫乏力地闭上了眼,嗓音很轻的缓缓响起。

    “再等会儿吧,我想再缓一缓。”

    她的呼吸有些重,见她连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顾郁礼也就不勉强她。虽然全诤嘱咐过纪温尔醒了后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但自己心里的天平,偶尔也有架不平的时候。

    观察室里静默了片刻后,纪温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缓缓睁眼看向守在她身旁的顾郁礼,眼底有微芒闪过。

    “不过指挥官,你在这儿陪着我,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吗?”

    “保证手底下病人的安全,也是我的工作。”

    况且,她看起来并不想放他离开。顾郁礼垂眼看了眼他们交握的手,绷紧多时的冷硬的脸部线条渐而变得柔和。

    顾郁礼心安理得的接受她无言的挽留,但纪温尔却有些后悔了。她不是很想因为自己的贪心,耽误了顾郁礼的工作。

    纪温尔心下挣扎了片刻,决定明事理一点“要不你去把全教授叫来吧,我觉得我现在可以接受全面检查了。”

    顾郁礼看着她仍是青白的脸色,神情严肃地皱了皱眉“你确定你现在可以吗?”

    “我骗你干什么。”

    纪温尔一脸轻松地笑了笑,自然的从他掌心抽走了手,暗自用力坐起了身。

    手心蓦地一空,顾郁礼垂眸定定看着手心,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默不作声地起身朝外走去。

    见他离开了,纪温尔刹那间卸去了最后强撑的一点力气,脑袋无力的向后仰去,重重的砸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这结实的一下,砸的她更加清醒了不少。思绪一点点回笼,她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反反复复做那样奇怪的梦。

    这个梦看似美满和谐,但正是因为它太过美好,所以反而处处都透着诡异。追溯到它存在的最初,是在她结束了苏尹的入梦后的那段时间。是从那时候开始,它就以碎片的形式断断续续出现,一点一点的拼凑着这个梦完整的模样。

    从最开始的模糊朦胧,到现在的清晰明了,即使她醒了也不会忘记它的具体情节是什么。

    难道说,进入别人的梦境之后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入梦人的状态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情况就会变得有些麻烦。

    况且纪温尔并不认为这是个美梦,梦能够反映出一个人内心深处藏得最深最真实的渴望与本能,当所有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人与物齐齐涌现在她梦里,这无疑是在提醒她,她在试图逃避现实。

    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她必须冷静下来好好考虑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纪温尔下意识揪紧了被子,她闭上眼试图从混乱错杂的头绪里找出一点端倪,但当熟悉的脚步声很快折返时,她被迫中断了思考。

    全诤这么快就来了吗?

    意料之外的,她没有见到全诤,反倒是顾郁礼再度折回,一副压根就没打算走的样子。纪温尔见状,有些无奈的苦笑。

    “顾指挥,你继续在这儿待下去的话,我的良心会不安。”

    “我待着这儿,你为什么会良心不安,怎么,怕我玩忽职守?”

    他不以为意道,姿态松散的倚靠着床头柜,长腿舒展,侧头看向她,眸光被洒落进眼底的灿金色氤氲得柔软温和。

    “我这不是怕占着指挥官宝贵的时间,广大人民群众会有意见嘛。”

    毕竟,他不是她一个人的指挥官。

    顾郁礼没作声,只是一错不错地望进她的眼底,似乎是在透过其中探寻着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半晌,他浅笑着开口“不用担心,我在这儿待到全诤过来为止。”

    听到他这么说,纪温尔心里一时竟也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她别开眼,没什么精神的低低应了声。

    老实说,顾郁礼不觉得口是心非是什么好习惯,但因为是她,所以他选择了纵容。他不想逼她太紧,也不想太过轻率。

    全诤来得很快,顾郁礼走出医务室,手里是全诤来时给他的检验报告。他无声无息的隐匿进了走廊的阴影之下,脸色阴沉得可怕。

    为什么,会从她的血液里检测出了假“d82”的成分?虽然含量不高,但确确实实证明了她近期曾服用过假“d82”。而据她所言,她最近吃过的药,就只有方俨给她开的助眠的药。难道,方俨与这次的假药事件有所关联?

    顾郁礼又想起之前方怡婧丢给他的药瓶,里面的残留物中同样也检测出了与假“d82”的其中一种成分高度相似的不明成分。

    当这种种巧合恰好能够重叠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再是巧合。顾郁礼不得不怀疑,蓝鲸精神病院内藏着见不得天日的秘密。

    那些令人作呕惊颤的污秽恶意,或许早就在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生根发芽,吸收人的生气为养分,以扭曲狰狞的姿态肆意生长蔓延,将原本清白的净土污染得一干二净。

    当初方怡婧给他的那个药瓶或许就是一个信号,提醒他是时候该整肃蓝鲸精神病院,从里到外,好好的查一查那里究竟存在多少问题。

    全诤出来的时候,就见顾郁礼还等在外面,他有些意外,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顾郁礼扬了扬手里的检验报告,沉声道“我想知道她的药物反应是不是因为服用了假药而引起的。”

    “假药的成分不易被人体吸收,所以有一部分会长期滞留在血液内,纪小姐曾经服用过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她服用的某种药物与她身体里残留的假药成分发生了反应,才会导致她昏厥。不过这些,还都有待考证。”

    “我知道了,今天麻烦你了。”

    全诤笑了笑,眉眼温和“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如果能够帮到你们,我乐意之至。只不过……”

    他顿了顿,神色变得有些复杂难懂“如果蓝鲸精神病院真的跟假药事件有关系的话,你想好要怎么应对了吗?”

    精神病院是由齐昱一手设立的,如果顾郁礼要对它进行肃清的话,怕是直接会影响到他和齐昱之间的关系。他虽是精神病院的现任掌管者,但这么做无疑是在明晃晃的打齐昱的脸。届时顾郁礼的处境,或许就会变得尴尬艰难。

    顾郁礼微抬起下颌,眼里的光即使浸没在冰冷的阴影之下,也依旧有力坚定。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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