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这些年纪温尔并不觉得自己过得有多凄惨,她一个人照样吃穿不愁,日子虽然平淡简单但胜在自由自在,没那么多牵绊和纷扰。

    因为父亲的绝情,所以纪温尔对纪家人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似乎只有纪奶奶疼爱她,愿意将端上桌的第一口鱼汤喂给她,会摸着她的头喊她乖囡囡。

    纪温尔知道,纪家人并不满意她的母亲。观念迂腐的他们认为母亲空有一副美丽的皮囊,美则美矣,却容易招来是非议论。在他们看来,纪家的儿媳不需要太过出众,只需要会相夫教子,恪守本分就行。

    在他们眼里,美丽,即是罪。所以连带着她生下来的两个精雕玉琢似的孩子,都看不上。

    纪言弈小时候是个臭屁的性子,看不顺眼的东西他总要去招惹两下,难免就讨纪家人的嫌。但只要是跟在纪奶奶身边,他就乖顺得很。

    奶奶总喜欢抱着尚在襁褓里的妹妹坐在藤树架下,给他讲故事逗他笑。她不像这个家里的其他人,会因为他不小心犯了错误就对他大肆责备。相反的,她会纵容他的顽皮和小性子,就像她会不厌其烦的哄爱哭的妹妹睡觉一样。

    所以即便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即便他决绝与纪家人断绝了来往,但他始终都没狠下心去跟纪奶奶断了关系。

    他再恨父亲,再厌恶纪家人,却也不会忘记老人家曾经毫无保留的给予过他温暖与宠爱。

    所以当顾郁礼提出必须由直系亲属申请时,他当下就想到了纪奶奶。母亲娘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唯有纪奶奶是可以帮到他的人,因为他知道她绝不会拒绝。

    纪温尔独自待在会议室隔壁的小房间里,等待着复核结束。她今天其实并不需要到场,只是纪奶奶强烈要求见她一面,所以她才被特许过来同家属见面。

    自打顾郁礼把她从小楼里带走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精神病院。这几天她就待在顾郁礼给她准备的住处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就等着按时被投喂。

    几个队员似乎热衷于给她送饭这件事,虽然她最开始反复强调过她可以自己做饭吃,但他们还是乐此不疲的每天准时摁响门铃。

    一开始纪温尔还怪不好意思的,但看他们一个个还挺起劲丝毫不觉得麻烦的样子,也就欣然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有一次她实在好奇,问起钟珞原因,小伙子一脸憨厚地摸着后脑勺,笑嘻嘻答到“给你送饭算出外勤,出外勤对于我们这些经常泡在研究室里的人来说算是一种放松。”

    纪温尔恍然大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大概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偷懒吧。

    于是人人都争着偷这个懒,直到最后,偷懒的人变成了顾郁礼。

    他不像其他队员那么准时,反而总是会提早这么几分钟到。以至于纪温尔在可视门铃里看到他时,惊讶的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好,急匆匆的就跑去给他开门。

    “你怎么来了?”

    今天不是周四嘛,她记得他今天应该是上班的。

    顾郁礼看了眼显然刚刚起床的纪温尔,反问“怎么,我不能来。”

    “怎么会,顾指挥的地盘你想来就来,我只是有些意外。”

    “这段时间局里有一批新人报到,柯阳他们去帮忙了。我今天也刚好调休,所以就过来了。”

    正好,他还有些东西要给她。

    纪温尔顺着气,跟在顾郁礼身后走到了餐厅。他手里拎的东西有点多,纪温尔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袋子,撑开袋口往里看“这是什么啊?”

    “刻刀和木头。”

    顾郁礼将带来的早餐摆开,抬头见纪温尔正爱不释手地摆弄工具时,屈指敲了敲桌面。

    “过来吃饭。”

    指挥官发话了,纪温尔只得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工具,乖乖地坐到椅子上吃饭。

    她接过顾郁礼递到手边的勺子和筷子,惊喜的发现饭盒里有上次她吃过的蜂蜜脆瓜。

    “我上次就想问了,你带来的蜂蜜脆瓜哪买的啊,比我之前买到的都要好吃。”

    饭菜对胃口了,她吃得开心了,就不由自主地晃起了腿。顾郁礼坐在她对面研究早上顾妈妈硬塞到袋子里的一小罐酱菜,正准备回答她时,突然感觉小腿被不轻不重的踢了一下。

    他挑了挑眉,缓缓抬眼,就见对面的纪温尔一下坐直了身体,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笑眯眯的“抱歉,我不知道你的腿都伸到我这儿了。”

    “……”

    所以怪他腿长喽。

    见他姿态松散的靠着椅背,一副懒洋洋的不想说话的样子,纪温尔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顾郁礼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丝质的面料平整的垂顺着,服帖的勾勒出了他流畅坚实的肩背线条。立领处的扣子没有扣上,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一小片白皙光滑的皮肤。

    纪温尔撑着下巴盯着那颗解开的扣子,盯着盯着就有些走神。黑与白的极致碰撞,融进他温度与气息的柔软布料,以及宽松衣料下藏不住的优越身材,让她的脑子里莫名蹦出了禁欲这个词。

    很难不让她想得有些歪。

    大概是她的视线过于直白肆意到让他无法忽视,顾郁礼放下手里的罐子,直直看向纪温尔,不解道“你吃饭的时候怎么总是这么不专心?”

    纪温尔眼睛一眨不眨的,坦然道“我这不是不专心,只是在借助外力来帮助我增长食欲。”

    说着,她观赏的视线慢慢游走到了他俊逸的脸庞,猫似的眯起了眼“顾指挥不也不专心,连我的问题都还没回答。”

    话题再度被她带回到了蜂蜜脆瓜上,顾郁礼看了眼饭盒里一转眼就见了底的蜂蜜脆瓜,头一回对它的味道产生了好奇心。

    真的有这么好吃吗,好吃到她都顾不上吃别的菜。

    “不是外面买的,是从家里带来的。”

    纪温尔夹菜的手一顿,诧异道“这是你们自己家做的吗?”

    “嗯。”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眼里是她有些懵的神情,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我妈说她很高兴你这么喜欢吃她做的菜。”

    纪温尔蓦地被呛到咳了起来,顾郁礼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憋红的脸。

    “你是说,这些菜其实都是阿姨做的?”

    “嗯。”

    等到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咳,顾郁礼泰然自若的将手边的酱菜罐子推了过去“还有这个也是,你尝过之后记得给我个反馈,我好回去交差。”

    “哦……那我这算是试吃员吗?”

    “唔……算。”

    纪温尔歪头看着他,不气道“既然顾指挥邀请我做这个试吃员,那我给了你反馈,指挥官又打算付什么报酬给我呢?”

    顾郁礼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眉,从容道“你希望我拿什么报酬付给你呢?”

    “我想要的,指挥官都能给吗?”

    她无声笑着,明净透亮的眼眸里倒映着从落地窗外肆意透进来的阳光,还有卸下了严肃,神情放松自在的他。

    顾郁礼动了动手指,眼底缓缓晕开了墨似的幽沉。

    为什么不能呢?连她最渴求,最难以获得的自由他都能给她,还有什么是他不能给的。显然,她还不够信任他,又或者说,迄今为止他所做的一切都还不足够让她信任他。

    但又像是被抛弃的流浪猫,在终于得到救赎时,会躲在角落里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来之不易的温暖,谨慎而敏感。一旦它感觉到了不安,就会立马将自己缩成一团藏起来。

    顾郁礼抿了抿唇,陷入了沉思。原来不止养花这一件事很难,在养猫这件事上也挺需要花心思的。毕竟有的猫闹腾起来,不达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裤腿被重新晃荡起来的腿一下一下蹭着,她吃着罐子里的酱菜,目光仍旧毫不避讳的直勾勾的落在他脸上,执着的等着他的答案。

    有一瞬间,顾郁礼产生了错觉,似乎如果今天他不能给出让她满意的回答,那么这顿早餐就永远都吃不完。

    但承诺,是不能轻易就给出的。在面对与她相关的事物时,他还无法做到绝对的游刃有余。

    但看起来随时都会炸毛的猫,也是需要哄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的声线像是浸满了春末恰到好处的温度,落在她耳畔时牵出了几分心痒难耐。带着一点狡猾,让她的心底泛起了久久无法平复的涟漪。

    愿意吗?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但直接承认的话就等同于将自己的心思明晃晃的暴露在了他面前,在没有确认清楚他的想法前,她不打算轻举妄动。毕竟她偶尔,也得稍微矜持一下。

    但很快她就发现,在面对他时,矜持往往会变得举步维艰。当站在会议室外等待着她的身影倏尔撞进她的眼里时,她心脏深处的渴望与依赖便越发得蠢蠢欲动。

    这样的情绪对她来说实在陌生,即使清楚这样的异常是因何而存在,但她仍然压抑不住内心的悸动。哪怕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没有资格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指挥官与a级病人之间,永远都没有可能。

    复核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这短短的十五分钟对纪温尔来说却格外的漫长与煎熬。虽然之前顾郁礼跟她讲明过,复核不过是走个流程,确认一些信息而已。

    但人一旦有了贪心,接下来走的每一步就都会变得无比小心和重要。因为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错,那她就只能万劫不复,永远的沉入无尽的深渊。

    她怕呀,怕没机会走出那座用高高的围墙和高压电网围起来的精神病院,怕不能与亲人朋友重逢,怕没法将她的心意全部转达给他,然后就只能遗憾的错过。

    那对她来说,可太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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