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逢宁的房子的出租信息已经挂出去了,但的确由于户型过大,租金不菲,不是那么抢手。眼下年关将至,也不是出租的好时候。
说起过年,有一天张逢宁洗澡的时候,钟令熙看到程静给他回了微信,教他买一些中老年需要的保健品还有按摩仪,酒类也可以带。钟令熙往上一看,原来是张逢宁在向她讨教要带些什么见面礼去见女朋友父母。
钟令熙有些疑惑,她没忘记,施宁说过要帮张逢宁准备的。
张逢宁洗澡出来,钟令熙抬头就说:“我看到静姐给你回的消息了……阿姨还生气吗?她不是说要帮你准备见面礼……”
张逢宁一愣,才说:“我也想自己看看。”
钟令熙点点头:“那阿姨有什么想法?”
“她……也跟静姐说的差不多。”
正说着,张逢宁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身体僵硬得明显不想接。钟令熙问:“谁呀?”
“……我妈。”
钟令熙面露疑惑,张逢宁不得不接起来,却往角落的书桌坐过去,远离钟令熙。这一通电话,张逢宁几乎全程沉默。电话里很安静,钟令熙什么也没听,倒不像是有冲突。
钟令熙不想故意细听,但抱着手机满是担心:我哥居然到现在给他妈打电话还是非常不开心的样子,都不想我听见。
梁可可在群里回:他妈怎么了?
钟令熙:不知道啊,就是上次知道我要放弃教师录用炸了一次嘛。
梁可可感同身受,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无语,家长都以为能掌控一辈子是吧?
梁可可自顾不暇,她还住在陆坚家里,和父母之间剑拔弩张。她不想让陆坚知道父母的意图,便没告诉他自己搬出来的原因,可怜陆坚还以为是她父母同意的。
梁可可愁得掉了大把头发:他就很负责嘛,说既然这样那就早点去见我爸妈,我……
钟令熙也无计可施:你爸妈应该也很着急吧,他们肯定不想你跟他住,以后不好说。
梁可可说:所以,张逢宁他爸妈都默认你们同居了,要是有良心,肯定没什么大问题了。
老一辈人更为保守,允许同居一定是默许了要结婚的。这一点,钟令熙也知道,所以当时施宁和张卫没有反对张逢宁和她一起生活,她很是欢心。
张逢宁挂了电话,只说施宁交代了一些琐事。然后他继续看给她父母的见面礼,年前物流停摆,是得抓紧时间了。
学校那边没什么事了,钟令熙留在深州纯粹是为了陪张逢宁,可毕业在即,她也想早点回家多陪陪父母,买了年二十的票回家。
张逢宁一晚上都抱着手机,睡前钟令熙凑近他:“你准备买什么嘛。”
没想到他赶紧挡了挡,说:“这次我要自己想,不能让你爸爸妈妈觉得我还是笨笨的。”
“好嘛。”她越来越相信他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施宁的来电变得频繁起来。还是那个样子,张逢宁几乎全程沉默,但电话一打就是很久。钟令熙问过他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却让她别担心。
钟令熙想,施宁知道她就在张逢宁身边,就算要说什么不是也不至于这样明目张胆,也许真的与她无关,谁家都有些难言之隐。可这还是张逢宁第一次瞒着她什么事,她又不免有些失落。
直到一天,过了晚上八点,张逢宁告诉她下班了。从公司回来就十分钟,钟令熙算好了时间,出门扔个垃圾,顺便接他。
回收处往左,自行车都堆在往右的小道。钟令熙扔了垃圾往回走,就看到张逢宁刚刚锁了车,她刚要喊他,没想到听见他一声低吼:“——你什么意思啊?”
钟令熙愣住,停下脚步站在那里。
张逢宁背对着她,她才看见他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原来是在打电话。很快他又再开口,疾言厉声:“你还有没有基本的道德底线了?我有女朋友。”
钟令熙瞪大眼睛,听得心惊肉跳,她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一字一句听得真真切切。脑子里各种狗血猜测轰然迸发,可很快,张逢宁就给了她答案:“你现在说这些太不负责任了吧?你明明就说好叫我去见她爸妈,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很不讲道理吗?”
——原来竟是他妈妈。钟令熙僵直身子,紧张得指尖发凉。
“我不可能突然说不去了,而且我也应该去了——那是你的想法,跟我无关……考虑你的感受?你考虑我的感受了吗?”
“能不能不要道德绑架?你不觉得你很好笑吗?之前明明一直同意也跟亲戚朋友说得好好的,你突然这样子别人不会笑你?”
——天哪,这真的是那个一生从未违逆父母的张逢宁说出来的话吗?
钟令熙大惊失色,张逢宁愤怒得如此前所未有,她隐约猜到施宁都说了些什么。她攥紧拳,有些鼻酸。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张逢宁最后说:“你要是这样,过年我就不回家了,我直接去边州,反正也不差几天,就这样吧。”
话音落下,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却没很快转身。他缓缓抬头,朝着天空叹了口气,才转身要走,却一眼对上钟令熙错愕的双眼。
张逢宁声音发颤:“……你怎么下来了?”
好一会儿,钟令熙才说:“我下来丢垃圾,然后接你。”
“……刚下来吗?”
“来的时候,你刚停车。”
瞒不住了。张逢宁疾步走向她,将她拥入怀中,没说话,只是抱得很用力,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安心一些。
钟令熙一向不会拐弯抹角:“你妈妈……”
张逢宁没有回答,半晌才说:“回去再说吧。”
他牵起她的手往回走,两人一路沉默,密码锁的按键声都成了缓和气氛的调剂。坐下时,钟令熙看到他眼眶发红,急得唤了一声:“哥哥……”
“没什么,就是生气。”张逢宁说着生气,可对着她说话,又满是温柔。
原来他生气的时候眼睛也会发红啊,他温良谦和,她从前从未见过他因为什么事而雷霆大怒。那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张逢宁回避着她的目光,不知从何开口。他思虑半天,最后还是说:“妹妹不要问了吧,我会解决好的。”
钟令熙看着他,似乎是急于让他否认,她直接说了出来:“你妈不会想给你介绍对象吧,介绍一个老师?”
张逢宁惊愕地看着她,或许他早该料想到,她一向如此聪明。见他默认,钟令熙却是心惊,她自嘲一笑:“我也没那么聪明,只是梁可可最近也这样,我就联想了一下。”
张逢宁话有怒意:“反正她就是有病。”
钟令熙竟还笑了一下:“我都没想到我哥哥敢这么跟妈妈说话,她应该很吃惊吧。”
“我不在乎了,”张逢宁顿了顿,补充道,“我不是说我完全不在意父母的感受,但我是有独立判断力的,是能够判断是非黑白的,不对的就不需要在乎。”
“她说什么?”
“……就那样了。”
“也不让你跟我回家了?所以才没有帮你看见面礼?”
张逢宁真挚地凝视着她,发自肺腑说道:“妹妹,我妈现在看起来是很不讲道理,但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可能最近听别人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所以才有点想不明白,我会跟她说清楚的。”
“她有跟别人说我们同居吗?”
张逢宁沉默了。钟令熙一声冷笑,看向了别处:“梁可可才刚刚跟我说呢,说你爸妈都知道我们住在一起,就是默认了我们的关系,要是有良心是不会再出什么问题的——噢,原来还有前提,要是有良心。”
“她现在确实很过分,”张逢宁叹了口气,往沙发上一靠,“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跟中了邪一样这么固执。”
“或许不是突然,矛盾往往不是突然爆发的,也许她一开始就不那么满意,积压了很久终于有机会了。”
“所以我更无语,”张逢宁双手往脑袋上一摆,无奈又暴躁,“她之前很明显不是这样的,你又不是没看见,她以前很喜欢你的。”
钟令熙一时无言。她否认不了张逢宁所说的,是施宁突然变了,还是她太会演。
“原来人还是逃不过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钟令熙眼神放空,像在自言自语,“她以前也被你奶奶这么对待,尝过这种苦,现在也学会了这样对别人。”
就连“阿姨”的尊称都免了。
张逢宁不止一次告诉过父母,钟令熙是他遇到过最好的女孩子,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在一起一年多,他们越来越甜蜜,越来越深爱,从不吵架,也从未有过误解,没有人会否认张逢宁和钟令熙就是天造地设。
在孩子们眼里,这样匹配的人格和没有瑕疵的感情已然无可挑剔,对方就是我最想要的那个人。怎么到了父母眼里,感情成了最没有分量的东西,最容易改变的东西,说说几句就有可能没了,而物质,名誉,荣耀,样样都要排到前头。
后天就是年二十,钟令熙要回家了,张逢宁原定年二十九回海州,初二去边州,可眼下。张逢宁烦躁地闷哼了一声,说:“这样吧我不回家了,我看能改什么时候的票直接去边州,或者我坐飞机,深州是不是有直接到你们家的飞机?”
“有,但是……”钟令熙沉了口气,“你还是回一趟家吧,大过年的,这样激怒你妈不好。”
“我觉得我说得已经够了,”张逢宁无奈地闭了闭眼,“就是……现在还贷款的问题不好搞,万一她没有很快想通,那我下个月又……”
钟令熙爱莫能助,过往一一在脑海中闪现,她陪张逢宁去看房子,和他对比优劣,商量决策,他殷切地憧憬着和她一起住进来的生活,他说装修全部按照她的喜好,她还迫切地跟他一起给那个房子还月供,甚至想好了过年回家要怎么跟父母说由他们出资装修……现在,这一切都令她恶心。
她沿着记忆刨根究底,似乎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怪不得施宁那么着急给他买房子且毫不考虑让她家出钱,或许真的如她所想,施宁从一开始就有所保留。
钟令熙无力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张逢宁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去拿与他共用的浴巾,然后转身进了浴室。里头传来流水声,他才回过神来,起身去了书桌。他本来打算晚上加会儿班,还有一些路演报告需要看——还是为了陪她,才把工作带回了家里。
钟令熙出来了,看见张逢宁在用电脑,提醒他一声:“我好了。”
张逢宁回头的时候,她恰好解下了浴巾,背对着他,弯腰拾起床上的光华篮球服——张逢宁比较喜欢穿首财的。宽大的球服开始套进她的脑袋,慢慢遮掩住她白皙细腻的肌肤,没过腰肢,没过半透的蕾丝内裤……不等最后落下,就被张逢宁的手拦住了。
他从身后抱住她,钟令熙来不及惊呼,人已被他推到,他永远温热的身体覆盖上来。看着她随手扎成的头发沾湿了水珠,凌乱而慵懒的美令他心悸,他立刻就想揉碎了糟蹋了据为己有。
“宝贝,你好香。”他连吮带啃。
“你先去洗澡嘛……”钟令熙不得不推他。
洗了澡再行事也是一种对她的爱护,张逢宁抬起头来看她:“那你陪我洗。”
“我刚洗完……”
“我不管。”张逢宁打横将她抱起,走进浴室。
热水、氤氲与她的温香一同缠身,他一刻也不想等。钟令熙背对着张逢宁,腰窝被他控制,她上身倾倒,伸手去扶洗手台,一抬头,就能看见镜中景象。偏偏他还嫌镜子被氤氲盖得严实,伸手擦去,好让自己看得更真切。
钟令熙羞赧地笑了:“你干嘛……”
“宝贝你好美……”张逢宁一直看着镜子,看着她因他而逐渐失控扭曲的脸庞。
入睡前,钟令熙照惯例打开药箱,昨天吃掉了最后一颗,她拆开新药盒,取出一颗,就水吞服。从去年张逢宁毕业时,她在生日前夜抵达京州吃下第一颗开始,她就日复一日地按时吃药,从无错漏。
张逢宁在身后看着她,问:“要一直吃吗?”
“嗯。”
“吃到什么时候?”
钟令熙回头看他,面有涩意:“开始备孕前半年。”
她放下水杯,张逢宁张开双臂,将她迎入怀中。他坐在床上,胳膊搂着她不算完,还要用双腿将她圈禁起来,珍爱得仿佛她是他毕生所有:“我怎么可能跟妹妹分开呢……”
钟令熙轻轻一笑:“干嘛不可能?”
“不可能,”张逢宁奶声奶气,像耍赖的孩子,“我们都已经这么久了,不可能的。”
“一年半,对很多人来说也没有很久。”
“才一年半吗……”张逢宁喃喃自语,“我总觉得好久了。”
“是啊,我也以为好久了,可才一年半,”钟令熙有些出神,“别人都说,以为我们两三年了。”
“我也有种错觉,已经两三年了。我们去了那么多的地方,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们什么都一起商量,我们……”张逢宁犹豫了一秒钟,坦坦荡荡地开了口,“我们已经这么亲密了,妹妹为了我一直在吃药,我们不可能会分开。”
钟令熙一声苦笑:“可是这些,你妈妈都不知道。”
张逢宁斩切地说:“如果有必要,我会跟她说的,我不会这样埋没你的付出。”
钟令熙有些累了,就这么任他抱着,脑子一片空白。很快,张逢宁像是抱怨一样说:“我就不明白,难道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难道我没让他们明白我那么爱你就是非你不可吗?还是说他们以为相爱是一件容易改变的事?”
有什么东西轰地一下,在她身体里爆裂。
——天哪,他刚刚说什么?我那么爱你,非你不可……
钟令熙抬头起来看张逢宁,看见他明亮的眼睛里燃烧着赤诚和坚毅。她一时凝噎,脸部肌肉仿佛不受控制,她忽然傻笑起来,弄得他一愣:“怎么了?”
“我开心啊。”她含着眼泪,嘴角却扬得夸张。
张逢宁轻轻一笑,将她抱紧。
她又问:“哥哥真的非我不可,可以为我对抗世界吗?”
“是。”张逢宁当即回答。他不需要太多誓言,一个字就足够诚实。如果说他的赤子之心为了什么而呐喊,那一定是她的名字。
她原先还怕爱他太多,越陷越深终将无法自拔,到了这一刻她想,原来都是值得的。
张逢宁严肃得她都有些不习惯了。还好下一秒,她暴躁的笨蛋哥哥就回来了:“我好气,我太气了,要是还没买房子就好了,很烦啊,现在这样怎么搞嘛。”
钟令熙被他逗笑了,还是好好跟他说:“你还是过年先回家,好好跟你妈谈一下吧。”
“我不想谈,我觉得她无理取闹,就不想理,”张逢宁快委屈死了,“可是现在这个贷款又搞得我……很烦啊,要是没买就没这个问题了。”
钟令熙忽然想问他:“如果房子还没买,你妈说你不妥协就不帮你买房了呢?”
“那就自己买呗,”张逢宁还笑了起来,“咱们就多住几年村里,慢慢攒钱晚几年买咯。”
她心头哽住,就要淹没在他潮水般延绵的爱里。
张逢宁最后说:“大不了就还给他们,虽然刚买又出手税费很高,我自己承担就是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