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均言说这三个字的声音放到最轻。
犹如漂浮空气中,不起眼的微尘,冬风呼啸而过,一吹即散。
却是实实在在,真切存在过。
街边路灯洒光之处,不全是它的同伴吗?
它们口口相传,翻山越岭,无孔不入,万物都听见了。
但当事人的元夏无法与微尘沟通,她本就晕乎,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她只看到傅均言的双唇有动,凑近他,竖起耳朵大声吼:“你说什么?”
傅均言瞅着她红扑扑的脸蛋,按捺下非分之想,浅笑:“我说我再背你吧。”
元夏浑身发软,走不动路,接受了这个建议:“好,但是你要走快一点,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她还没有想好不然什么,已爬到了傅均言宽阔的背上。
傅均言的步子迈得一如既往的小,逗她:“不然怎么样?”
“不然……”
元夏忽地想起自己家的布偶猫元宝,偶尔把它惹急了,它会挥爪子,张嘴咬。
“不然我就像元宝一样,咬你。”元夏故作凶狠地说。
傅均言勾起的唇角弧度加大,步速丁点儿没增。
元夏气呼呼的,抱着“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咬你吗”的心态,往前蹭了蹭,扯开傅均言的衣领。
对准他右侧脖颈上那颗小小的红痣,一口咬下去。
女生绵软的双唇触碰到自己的皮肤,还是在脖子那样较为敏感的地方,傅均言的身体顷时全僵,脚步都停了。
元夏的咬没用多大力气,类似于唇齿间的厮磨,让傅均言只觉百爪挠心,感知混乱。
凌冽寒风拍在脸上,只有热意,无穷无尽的热意。
元夏不满于傅均言停下脚步,唇齿加重了力道。
傅均言深呼吸一大口,喉结几度滚动,投降般的口吻:“好,我快一点。”
元夏切实地感受到他脚步的加快才松了嘴,咯咯地笑:“元宝的招儿果然有用。”
傅均言面无表情,内心已过好几轮潮起潮落,汹涌的高浪快将他本人淹没。
唯恐自己再不快一点,真会忍不住。
没太久,元夏趴在傅均言背上睡了过去,傅均言带着她上了出租车。
步入学校,清醒点儿的元夏又变得很乖,跟着傅均言走到女生寝室楼下。
没曾想叶萌萌和林朗还在。
他们站在树荫暗处,叶萌萌瞧不出醉意,双手叉腰,站在比她高一个头的林朗面前,仰头数落:
“你不要以为自己很了解我,我早就不是三年前的叶萌萌了,我现在一杯醉不了,我的学习成绩也好,不再需要你给我补课了。
我和你早就没关系了,你不要还以为我喜欢你,你再也伤害不了我了。”
林朗试图插话:“萌萌,我……”
叶萌萌没给他机会,话不断:“我有姓,叫叶萌萌!你喊清楚点儿,不要让其他人误会,我们没有那么熟。”
叶萌萌说完就甩开脑袋,正好看到站在光亮处的元夏和傅均言。
她几步跑到元夏面前,搀扶她:“走夏夏,我们回寝室。”
傅均言近看叶萌萌,打旋的眼神透露出她其实不算清明,提醒:“你们都醉了。”
“我没醉。”叶萌萌摆手,扶稳元夏:“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傅均言担忧地望着她们的背影。
林朗走近说:“她们隔壁寝室有学生会的,我会让人去看看她们的。”
“嗯。”傅均言和林朗站在原地,望到她们寝室的灯亮起来才转身离开。
元夏和叶萌萌回寝室后不久,隔壁寝室的人来敲了门,瞧她们两个可安分,并排站在洗漱台前,对着镜子刷牙。
隔壁寝室的放心地退回去,给林朗发消息。
林朗再转发给傅均言。
傅均言同样站在寝室的洗漱台前,对着镜子,偏头看自己的脖子。
那颗红痣上,一排牙印隐约可见。
早回来的方昊已洗漱好,躺在床上和学姐聊天,余光瞥见傅均言。
他看了一眼手机,又继续盯着镜子照脖子。
方昊随口问:“你在哪儿看什么呢?脖子上有花?”
“没什么,被一只猫咬了。”傅均言声色淡然,细品才知道其中藏着悦意。
“猫?”方昊惊呼,“学校里面的流浪猫吗?要去打狂犬疫苗啊。”
傅均言:“不是。”
方昊“哦”了声,“那是什么猫?”
傅均言抿唇不语。
次日,元夏和叶萌萌是差不多时间醒的,一觉醒来已是十点半。
元夏揉揉脑袋,不痛,但记忆挺混乱,像是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
她坐起身子,静静地梳理梦里面的场景,越想越惊恐。
对面床的叶萌萌同她所差无几,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着发呆。
叶萌萌先分心观察到她的不对劲,问:“夏夏,你在想什么呢?”
元夏实话:“想昨天晚上做的梦。”
叶萌萌来了兴趣:“梦?你也梦到很神奇的事情吗?”
“是很不可思议。”元夏回完才去抓她话里面的字眼:“也?你梦到什么了?”
叶萌萌抿紧唇,弱弱地说:“林朗。”
元夏说:“我梦到傅均言了。”
叶萌萌像是找到了知己,源源不断:“我梦到我把林朗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元夏的话匣子也打开:“我梦到傅均言送我回学校,我变身成了元宝,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叶萌萌极度震惊,鼓大眼睛:“你这个梦比我的更惊悚。”
“是吧?我也觉得,太不符合我的性格了,我一定干不出来这种事情,幸好是梦。”元夏自信不疑。
叶萌萌拼命回想昨晚的事情,她酒量不好,喝得少,对一些事情比元夏掌握得多。
她猛然记起一点:“夏夏,昨天晚上,好像是傅均言单独送你回学校的,你喝醉了,不肯和我们一起坐出租车。”
“这样啊,那我谢谢他。”元夏摸来手机准备联系傅均言才回味过来叶萌萌的话外音。
这是在提醒她,傅均言送她回学校是真实发生的,不是梦。
那她咬傅均言的脖子呢?
元夏心中正惊怔,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她垂眸一瞧,备注正是傅均言。
她手一颤,接起来,听见耳熟的动听嗓音:“睡醒了?”
元夏:“嗯。”
傅均言:“给你买了早点,放在你隔壁寝室,还有叶萌萌的,林朗说她喜欢喝小米南瓜皱。”
“谢谢啊,还有昨晚,谢谢你送我回来。”
提起这个,元夏忍不住问:“那啥,我昨天晚上喝醉了,没对你做什么不得了的吧?”
傅均言今天还有考试,正走在去物理学院的路上,抬手碰了碰脖子右边,那排浅显的牙印早没有了痕迹。
但他仍然觉得酥麻:“不得了的事情?你指哪方面?”
元夏张了张嘴,半晌吐不出来话,总不至于直截了当地说我梦到自己咬你脖子了吧。
万一真的只是梦,那岂不是尬到脚趾抠地。
对面的傅均言好似是低笑了一声,转移开话题:“听方昊说,你们是下午三点的飞机?”
“对。”元夏的寒假从昨天考试结束那一刻就开始了,今天就回家。
傅均言说:“我下午的考试从两点开始,送不了你们,飞机落地给我发条消息。”
元夏:“哦,好。”
她挂断电话后才觉得不对,为什么傅均言要送他们?
为什么到了要给他发消息?
她为什么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一定是昏睡太久,脑子都不清醒了。
元夏甩几下脑袋,提着好些水果去敲隔壁寝室的门,拿两份早饭。
隔壁寝室把打包纸袋提给她,接过水果,戏谑地说:
“不用这么客气,我就是举手之劳,傅学神和林学长对你和萌萌挺好的哈。”
“朋友嘛”元夏打了句哈哈,忙回自己寝室。
她和叶萌萌洗漱好,分别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吃,两人都有一肚子的话。
叶萌萌喝一大口小米南瓜粥,转过身玩笑道:“傅均言好贴心啊。”
元夏舀粥的手微顿,才被隔壁打趣过,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林朗才是好吧,傅均言说了,你现在喝的那个粥是林朗特意嘱咐的,说是你喜欢的。”
叶萌萌埋下脑袋,背对元夏,纠结了小会儿后说:“林朗其实算是,算是我前男友。”
元夏说惊很惊,说不惊也不惊,她早猜到叶萌萌和林朗之间不止高中校友那么简单。
“为什么说算是?”元夏觉得这个词语有古怪。
叶萌萌搅动着面前的粥,缓慢地说:“就不清不楚的,不清不楚地开始,不清不楚地结束。”
元夏明白了,更像是暧昧。
又想起这个室友曾经对于选择北城大学的支吾,小心地问:“你是因为他才考到这里来的?”
叶萌萌颔首,搅和粥的速度放缓,双眼空洞地盯着一处,坠入久远的回忆:
“高一时,我成绩不咋样,中下游,林朗当时高三,成绩最差的那次也是年级第五,其他人看我们走得近,都说是我痴心妄想,配不上他。
他迟早会去最顶尖的大学,认识和他旗鼓相当的人,而我只能上一所他看不上眼的学校,和他不在一个层次上。”
叶萌萌的情绪急转直下,元夏拉椅子坐到她身边,轻抚她的背。
叶萌萌小呼吸了一口:“当时我不服气,恨着一口气拼命地学,成绩一点点爬上去。
我高考超常发挥了,自己都不敢相信最后真的能来这里,也许是老天爷可怜我吧。”
她的眼睛眨得很快,闷了好久望向元夏:“夏夏,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恋爱脑,为了一个男生选择一所大学。”
“没有。”元夏肯定地说,“你很棒,林朗在某种程度上值得你喜欢,你在喜欢他的这条路上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
你能坐到这里,不是运气,老天爷只会眷顾有实力的人。”
叶萌萌眼中焕发光彩:“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元夏有力地点头。
叶萌萌咧开笑意,元夏帮她把散乱的头发别回耳后,有挺多话想说,但终是让她先吃完这顿饭。
等饭后,元夏提着行李箱出寝室前,和叶萌萌说下学期见时,补充了句:
“这所大学是我们的转折点,绝对不是终点,萌萌,和高考一样,你的明天有无限可能,在你自己手上。”
叶萌萌听懂了,泪光闪烁,重重地抱了抱她。
元夏和方昊打车离开学校,前往机场。
登机后,两人百无聊赖,闲话趣事。
方昊说着说着拐到傅均言身上:“傅均言昨天晚上回寝室后对着镜子看了好长时间脖子,说是被小猫咬了。”
元夏本来随意地看着前处,听到脖子就暗感不对,掀起眼皮。
再一听是被小猫咬了,转眸看向方昊:“你还知道什么?”
方昊见她来劲儿,以为她是好奇心爆棚,接话:“他说不用去打狂犬疫苗,也不知道是只什么猫,谁家养的。”
元夏想起昨晚的梦,心头萦绕一种不好的预感,接下来的飞机时光都心不在焉。
下飞机后,她第一时间摸出手机联系傅均言。
方昊一手推一个行李箱,跟在她身边。
他个子更高,瞟眼晃到元夏手机上的备注名,惊问:“给傅均言发消息做什么?是不是问猫的事儿?你也觉得特有意思吧。”
元夏咽了咽口水:“额……我想知道那只猫我认不认识。”
她把手机屏幕避开方昊,快速打字,发出:【我和方昊下飞机了。】
【那个……昨天晚上,我是酒后作乱,咬了你脖子吗?】
元夏紧握手机,忐忑地等待回应。
不料傅均言直接打来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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