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妃,”黄将军气喘吁吁地道,“你们要的虎符,我给!”
“黄将军你……”北辰一跃而起,拔出刀对着胡须虬结的黄将军怒吼道,“殿下都没有下令,你凭什么说给就给?”
黄玉将军向左右一示意,立马有两个小将捧着一个黑漆描金匣子出来。
匣子被打开,里面一尊赤金的作蹲虎呈欲跃状,金光耀目,威势十足,北辰一眼认出这便是攀军的错金虎符,立马挣足了力气,向黄将军冲了过去。
“事关攀军生死,黄将军你竟然私自决定,跟叛徒无异!”
北辰咆哮着,黄将军一抬眼皮,他身后的部下朝北辰放了一箭,北辰肩胛骨中箭,鲜血喷涌,他倒在地上。
“你要是还想过来,下一箭的位置,就只能朝心口子上去了。”黄玉脸色狞恶冷厉,他寒噤噤的目光扫过北辰。
“在下攀军前锋营统领黄玉,拜见寿王妃!”黄玉高声一喊,朝沈寄云行礼。
众人都猛然惊醒,黄玉这是要反水叛变。
这叛徒的出现,让刚才吃瘪的沈寄云一扫颓势,她不无得意地对黄玉将军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三殿下爱才如命,黄将军若是拿下这勾结东奴的逆党,立下汗马功劳,他日三殿下登基之后,必然会重用有功之臣,良田美妾,皇爵加身,岂不快哉。”
“还不快送五殿下上路!”沈寄云狞笑道,转身朝湮墨泽伸手一指,银狐斗篷鼓起,妆容艳丽的脸上踌躇满志。
——这个权欲熏心的疯女人!
陆晓暗骂一声,但身边都是戒备森严的禁军,她动弹不得,只能远远看着崖边的湮墨泽,孤身一人,神色却还镇定如初。
“五殿下,事已至此,老臣交出虎符,亦是为了保住殿下性命,休要怪罪老臣。”黄玉恭敬地向湮墨泽行了一个礼。
他的人将湮墨泽围住,包围圈逐渐缩小,除了湮墨泽身后的悬崖,已经无路可逃。
——难不成书中的事情果真还是要发生?
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死亡的阴影如同一只展翅的巨鹰一般,遮蔽了陆晓头顶的阳光,一颗心摇摇欲坠,陆晓头一次对自己的预知闪回能力没了信心,她不由地害怕,如果事情真的朝原书的剧情发展下去,手心的汗已经湿透了。
谁料到,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何处,天崩地裂的声音响起,眨眼之间,一群数目难以计数的羚羊铺天盖地冲到关口,万蹄奔腾,浩浩荡荡,扬起的雪雾遮天蔽日,一时之间,惨叫声、奔跑声、羊鸣声,混作一团。
无人知晓这群羚羊从何而来,到底又有多少只,混沌的天地间,只能看清楚身边一丈范围内的景物,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天与地的界限在浮光中逐渐明晰起来,雪地里一片狼藉,好多将士被速度惊人的羚羊撞得人仰马翻,瘫倒在地,哀叫连天。
陆晓瞪大眼睛,朝关口张望,那悬崖边的高大身影,已经荡然无存。
陆晓心里一惊。
乌烟瘴气的鹿羚关,一切恢复平静,只听到沈寄云高声惊呼:“不见了,五殿下怎么不见了!”
“怎么会,还是这样……”
沈寄云声音里全是难以置信,她生生地吞下后半截话,陆晓非常清楚,原书里湮墨泽的失踪,全是拜林出野所赐,沈寄云大概是以为,只要自己这个可以站在上帝视角俯瞰众生的天选之女亲自出马,一定可以比林出野干得更加彻底,而湮墨泽的下场,这次也不能仅仅是失踪那么简单。
可事实还是给了沈寄云一记重锤。
“快,给我搜,把这鹿羚关搜个底朝天,也要把五殿下找出来。”黄玉发号施令,他青筋崩裂嘶吼着。
沈寄云平了平息,她冷静了下来,她亲赴东境的目的,除了拿到虎符以外,处死湮墨泽只是次要目的,如今虎符已经到手,湮墨泽到底是坠崖还是侥幸活着,都是强弩之末,掀不起大的风浪。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那便是林出野。
她抬头远远地看了一眼被左右护在中间的林出野,他已经不再是盛京城中光风霁月一般的瑞康世子,踉踉跄跄披头散发,如同惊弓之鸟。
——够了吗?
沈寄云表情疏离,她缓缓摇头。
——还远远不够。
她想起自己苦心孤诣计划设计的一切,用惯了圆珠笔的她重新执起毛笔,练习书法,手指头磨出了茧子,才练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夜夜青灯下,一字一句,替林出野亡母誊写的经文,厚厚一摞。
为了林出野,她熟读《女诫》,将那些艰涩的字眼,卑弱、夫妇、敬慎、妇行,背诵得烂熟于心,言情举止,无一不遵照大家闺秀的规矩,步步留意,处处小心,只为了当得起瑞康王妃温淑贤德的声名。
沈寄云扬起面孔,看了看无际的苍窘,一行孤雁似乎失了方向,在空中盘旋不前,彷徨不定,她已经记不太清楚穿越前的事情了,虽然她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从异世界来到这里的闯入者,但入戏太深,她已经人戏不分,仿佛一生下来,她就必须抢走原女主陆晓的光环气运,也必须削足适履,忘我地爱上林出野这个男人。
她低头笑了笑,一片死气的眼睛中有了湿意,因为林出野,她成了盛京城里最大的笑话,如何甘心。
“林世子,五殿下人去了哪里,你可知道?”沈寄云缓缓地道。
林出野见识到了这个女人的阴毒,他痛骂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无耻,三殿下居然信任了你这个疯女人,说,你用了什么妖术,挑拨我和三殿下多年的兄弟情?”
沈寄云像听到了笑话一般,她宛然一笑:“林世子为何出口喷人,你口口声声兄弟情,如果你的兄弟让你永远不得入京,你可愿意?”
林出野一听此话,立马暴跳如雷。
“你为何要介入我们兄弟之间,你这个该当万死的毒妇!”
九霄和旁人拼死拉住林出野,林出野一身的残雪,经过今日这一场混战,他已经筋疲力尽。
沈寄云看着那个曾经让她痛彻心扉的男人,此时的他,如同璞玉失了光彩,让人不想多看一眼。
“来人,林世子为了夺走攀军兵权,逼死五殿下,大逆不道,把他拿下。”沈寄云长长的镂空雕花金护甲划过腮边,回过头来看着空空的天际,幽幽地道。
-
养心殿里,地龙烧得旺,哪怕殿外的琉璃屋脊上还有残雪未化,内殿里依旧暖意融融,如同阳春三月一般。
大南国一场浩大的登基盛事已于白日里在太极殿里落幕,喧嚣过后,皇宫中又恢复了苍凉和静谧。
湮堇年卧在层层明黄帐幔下的龙床上,缠枝青花双耳铜炉里,缕缕青烟袅袅,馥郁的龙涎香味道氤|氲不散。
“陛下,寿妃娘娘求见。”
逸公公轻声道。
今日行登基大典,祭天祭地祭宗祠,文武百官朝拜,一套流程走下来,虽然湮堇年正当而立之年,也累得够呛。
见榻上的人一动不动,逸公公不敢再叨扰,朝值守的太监宫女们点点头,殿内的烛火被吹灭了几根,光影暗了下来,厚重的木门被逸公公拉上,内殿静得落针可闻。
不一会儿,湮堇年却起了一头一脸的汗水,他入了梦魇,梦中他忽然只有孩童那么大,身形渺小,眼看着高大威严的父皇在身边走过,却视自己如同空气一般,湮堇年心慌意乱,追到父皇脚边,却被他狠狠一脚踢到心窝口,口中呵斥“孽障!”
一腔委屈愤懑无处可诉,湮堇年在梦中明白过来,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被父皇忽视的年幼皇子了,身着龙袍,坐上龙椅,眼看着文武百官跪倒在自己面前直呼万岁,隐隐绰绰之中,只见为首的朝臣突然一抬头,那人竟然是父皇的模样,面色青黑,拿着一柄刀直冲自己而来。
湮堇年惊出一身冷汗,从梦中猝然惊醒,整个人忽地坐起,一看整个内殿,隐隐绰绰,幽暗的烛光晃动,帐幔的影子在金碧辉煌的壁上摇曳,更添了几分恐怖狰狞的气息。
“来人!”
湮堇年喘着粗气,他摸了一把湿透的额头,意识到自己做了噩梦,只是梦中的一切都太逼真,扰得他心绪难宁。
宽大的内殿里面一切陈设都是簇新的,内务府前几日加急布置的寝宫,比起南帝生前久居的乾清宫还要堂皇气派。
“父皇,我都逃到这里了,你为何还是追着我不放?”湮堇年低声喃喃道。
养心殿距离乾清宫要跨越半个皇宫,湮堇年登基前,突然下令内务府要将寝宫搬到养心殿来,要知道这养心殿已经空出来好多年了,自从老先皇妃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入住新主了,新帝湮堇年执意如此,可辛苦了内务府的太监嬷嬷们,连日不分昼夜洒扫庭除,才将养心殿拾掇了出来。
湮堇年抬头,朝着乾清宫方向的虚空望着,宛如泥胎,眼神僵直。
往事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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