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羚关此名的由来,是因为此地势险要,巨石之间,一道狭窄的通道从中贯穿,关口后面,便是陡峭不见底的悬崖,传说当年此处常有掳人财物的强盗出没,一队商贾从此处经过,恰好被打劫,谁知悬崖峭壁上,突然出现一群灵鹿,浑身泛着金光,把强盗吓得以为神仙下凡,弃了商贾而去,商贾得救,从此鹿羚关得名。
关口狭窄,寒风在此处,打着旋儿刮得更加劲烈。
马蹄声由远及近,关口的尽头出现了一队人马,雪地里冷冽的日光照在他们参差不齐的刀剑上,闪着骇人的寒光,一道写着“禁”的玄黄色旌旗在苍茫的天幕下被风吹得东歪西斜。
精兵后面拥着两辆装饰华贵的马车,马车疾驰而来,不一会儿,就近在咫尺。
湮墨泽身着裘皮大衣,身后鼓起的玄色大氅猎猎作响。
他骑着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的高头大马停在原地,气势威压,身后是在整个东境令东奴人闻风丧胆的攀军大队。
等那马车快驶到跟前,湮墨泽身后的北辰小声道:“启禀殿下,小的已经派人前去打探明白了,今日从朝中突袭来东境的正是宫中禁军,非一般人调令不动,这背后不能有别人。”
湮墨泽当然明白,这禁军是从何而来,没想到湮堇年一直瞒着消息,冒着被东奴余党袭击的风险,也要派禁军走那条险峻的山径前来东境,目的一清二楚,无非是阻拦自己率攀军回京,其心可诛。
前面的那一辆马车停了下来,禁军的侍卫上前搬来脚凳,那马车厚重的车帘被掀开,一张瘦削的老脸出现在帘后,只见逸公公眉眼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被他身边常跟着服侍的小桂子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老奴参见五殿下,林世子,给五殿下、世子爷请安。”逸公公阴恻恻地行礼。
湮墨泽的乌发被一根银丝带竖起,头顶带着青玉冠,皎如玉树临风,他抬起淡漠的眸子,冷冷地看了一眼对面的逸公公。
“你的主子快马加鞭派你过来,不是单单为了给本王请安的吧?”湮墨泽开口,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
逸公公谄笑了一下,堆起满脸的皱纹。
“老奴的主子,除了先帝以外,没有别人。”
小桂子扶着逸公公,向前一步。
“老奴苦心孤诣,多年来服侍先帝周围,可惜先帝为大南国的百姓民生呕心沥血,乃至英年早逝,老奴痛心疾首数日,不忍辜负先帝遗托,如今一把老骨头,只求尽心尽力辅佐三殿下,三殿下雄才伟略,以天下为己任,满朝文武无人不信服,三殿下不日将会继以大任,大南国苍生有靠,实乃幸事。”
“逸公公言辞恳切,让人动容,既然如此忠贤,公公何不随父皇一同驾鹤西去,让他老人家在地府之下,也能继续有公公在左右服侍,好不辜负公公对父皇的一片忠心。”湮墨泽打断逸公公那一番慷慨陈词,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逸公公面色一暗,咬牙道:“五殿下你……”
他冷笑一声,不再绕弯子,哆嗦着双手恶狠狠道:“老奴日夜奔袭,奉三殿下的令,特来捉拿叛党,五殿下若是识相的话,就先交出攀军虎符,也免得大动干戈。”
湮墨泽眸色中闪过一丝寒意,他挑了挑眉,抬起微微上翘的下巴。
“何谓叛党,哪里来的叛党,逸公公,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本王身后,是与东奴人血战到底的攀军,三殿下躲在前线后面等着捞功劳的时候,是本王的兄弟在浴血奋战,本王要即刻回京吊唁父皇,你是哪里蹿出来的野狗,也要挡本王的道?”
一番话下来,逸公公气得不轻,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身后,禁军侍卫押送了几个东奴人上来,那几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东奴人抬头跪倒在地,口中“呜哩哇啦”说着东奴语,只是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看湮墨泽。
“五殿下,老奴是奉三殿下成命,来彻查攀军中与东奴人勾搭的叛徒,这几个东奴蛮夷,便是人证,五殿下若是问心无愧,出来拦着是有何难言之隐吗?”
逸公公早就是有备而来,他一双鼠目透着精光。
湮墨泽目光沉了下来,他不疾不徐地道:“就凭几个东奴余孽的信口雌黄,三殿下这泼污水的功力,远不及他贪天之功据为己有的绝学。”
逸公公变了脸色,他身后的禁军徐徐蜿蜒摆开阵仗,狼烟一触即发,空气中弥漫起肃杀的气息。
湮墨泽身后的攀军中,陆晓与旁人一样打扮,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里面,方才那一番对话悉数落入她耳中。
陆晓咬着牙,手指在衣袖下微微有些发抖,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湮墨泽的劫难,终究还是来了。
——原书中本来该由林出野做的事,现在换成了逸公公首当其冲,那逸公公身后那辆马车里,坐的又是谁?
陆晓躲在男人堆里,低着头,视线朝向林出野那边,原书中,这个害得湮墨泽失踪,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的天选之子,此时面有得色,他屏退自己周围的护卫,盯着湮墨泽的方向,款步走了出来。
一早上都没有在湮墨泽周围看到陆晓的踪影,此时林出野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湮墨泽一定是出于某个想掩人耳目的缘由,要和陆晓分开回京,所以,攀军队伍后面跟着的那辆马车里,没有别人,一定是陆晓。
他的人早已经跟牢了那辆马车,此时林出野根本不知道陆晓已经偷偷潜回了攀军的队伍里,还以为陆晓人不在湮墨泽身边。
湮堇年要对湮墨泽下手,虽然早有预料,但这一幕来得这么快,让恨不得将湮墨泽啖肉饮血的林出野,不觉心里舒畅了几分。
“五殿下,逸公公此次来,定然是有真凭实据,殿下还是尽早交出虎符,不要冥顽不灵,三殿下宅心仁厚,五殿下放心,他必然会还五殿下一个清白。”林出野话里暗藏机锋,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落井下石。
话音刚落,从逸公公下来的马车后面,另外一辆马车上,却传出来一个温婉的女声。
“林世子说得对,果然林世子最懂得审时度势,不是一般人。”
陆晓头皮一麻,整个人如坠五雾之中,这个声音,如此地熟悉,甜美中又透露着柔情,光凭声音,都能想象那一侧一定是个容颜出众的绝世佳人。
但那声音里却暗藏一丝阴冷之意,宛如艳丽的罂粟花下,一条毒蛇寒噤噤地伸出了蛇信子一般。
卧槽!沈!寄!云!
马车上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那女人妩媚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东境广袤荒凉的雪地里,让陆晓后背一阵发凉。
不止陆晓如此,只见方才还得意洋洋,一副胜利者之姿的林出野,脸色唰得一下变白,变青,整个人如同白日撞鬼一般。
沈寄云的丫鬟先从马车上下来,回身掀开帘子,一只纤长白嫩如葱的手从帘子后面伸了出来,沈寄云的那张脸出现在马车上,她一身镶着金丝线滚边的银狐斗篷,额上描着牡丹花钿,红唇似火,浑身的气度,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个素雅的小白花了。
“你……你怎么来了?”林出野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愕然地后退了几步,仿佛眼前是来索命的无常一般。
逸公公谄媚地走到沈寄云身边,深深地行了个礼。
“林世子,这位是三殿下宫中的寿王妃,世子见了王妃,怎么将礼数也忘了,对寿王妃无礼,便是对三殿下无礼。”逸公公拉长尖细的嗓子,拿腔作势道。
“滚开!”
林出野理性全无,大吼道。
当日在江畔凉亭的相遇,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沈寄云妙语如珠,出口成诗,一身淡雅的玉色襦裙,不明艳却极其温婉,让他怦然心动。
可当背后的一切卑鄙龌龊被公之于众之时,当初的相遇多美好,彼时林出野对这一切的幕后推手沈寄云就有多厌恶。
这个女人,不光窃取别人的诗作,还将当年林出骁的死因设计栽赃给自己表姐一家,一想到她每次何其无辜地在自己面前演戏,林出野便一刻都不能忍,他从陇东快马加鞭一回京,一份退婚书便飞快地送到了沈府。
林出野急怒攻心,只是他如论如何也想不到,沈寄云在跟自己退婚以后,居然成为了他最好兄弟的王妃。
陆晓懵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大脑非速运转,想理清楚眼前这混乱的关系。
难道是沈寄云眼看着自己在林出野这里断送了前程,直接倒戈,转而爬向湮堇年的床?
所有的迹象就印证着这个推断。
沈寄云这个女人,犹如打不死的小强一般,看来她始终不愿意放下自己穿书女的骄傲,还继续妄图把控他人命运,她一定清楚,自己只要失去了林出野的信任,摄政王妃的位置,是不可能坐上了。
所以,她干脆弃暗投明,把攻略的对象换成原书中短命的湮堇年,陆晓震惊地看着马车前周身打扮雍容,光彩照人的女子。
这个女人存着跟自己一样的心思,她不希望林出野按照原书的脉络成为摄政王,因为她做不了摄政王妃,就要毁掉林出野。
湮堇年本来是娶过王妃的,只是早年的王妃病逝,留下一个独子,沈寄云是如何拿下湮堇年,又是如何让湮堇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她一个寿王妃的头衔?
一切都太突然了,陆晓带着一肚子狐疑,看着头上一片绿油油的林出野,她隐隐觉得,林出野这厮,恐怕也快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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