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雪浪金线长袍的男人脚步慢了下来。

    在陆晓看不见的方向,湮墨泽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与湮墨泽并行的顾远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子一身鹅黄色千褶百迭裙,步履匆匆追上来,腰间的绸带随风舞起,面孔薄施粉黛,钗翠也不甚繁复,可是整个人却有一种似名贵脂玉一般的精致脆弱感。

    顾远绪识趣地道:“殿下,本王先行告退。”

    湮墨泽垂眸低吟,不置可否,顾远绪轻笑了一下,便带着侍卫离去。

    周围菊朵开得灿烈,等走到湮墨泽身边,陆晓却犹豫了起来。

    空气中的苦寒香气馥郁了不少,陆晓不是个怯场的人,只是突然无从开口,难不成先问湮墨泽来这里干什么?

    ——来参加赏花宴,自然是来找对象的,冷戾反派,也逃不出男欢女爱的本能。

    他护着妖妃的画面又一次在陆晓脑海中闪过。

    “今日多谢殿下相助,殿下的大氅我已经特地浣洗过,明日我就送到殿下府上。”

    幸好还有大氅这个借口。

    湮墨泽回过头来,黑暗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湖光的金鳞,陆晓不自觉十指交扣辗转,垂下一双小鹿眼,人畜无害的可人模样。

    “那日你所说的,”湮墨泽低声道,“可是真的?”

    那清冷的声线里突然有几分没由来的魅惑,陆晓有些懵。

    ——你说的,哪一句?

    不由得想起那日在玉芙蓉花前,自己那句“图你的人”。

    脊背瞬间有些紧绷起来。

    为了不让湮墨泽看出自己的心虚,陆晓反而抬高声音:“怎么,殿下不信?”

    怎么可能不信呢,毕竟湮墨泽这个人本身,只要见过他真面目的女人,要不是被他身上的狠戾无情吓退,否则,很难抗拒他致命的吸引力,就如同嗜血的罂粟一般,越是危险,越是让人沉沦。

    “明晚你来本王府上来,还本王你该给的东西。”湮墨泽声音懒散,他带着寒意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下陆晓。

    陆晓的指甲嵌入了掌心。

    湮墨泽已经利落地转身离开,留下陆晓在原地,脸腾地一下滚烫了起来。

    自己欠湮墨泽的,除了那件大氅以外,还有什么?

    一个女人一再表达了对男人的倾慕,还借口留下了他的衣服,那么接下来的进一步,能给他的,用脚趾头想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毕竟湮墨泽不差钱不差权,他府中的乐伎一个接一个地换,还不是为了那点事。

    陆晓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感觉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胭脂铺的生意出奇地好,伙计荣贵采购回来的粉桃脂被一扫而光,在京城贵女们的风潮引领下,不少平民女子也注意到了这种江南过来的稀罕物。

    “东家姑娘,你真是慧眼识珠啊。”荣贵忍不住赞不绝口,他自从进了这家胭脂铺跑腿,就没见过生意这么好过的样子。

    按原书中的时间线,江南水患的日子快开始了,不过店里屯的粉脂桃已经够卖的了。

    陆晓笑而不语,她打算从胭脂铺回家去,这几日的进账,她已经是个小富婆了,干脆去锦衣阁再定做几套秋冬的衣服,顺便买点首饰。

    “小姐——”铺子外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青雀兴兴头头地跑进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陆晓,确认她整个人完好无恙,抱住陆晓甜甜道:“小姐福大命大,我就知道小姐定会平安渡过此劫。”

    青雀先前只跟楼氏一样,以为陆晓在江中惨死。

    前些日子她背着楼氏给陆晓烧纸,被楼氏追着打骂了好几天,如今一见着陆晓,她便什么委屈也没有了。

    先前自己得到乐府俸禄的事情,看来青雀也没有多嘴说出去,在原著中青雀这丫头倒是个忠仆,原主死后,沈寄云假惺惺去坟前滴下几颗鳄鱼泪时,只有青雀一个人在坟前扫墓。

    “你是如何寻到这里来的?”陆晓浅笑着拉过青雀的手,她名下胭脂铺的事情,先前从来未跟楼氏透露过一个字,“来,选几样俏丽点儿的水粉香脂,我赏你的。”

    青雀脸上漾起笑,她在楼氏手底下被苛待惯了,只有她家小姐对她好。

    “我从夫人嘴里一听说小姐没死,还开了铺子,进了乐府,就赶紧打探消息,”青雀道,“盛京城里都传遍了,安平街的胭脂铺子新换了东家,卖的胭脂样式颜色新鲜好看,东家还是个貌若天仙的女乐师,我心里就觉得是小姐,瞒着夫人过来,一看果然没错。”

    “夫人现在如何?”她假死的事情一破露,楼氏必定坐不住了。

    青雀脸色暗了暗:“夫人成日待在东厢房里,不让我们下人进去,昨天从表姑娘来了一趟,两人在屋里喝了一会儿茶,脸色都难看得很,表姑娘一走,夫人嘴里念叨着小姐的事,还摔烂了一个茶壶。”

    沈寄云亲自登门向楼氏问责,因为肯定是楼氏打着包票说原主不会凫水,沈寄云才铤而走险,想出这么一招毒计。

    陆晓勾起唇角,那两人沆瀣一气,要是因为这次阴谋破败相互之间有了嫌隙也好,省得再给自己制造麻烦。

    “走,跟我去锦衣阁,替我挑几件合意的衣衫。”陆晓沉吟了一下,拉着青雀离开胭脂铺,毕竟这里人多眼杂,若被人看到青雀来找她,楼氏定饶不了青雀。

    -

    香烛沉沉,铜炉里檀香还未燃尽。

    芡凤和玉珠伺候着陆晓沐浴更衣,陆晓看了看菱花铜镜中自己的倒影,唇红齿白,右颊上的莲花胎记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姑娘肤如凝脂,配这个红珊瑚珠钗好显气色。”玉珠手中拿着珠钗在陆晓头上比划着。

    陆晓淡然一笑,抿了抿胭脂,绛唇一点,原身的美貌更加惊人。

    “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早就洗完,用清淡的熏香熏了整整三日。”芡凤指了指身后。

    陆晓坐着一顶平顶黑漆轿子进了五皇子府。

    偏门处早有人候着,恭恭敬敬地请陆晓进去。

    这皇子府,花圃中遍植奇花异草,亭台楼阁水榭飞瀑,朦胧的灯火中,一切都看不太真切。

    陆晓被一个下人带着,穿廊过桥,愈走愈往这府邸的深处去,及到正房门口,下人麻溜地退下,只余下陆晓一个人。

    轻叩了一会儿门,里面烛光颤颤巍巍,就是没有人声。

    来都来了,又不能贸然离开,陆晓推开掩上的门,淡淡的清冽沉香味道扑鼻而来,踱步进去,厅内宽敞,摆设倒也简朴,一列博古书架依次摆开,并没有想象中的纸醉金迷。

    只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难不成在里面的卧房?

    陆晓脸色微红,低头沉吟了一下,把手中捧着的玉色绸里的包袱放下,她若进去,岂不是羊入虎口的意思?

    可今次机会稍纵即逝,沈寄云那边定不会善罢甘休。

    走也不是,离开也不是,陆晓深吸一口气,索性如来之前所想,朝着里面的卧房开门见山道:“殿下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殿下得遇自己命中注定之女,倾之慕之,殿下未必不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夙愿。”

    若不是看到湮墨泽当了暴君,还会独宠妖妃的画面,陆晓也不能想象湮墨泽居然会为了一个妖妃与天下作对。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一个沉迷乐伎的骚男人收起那些莺莺燕燕?

    她想赌一把,一来赌自己大脑闪回未来画面的能力不会出错,二来不管湮墨泽此时心中是否已经中了那个未来妖妃的蛊,就赌他内心深处实际上还是个专一情种。

    自己赌赢的机会实在渺茫,陆晓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挂满月白色鲛珠纱的卧房中,却传出来隐隐约约的水声。

    陆晓心头疑窦重重。

    “进来。”

    声音低沉又有磁性。

    陆晓硬着头皮往里去,重重纱幔后面,一个硕大的浴桶中,入目是一副极具美感的男子背影,湮墨泽平时看着瘦,可是脱了衣裳,身体线条精壮流畅,背上的肌肉似展翅的蝴蝶一样,充满着男人的荷尔蒙气息。

    自诩在艺术学院见过无数型男的陆晓,也觉得难以抵抗眼前这一幕画面。

    陆晓喉头有些干燥,她清了清嗓子,努力使自己镇定:“殿下的大氅放在外面了。”

    “过来,”湮墨泽声音里带着慵懒,“本王还会吃了你不成?”

    陆晓头皮发麻,她不敢直视对面,只好连珠炮一般地解释:“先前民女有所冒犯,殿下大人大量,万望殿下多多包涵,那日在乐府后院,我果真是为了赏花而去,那玉芙蓉花,是一种胭脂的用料,与殿下撞见,也纯粹是偶然,至于我一时口不择言说的话,让殿下误解实在是我的错,民女对殿下,的确是一派倾慕之情,但此种情怀,不如说是一种欣赏钦佩的私心,比起儿女私情来,又相距甚远……”

    “你在想些什么东西?”湮墨泽突然打断。

    陆晓:……

    浴桶中水汽氤氲,灯影潋滟,湮墨泽突然侧过头来,露出雕刻般的侧脸,挑起一边眉毛:“替本王更衣。”

    不容置疑的语气,陆晓的动作一僵,不知刚才自己说的话,湮墨泽有没有听进去。

    湮墨泽眸色却晦暗不明,气氛有些迷离,陆晓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要得到湮墨泽的庇护,必须先让他满意,她的视线落到浴桶旁边的衣物上。

    陆晓把那一叠雪白的细绸中衣捧了过来。

    “你不热?”湮墨泽的视线带了些玩味,由上往下地扫视了一圈陆晓,只见她今日层层叠叠裹得极厚重,白皙的脖颈也遮得严丝合缝,虽然秋日天气凉爽,但也不必穿成这样。

    自认让湮墨泽满意的尺度也只能仅限于此了,陆晓被湮墨泽看穿了心事,眼神中晃过一丝心虚。

    “前日偶感风寒,怕过给殿下。”陆晓分辩道,不敢抬眸看他,这卧房中温度不觉越来越高,自己的脸颊也渐渐烫了起来。

    湮墨泽唇角勾起,眼神中的魅惑又深了几分。

    “你不替我穿,难道还要我自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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