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泪吃面条的徐熙和高雨莼都想放下筷子,给乔安鼓掌。看人家提的意见,深入群众,鞭辟入里。

    白老板撇嘴看向了乔安:“我还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乔安:“你可以试试,加了一颗蛋后,大家对面馆的评价肯定会拔高一截,就算加入了蛋,你开得也是面馆,也不能叫蛋馆吧?”

    白老板有些犹豫:“但那就不是纯粹的面了。”

    乔安:“你这么想就不对了,加了一颗蛋,是让人们有对比,这样才会凸显你的面条独一无二,让人珍惜。”

    白老板被说动了:“行,明天我试试。”

    乔安:“别,下周,还是这个时间,我要做第一个吃加了蛋的面来给你捧场!”她这周吃的是清水煮面,凭什么后面的人可以加蛋,不行,有蛋也要自己先吃!

    白老板很感动:“好,下周我们不见不散!”

    徐熙和高雨莼已经看得傻了,不知不觉把碗里的面条吃完,和乔安出了面馆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高雨莼望着乔安的背影,对好友道:“老徐啊,你认识的人都这么牛吗?”

    徐熙:“……实不相瞒,这本事我也是第一次见。”

    她们等面上桌时才注意到餐桌上一个类似菜单的东西写着一行字——

    白老板为妖物管理局特别赞助妖员,请入店的工作人员严格遵守面馆的规矩:

    一、不得私带盐、糖、醋、辣椒“等”调味品,不得私带葱花、香菜、辣条,咸菜“等”小配菜。

    二、不得在吃面前,吃面时,吃面后对白老板进行言语或者行动上的侮辱,伤害白老板的自尊心。

    以上如有发现,一律严惩。此规定适用于妖物管理局所有成员,包括参观人员、家属以及办事人员。

    这张单子上的纸已经很旧了,显然这项规定也持续了很长时间,于是徐熙和高雨莼就知道她们只能吃清水煮面,而且要毫无怨言。

    然而一碗面后,她们的同桌竟然为所有人赢下了一枚蛋!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枚蛋,这是该荣登史册的胜利!

    为群众赢下一颗蛋的乔安却正在深刻反思,以后说话的时候要考虑到历史影响。比如白老板对纯面条的执着,就是自己造下的孽,当初为了逗小师侄玩,她信誓旦旦地说:“厨艺登峰造极的时候,即使是白水煮面,食客也会满怀感动地吃下。”

    当初满嘴跑火车,没想到诚实的小师侄把这当作自己毕生的目标。

    于是千年后,她吃了一碗白水煮面。

    乔安不想再吃第二次了,等下周,她还要再努力努力,让面里多上葱花和盐。

    ……

    乔安带着徐熙和高雨莼进行身份登记,然后带她们进入访客室。访客室里有桌椅,另外只有墙上的一面镜子,镜面一闪,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脸,她正在镜中涂口红。

    乔安:“其他人呢?”

    镜姐抿了抿嘴唇:“刚才长渊去出外勤,钱海青忙着删帖,其他人正被安排着给新上岗的小家伙们培训。”

    “什么培训?”乔安问。

    “岗前培训呗!不过你没有,因为梦妖可以特别上岗。”镜姐又挑出一支口红,对准乔安的方向:“这支和我嘴上的颜色,哪个好看?”

    乔安认真对比了一下她的嘴唇和手里的口红,皱眉问:“不都是红色吗?”

    镜姐:“……”

    大约是被暴击了,镜姐有段时间都没再开口,在镜子里连脸都不见了。

    乔安找个位置坐下来,开始听高雨莼说起自己男友的事情。

    她和男朋友交往了快一年,之前男朋友好好的,但是近一个月,她的男朋友变得非常奇怪。

    “有一天晚上我半夜醒过来,摸到床边的位置是空的,而且被褥也是凉的,叫了他的名字也没回应,于是我起床去找他。房间里的灯都没有开,我一间间找过去,最后找到洗手间,一打开灯,就发现他整个身体扎进了浴缸里,里面的水直接没过了他的头!”

    黑色的头发在水里飘荡,一张被水泡得惨白的脸,曹伟的身体一动不动。

    高雨莼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抑制不住心底的恐惧:“我当时以为他死了。结果没一会,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朝我看过来!”

    旁边的徐熙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姐妹,你第一次和我说的时候也没这么吓人啊!”

    高雨莼:“你胆子小,我不是怕吓到你吗?”

    乔安配着可乐红枣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催促高雨莼:“后续呢?”

    高雨莼:“我把他拖出来骂一顿,没让他上床,结果第二天他从沙发上起来,问我他怎么睡在沙发上了。他对晚上的事情完全没记忆,还觉得我编故事骗他,因为他根本不会游泳。我当时觉得他是梦游,还带他去医院检查,结果显示他身体正常。曹伟觉得是我小题大做,但又隔了一个晚上,也是在半夜的时候,我被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然后走出卧室,借着客厅窗户外投过来的月光,看到曹伟像是一只软体动物一样,一直在蹭客厅的地板。”

    连镜姐都好奇了:“他在干什么?”

    高雨莼摇头:“我不知道,但等他一直蹭到我脚边的时候,忽然说话。”

    三人都看着她。

    高雨莼面无表情地说:“他让我靠边站,挡地方。”

    “……”

    高雨莼:“把这狗东西暴打一顿,又给他拍了照片,第二天把照片给他看,他就没话说了。不过现在他晚上还是想起来,而且食量变得特别大,他总感觉自己应该吃东西。”高雨莼指着自己的眼睛:“我好几天没休息好了,今天过来也是用遮瑕盖住了黑眼圈。”

    乔安问:“你怎么不让你男朋友过来?”

    高雨莼:“我也提过,但是他不同意。”她皱着眉:“而且最近我们关系不太好,我也觉得他有点陌生。”

    乔安点头:“行,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在这里签个字,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和你去看看你男朋友。”

    高雨莼:“他晚上六点到家。”

    乔安皱眉,忽然问镜姐:“我们有加班费吗?”

    镜姐:“你是上白班的,过了五点以后,按小时来算,工资双倍。”

    乔安笑了,转头对高雨莼说:“没问题,六点前我到你家。”

    因着不能回家,乔安发消息通知了喻阳,自己在食堂吃了晚饭后,打车到了高雨莼所在的小区,原本妖物管理局给外勤人员配专车,无奈乔安没有驾驶证,只能打车了,好在这部分费用可以报销。

    ……

    徐熙陪着高雨莼,晚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她也不放心好姐妹一个人面对,曹伟回来的时候,高雨莼就找了个借口说起乔安的事情。

    “我有个朋友到高封市,今天晚上住咱们家。”

    曹伟换上拖鞋:“住呗,不过你哪个朋友啊?我见过没有?”

    “没有,以前老家的,前段时间刚联系上。”

    高雨莼嘴上说着,时不时刷着手机,好在没让她等多久,乔安给她发了消息。

    知道乔安要到了,高雨莼和徐熙都很激动,但脸上还得压制着,早早地给乔安开了门,等见到的人了,破不及待地把她带到了曹伟的面前。

    曹伟还不知道内情,礼貌地和乔安打着招呼。

    乔安则是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罗盘,这是妖物管理局发的装备之一,乍一看是手表,上面还有指针,但是检测到妖气的时候,里面的机械会转动,翻到罗盘的另一面。

    此时表盘已经转动了,不过上面的指针却有些犹豫,并没有剧烈旋转,只是试探地转动了一下,又弹回原点,反而像是不能确定。

    耳机里传来镜姐疑惑的声音:“奇怪,这是什么情况?”

    镜姐不方便过来,但却对高雨莼说的事情好奇,让乔安过来的时候准备了一面镜子,也方便她观看,镜子在乔安脖颈,乔安罗盘上的情况她看得一清二楚。

    乔安等曹伟离自己远些了,才压低声音说:“他身上应该有很淡的妖气。”

    “但如果只是沾了妖气,绝对不会唤出罗盘!”镜姐说。

    如果有点妖气就能唤出罗盘,这么多妖来往于人群中,早就乱了,他们妖物管理人员也别闲着了。

    “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造成罗盘的混乱。”乔安不紧不慢地道。

    “什么情况?”

    “渡妖。”

    “这不可能。”镜姐吓得声音都尖了:“这哪能是说渡就渡的,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这种事情了!”

    渡妖的完整说法是人过渡成妖物。

    人和妖不是泾渭分明的两条线。在某个时代,人类对妖物极为敌视,不仅是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狭隘的心理,更是因为他们觉得妖物危险,会把妖性过渡到人的身上。当然,这种现象不易发生,但也不是不能发生,一旦和妖物有过多的牵扯,就越容易渡妖。

    乔安刚醒来的时候教导喻阳妖的味道,不让他多闻,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渡妖的人乔安已经见过太多了,相对于镜姐的不淡定,她完全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如果是渡妖,他的习性会逐渐向妖物靠拢,我们只要再等等看就行了。”

    镜姐不吭声了,因为她也觉得乔安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最大。

    乔安抬起头,发现高雨莼和徐熙小脸煞白地望着自己,高雨莼哆嗦着问:“乔……乔安,你说的是……真的?”

    乔安:“我们可以等等,看他晚上是什么情况,再测一下他身上的妖气,你们该怎么样怎么样,不要引起他的注意。”

    高雨莼红着眼睛问徐熙:“可如果他变成妖的话,会不会不认识我,把我当成食物吃了?”

    徐熙对于这个问题比较有发言权:“应该不会,我家那个和人似的,人吃什么她吃什么,就是有时候刺人。”

    乔安也道:“应该不是恶妖,否则你也等不到向我们报案。”

    不过高雨莼还是比较忐忑,到了睡觉的时候,也只躺在床侧一动不敢动,反倒是旁边的曹伟,洗漱后没多久睡着了,而且还打起了小呼噜,高雨莼数着时间,一直等到十二点的时候,身侧传来窸窣声。

    一直睡觉的曹伟掀开被坐了起来。

    高雨莼一动不敢动,紧紧地抓住了被角。

    忽地,身上的被子被人扯动,高雨莼的呼吸都凝滞一瞬,就在她怀疑对方已经觉察到她醒着,要做些什么可怕的事时,曹伟把被子提起来,盖住了高雨莼的肩膀,还替她掖好了被角。

    高雨莼有一瞬间的茫然,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曹伟已经穿着拖鞋走出了卧室,脚步声逐渐远去。

    另一间卧房里,徐熙也不敢睡,收到高雨莼的消息后立刻去叫乔安。

    这次乔安没让自己睡太沉,醒来后查看了一下手表,上面已经变成了罗盘,指针也不再犹豫不决,开始转动。

    乔安走出房门,全程没发出一丝响动。

    徐熙蹑手蹑脚跟在乔安身后,屏住呼吸,只能听到自己心口怦怦地乱跳声。

    客厅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影子忽然匍匐在地,从地板的一角慢慢地蠕动,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巨大的蚕蛹。

    但曹伟还是人的形态,只不过罗盘上的妖气值显示他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人类。

    高雨莼也悄悄从卧室跑过来,和乔安、徐熙会面,三人借着客厅角落里的巨大花瓶当遮挡,观看客厅里的曹伟。

    此时曹伟已经蹭了半个客厅的地板,在他的身体碰到垃圾桶的时候,垃圾桶仿佛是在高温下的冰淇淋,迅速融化为一滩液体,这些液体又像是被什么吸引一般,朝曹伟的身下流了过去,一点一点被他的身体吸收。

    高雨莼和徐熙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堵住要出口的惊叫声。

    一直透过镜子观看直播的镜姐没这个顾虑,直接惊呼出声:“我的天啊,这是个什么东西!”

    乔安也没见过。

    看来千沧门的《万妖录》又该补充了,只不过现在没有画师。乔安忽然想到自己刚到手的智能手机,她把手机从兜里摸出来,打开相机,对准曹伟的方向,按下快门。

    寂静的夜中,一道闪亮的白光陡然撕破黑暗,清晰记录下曹伟抬头时惊恐的面容。

    同样惊恐的还有在乔安身边站着的高雨莼和徐熙。

    乔安皱着眉盯着自己的手机:“它为什么会亮?”

    徐熙:“有没有可能是你开了……闪光灯……”

    高雨莼要哭了:“我们现在是不是该考虑已经暴露的事实?”

    地上的曹伟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他身上的那滩液体正极快地被他的身体吸收。

    镜姐的声音也同样焦急起来:“乔安,你先带人撤,刚才小廉告诉我,资料库中没有发现这类妖物,我们已经派人支援了,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只她说话的这会功夫,之前一直在地上蠕动的曹伟这次的速度却非常快,几乎是从地板上滑行到了乔安她们的面前。

    黑夜中,他的眼睛幽幽地冒着蓝光:“靠边站,这里是我的地盘,这里所有的垃圾都被我承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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