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恬收敛心神, 瞧一眼墙角的铜漏。
这会儿似乎时辰还早,远没有到平日里朝朝离开的时间。
皇太子为什么会出现?
她刚刚脑子还不够清醒,竟然没想起来试探一下。
若早知朝朝已经离开, 她就应该叫一个婢女或者内官进来为皇太子换药。
皇太子不似朝朝那般挑剔,并不会突然发作, 惩处宫人。
明恬站在原地,思绪纷乱。
燕云朝眸光微暗,知道她已经认出自己, 出声道:“他很早就走了。”
明恬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什么时候?”
燕云朝停顿片刻:“可能是一个时辰之前。”
不止明恬意外, 燕云朝也觉得稀奇。
就算今天因为刺杀的事,让那疯子出现的时间稍微早了一些,但他也不该这么快就再次消失, 而且是在和明氏女一起相处——甚至是这般亲密相拥的时候。
那疯子素来防备着他,尽可能地不让他有机会接触到明氏女。
那么今夜, 那疯子一定是被迫消失的。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受伤,也影响了神魂不成?
明恬又看了一眼铜漏。
皇太子是一个时辰之前出现的。
那就是……她和朝朝才歇下不久,刚刚睡熟的时候。
朝朝即使肩膀受伤, 也丝毫不想安分。他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一躺在榻上,就会像一条粘人的狗一样贴上来, 抱着她亲来亲去, 一点儿都不顾及自己的伤口会不会开裂。
最后还是明恬板起脸,用“不理他”这种话来威胁他, 才让他安分下来,乖乖睡觉。
可明恬没想到, 朝朝与皇太子, 竟然就在睡梦中完成了转换。
“殿下要回去吗?”明恬眉目低垂, 轻声道,“臣女这就唤宫人进来服侍殿下穿衣。”
燕云朝指尖微动,他心中似乎涌起一种复杂的感觉,让他震惊,让他恼怒,又让他不知所措。
他视线移转向铜漏的方向,轻扯嘴角,凉凉道:“现在是子时刚过,你让孤回去?”
她竟然让他回去。
竟然让他回去。
燕云朝转回目光,紧紧地盯着明恬,他想在明恬的面上看到心虚和愧疚,可明恬只是眨了下眼,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殿下……”明恬面色奇怪,不可思议道,“要在这里留宿吗?”
燕云朝压下心底那些凌乱的情绪,神色冷淡地提醒她道:“这里是赤县,孤与你是夫妻。”
半夜回去自己住像什么话?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他惧内,大半夜和夫人吵架,被赶出去了呢。
燕云朝丢不起这个脸。
明恬抿起唇角,半晌没说话。
这屋中连个能靠坐的矮榻都没有,只有他们刚刚就寝的那一张床榻和一套桌椅。
皇太子若要留宿,明恬不想跟他同榻,就只能睡到地上,或者说是别睡了。
明恬默立片刻,径直走到一侧的木柜旁,打开柜门,蹲下身翻找着什么。
燕云朝见她这般,不由蹙眉看去,疑惑出声:“你这是做什么?”
明恬道:“臣女看看还有没有备用的棉被,打地铺用。”
燕云朝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蓦然沉下脸去。
明恬合上柜门,站起身道:“没有。”
燕云朝冷笑出声:“这么大一张床,难道不够你睡?”
明恬转身看一眼燕云朝,面不改色,轻声说道:“臣女睡姿不好,只怕惊扰殿下。”
燕云朝目光愈发幽暗。
他想起自己今夜恢复意识时的样子,那会儿明恬还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她身体温软,肌肤上又散发着几分特有的香气,就那样安静地睡在他的怀里,哪有什么睡姿不好?
狡猾多端的明氏女。
看似恭恭敬敬,一口一个为他着想,其实全是在给他心口添堵。
燕云朝漠然道:“随你。”
然后便躺回了榻上,还是方才的位置。
朝朝每晚来找明恬,就寝时都是歇在外面的。因为他要早起,赶在皇太子出现之前离开,总怕起身时的动作惊扰到明恬。
这会儿明恬看着躺在榻上的皇太子,身体仍然是紧贴着床榻边沿,里面靠近墙面的位置,则留出了好大一片空间。
她只是迟疑了一会儿,就俯身吹灭灯烛,从燕云朝双脚的位置上了床榻,掀开棉被一角躺了进去。
实在没办法,她可不会硬撑着不睡觉,她又不傻。
只是两人之间的空隙实在有些大,凉意从撑开的棉被处进入,让明恬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又被迫朝燕云朝离得进了一些,把棉被裹好。
燕云朝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动静,等消停了,淡声问道:“下午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钱统领已经抓到了刺客,今夜应是在严密审问。当时……殿下受伤后,刺客都已擒获,我们便直接回了官驿。”明恬道,“钟太医来为您看诊的,臣女把赤县跟过来的官员们都打发了回去,说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议。”
燕云朝嗯一声,阖上眼。
明恬犹豫了一下:“这些刺客……是怎么回事?”
话落她就后悔问了,牵涉政事,皇太子未必肯说。
燕云朝却直截了当:“出来查案,难免遇到仇家,孤大约已经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了。”
说完,他叮嘱明恬:“这两日你就待在官驿,少出门吧。”
明恬低声应道:“是。”
-
燕云朝此次前来赤县,查的是一桩贪墨案,却与去年秋天发生在临县的饥荒有关。原本此事已经被朝廷派来的官员查得差不多,却是有了新的线索指向京城,为免打草惊蛇,赤县又离得不远,燕云朝便微服亲自来了一趟。
昨日刺杀他的刺客只剩下两个活口,手段狠厉的东宫暗卫们审了一天一夜,成功从他们嘴里撬出来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皇太子为人端方,温和宽厚,负有贤名,但在理政上从不手软,并不会让人觉得可欺。
燕云朝到赤县的官府署衙处理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坐上了回到官驿的马车。
他拿起一道奏折,正想梳理一下此次前来赤县的进展,却突然感受到了熟悉的眩晕。
——每当那疯子要出现的时候,他会提前有所感知,但这种感知往往持续不过一瞬,他就失去了意识。
燕云朝恍了下神,再睁眼时,就看到四周空无一人的马车,和手中未来得及打开的奏报。
燕云朝低眉看去,下意识就想把奏报丢回案几,却又犹豫片刻,握在手里打开了。
一排排书写工整的小字映入眼帘,燕云朝皱了皱眉。
这都是什么东西,看不懂。
他又把奏报丢回了案上。
——其实这也不是真的晦涩难懂,而是燕云朝久不问世事,对朝政一无所知,乍看之下,也不知道奏折上写的什么内容罢了。
燕云朝坐到窗边,漫不经心地伸手打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
正瞧见福忠跟在外面。
那个伪君子似乎并不在意福忠到底效忠于谁,他这次微服出来,带的人本就不多,可能也就是想多个人使唤。
燕云朝端着那副正经的做派,沉声道:“福忠。”
福忠一个激灵挺直脊背,小跑着跟到车窗边上,谄笑道:“大人。”
燕云朝眉梢轻挑:“你上来。”
“欸!”福忠慌忙应是,车夫听见吩咐,也立时靠边停下了马车。
等福忠手脚并用地从车下爬上来,嘿嘿笑着跪在燕云朝身前的时候,燕云朝才道:“跟孤说说吧,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
明恬正在官驿自带的花园里散步赏梅,冷不丁听见下人来报说“元大人”回来了,她还愣了一瞬。
朝朝每次要见她,都是直接来找的,会这么通报给她的,应该只有皇太子。
官驿的下人低垂着脑袋,恭声道:“大人请您到前厅一起用晚食。”
明恬感到疑惑。
从入宫至今,她都没有跟皇太子同桌用过膳食,这是又闹哪一出?
但不解归不解,她还是应一声,跟锦绣一起到了前厅。
福忠低眉顺眼地立在外面,在锦绣想要跟明恬一起进去的时候,机灵地制止了她。
明恬若有所思地看了福忠一眼,推门而入。
转过屏风,便看见一身暗红官袍的皇太子坐在桌边,神色平淡地向她扫来。
明恬多留了个心眼,笑道:“朝朝?你今天出现得怎么这么早。”
燕云朝面上果然兴奋起来,他立时起身,大步向明恬走来,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
“阿姊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是朝朝了。”燕云朝眉目间涌动着雀跃的神色,又像是开屏的孔雀,骄傲地向明恬展示自己漂亮的身躯,“阿姊,朝朝装得很像,刚刚一路过来,把他们都骗住了。”
作者有话说:
看了看大家的评论,脑洞都好大(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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