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宫怎么知道。”
皇后挺了挺脊背, 端出一副中宫之主的尊贵做派,镇定道:“那疯子时不时就会这样毫无因由地来上一遭,你难道还不清楚?”
燕云朝目光微垂,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儿臣第一次发病时,”燕云朝缓缓开口, “母后说是因为邪崇作祟,请了华阳道长入宫做法,才将那疯子暂时压制。而华阳道长也因此被他重伤肺腑, 回去之后不久便羽化归西。”
皇后眸光微闪, 道:“是,你提这个做什么?”
“他与明氏,”燕云朝顿了片刻, “也是因为邪崇作祟么?”
从前他并未深想过这个问题。
那疯子弑杀暴虐,举止癫狂, 那他就算是做出再多的出格之举,燕云朝都不会感到奇怪。
明氏恰好能安抚住他,也不过是因为那疯子神魂不全, 心智凌乱, 才会将一个女人当做灵丹妙药,如饥似渴, 失之若狂。
可——
那疯子不曾是自己的一部分吗?
“不是因为邪崇作祟, 还能是因为什么?”皇后精致的面容上划过一丝厌恶,恨声道, “明氏一个闺阁之女,顶多从前在什么宴席上与你见过, 能有多深的交情?”
皇后感到愤怒。
那疯子心系明氏也就罢了, 怎么自己这般看重的儿子, 也开始怀疑起他与明氏的过往?
如果不是因为清楚,明氏的确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闺阁之女,并不会什么邪神之术,她都要怀疑是明氏给自己的儿子下降头了。
明氏身在道观那三年,皇后也没少让人留意她的动向,都没什么异常罢了。
就算是因为——
皇后想到这里,思绪突然一收,只面上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
她一点都不想让那个疯子再出现,甚至也不希望让那个疯子与白天的太子融合。
事情就按照现在的计划走下去,让那个疯子永久沉寂才是要紧。
她不能再让燕云朝继续怀疑。
“你若是不信,”皇后目光直直地看着桌面,语调平静,“本宫这就把明氏召来,让你亲自问问,那疯子为什么会喜欢明氏。”
燕云朝淡淡道:“不必了。”
他自然与明恬打过交道,知道明恬什么都不清楚。
要不然明恬也不会被皇后唬住,以为她自己当真是什么“故人”的替身。
燕云朝站起身,想离开清宁宫,却又想到什么,顿住脚步,看向了皇后。
皇后有些诧异地望向他:“云朝,你还有何事?”
“这几日儿臣会整治东宫,”燕云朝道,“母后从前留下的那些人,若是还想留用,不如把他们召回清宁宫。”
皇后面色一变。
他这是什么意思?嫌自己手伸太长了?
燕云朝平声补充:“三天。三天后,母后还没吩咐,儿臣就自己处置他们了。”
说完,燕云朝没再看皇后一眼,转身离去。
-
赵芝芸回到平原侯府,躲到房中哭到傍晚。
王夫人焦心地在外面走来走去,想进去劝,竟发现门也锁着,她是进都进不去。
好不容易等到晚膳的时辰,赵芝芸才开了门,站在门框处,眼眶通红地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心里一揪,连忙进了房中,拉着赵芝芸的手坐在榻上,细细问道:“这是怎么了?在宫里受委屈了?”
赵芝芸抽泣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哎呀,”王夫人道,“谁让你受委屈了?皇后娘娘也没给你做主吗?”
赵芝芸打了个哭嗝,才委屈道:“是太子殿下……娘,我不想嫁给太子了。”
王夫人一愣:“怎么回事?殿下他……”
“殿下中午的时候差点杀了我。”赵芝芸抱住王夫人的胳膊,趴在她怀里哭,“他好吓人,要不是明家姐姐及时出现,我可能就没命了。”
王夫人面色骤变:“杀了你?你可是太子殿下的表妹,怎么会想要杀了你?”
赵芝芸流着泪摇头。
虽然那会儿太子表哥并没有下令杀她,也没有做出什么威胁到她性命的动作,但她就是从太子表哥的气势中感受到了威胁。
直觉是很可怕的东西。
就算不是要杀她,赵芝芸也吓惨了。
她是喜欢太子表哥,可平日里对她冷淡、不理睬也就罢了,这要是想杀她,她还没那么大胆子,上赶着去触碰老虎尾巴。
“那就不嫁吧,”王夫人心疼地安抚着赵芝芸的脊背,柔声哄道,“你可是堂堂的侯府小姐,就算不嫁太子,娘也能为你觅得一个好夫婿。”
赵芝芸没应声,她抽噎了一会儿,问:“娘,你之前说的,太子表哥有心上人,就是明小姐吗?”
王夫人动作微顿。
正这时,外面的丫鬟禀道:“夫人,小姐,侯爷回来了。”
王夫人连忙道:“快请侯爷过来。”
正好说一说今天的事。
王夫人拿出帕子,仔细为赵芝芸擦了擦眼泪,道:“一会儿见了你爹,可别再哭了,他最不喜欢这样。”
赵芝芸点点头。
平原侯赵挈是听到宫里的事,得了皇后娘娘的传话,特意提早回府的。
等他进了屋中,赵芝芸已经收拾好起身下榻,恭敬地朝他行礼了。
“女儿拜见父亲。”
赵挈冷着眉目,瞥了一眼赵芝芸与王夫人,撩袍在椅上坐下,道:“今日的事,我都听说了。”
王夫人道:“妾身也正与芸芸说呢,若是……若是实在强求不来,妾身想着,便是为芸芸说和别的人家,也是可以的。”
“急什么。”赵挈道,“太子殿下的婚事到现在还没定下,总会等到有转机的那天。”
他知道今天的事,吓到芸芸的是那个疯子,又不是那个端方守礼的皇太子。等到太子的病治好了,那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皇后坚持,皇太子在朝臣中名声那么好,总不能不守孝道吧?
赵芝芸抗拒道:“父亲,女儿不想……”
赵挈眉头一皱,开口斥道:“这就不想了?你可是当朝皇后的亲侄女,身份尊贵,焉能嫁与凡夫俗子,蹉跎一生。”
赵芝芸讷讷住口,不敢再说。
她总是害怕父亲斥责的,父亲为人严苛,最是不喜欢她表现出怯弱的模样。
“好了,”赵挈道,“此事不急于一时。不过皇后娘娘吩咐了,今日之事,还是不能往外透露半个字。芸芸,你在家中哭一哭也就罢了,往后再不要对外人提起,你可明白?”
赵芝芸自己还嫌丢人呢,当然不会往外乱说,于是点头道:“女儿明白。”
-
明恬清晨醒来,发现书荷与从前几个在淑景殿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新面孔。
她看着过来伺候她、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宫女,面上露出疑惑:“书荷呢?”
宫女低首道:“奴婢锦绣,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伺候姑娘。书荷她们被送去宫正司问话了,若是顺利的话,过几日会再回来。”
明恬更疑惑了:“她们犯了什么事?”
锦绣并不多言,只道:“殿下吩咐整治东宫,所有从前在姑娘身边伺候的宫人都要被送去问话。”
原来是这样。
明恬思绪只过了一遭就不再想。反正这些人也都是忠于皇后和太子的,跟她没什么关系。
今日天光晴好,明恬用过早膳,便在淑景殿前面的空地上散步,冷不丁瞧见皇太子从远处过来。
燕云朝似乎是刚刚下朝,身上的朝服还没有换。
这个时候过来,总不能是朝朝。
而且朝朝昨天下午和晚上才和自己待了那么久,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有精力出来。
明恬偏了偏头,假装没有看见,自然地回身朝淑景殿走去。
燕云朝眯起眼睛。
他定住步子,吩咐左右:“去请明小姐过来。”
明恬在即将踏进房门的前一刻,被小跑过来的内官叫住了。
“明小姐,”内官讨好道,“殿下请您过去说话。”
明恬微微侧目,轻声询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内官一怔,不解这怎么还要问的。
他为难道:“小姐,您过去就知道了。”
明恬的手搭在房门上,盯住腕上的红珊瑚手镯看了片刻。
朝朝不让她见皇太子,她本身也不想见。
但皇太子找上门来,她似乎也不好拒绝。
明恬顿了半晌,方转身跟着内官,朝不远处的皇太子走去。
明恬屈膝行礼:“殿下。”
燕云朝看她磨蹭半天才过来见自己,仿佛生怕他不知道她不情愿似的,不由眸光微暗。
“过两日孤会出宫办事,大约要走七八天,”燕云朝目光落在明恬面上,慢慢说道,“你随行。”
明恬愣了愣,应道:“是。”
然后便静默几息。
明恬低着头,等太子再吩咐些什么。而燕云朝静静地看着她,一手背后,良久才又开口。
“孤把东宫的人都筛了一遍,以后不会再有消息传到清宁宫。”
明恬愕然抬眼,恰与燕云朝的视线相撞,她又匆忙垂下头,思绪混乱起来。
她一直以为,白天的皇太子,与皇后娘娘是很亲近的。
没想到他也会做这种事,那不是与皇后娘娘疏远了吗?
为什么?难道皇太子最近与皇后娘娘之间起了龃龉?
明恬胡乱想了一遭,面上只颇为淡然地又应了一句:“是。”
燕云朝看她一会儿,觉出两人似乎实在是无话可说,便淡淡道:“回去收拾吧。”
明恬最后说了句“是”,转身匆匆回到了淑景殿。
直到进入房门的前一刻,她还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脊背上,虽然不算灼热,但沉甸甸的,极有分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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