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 ”皇后镇定地笑了一下,道,“便是查出来又如何, 我们能管住他们的口,还能管住他们心里如何想不成?”
不论如何, 明氏女在德行上已经有了污点,世人又不知道太子身患怪病,哪怕明氏女并非主动勾引, 婚前就这样纠缠在一处也不像话。
而这世道对女子最是苛刻, 人们不敢议论太子,只能把一切罪过都安在明恬头上。
燕云朝目光落在皇后面上,定住看了一息。
不知为何, 皇后竟被这视线看得慌乱一瞬,陡然垂下了目。
罢, 猜到是她做的又如何,她这个儿子冷心冷情,既不会与她太过亲近, 也不会因为明氏女一个外人与她疏远。
皇帝皱眉道:“好了, 立妃一事以后再议吧。太子还未痊愈,现在说什么都是妄谈。”
燕云朝不置可否。
皇后连忙应和:“这样也好。”
皇后从甘露殿退了出去, 留父子二人议论政事。
崔姑姑扶住皇后的手臂, 小声问:“娘娘,太子殿下选妃的事……”
皇后目光平视前方, 语气中带了一丝疑惑:“云朝以前从不待见明氏,现在怎么会默认让明氏做太子妃?”
崔姑姑道:“殿下为人端方, 兴许是因为靖国公府的事, 又加之此事于明小姐名节有损, 想补偿一二。”
皇后道:“本宫可没少赏赐那明小姐财物,她每次都欢天喜地接受了,现在这是又不满足,想觊觎太子妃之位?”
崔姑姑不敢妄言。
皇后眯了眯眼:“平日里除了那疯子出现的时辰,明氏没有与太子私下再见过面吧?”
崔姑姑倒是想起一事:“前些天太子殿下去过淑景殿一趟,还吩咐钟太医暂时停了明小姐的避子汤。”
皇后眉头一皱。
“当时似乎是因为那药太过猛烈,殿下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不过这都好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钟太医那边研制的新药怎么样了。”崔姑姑说着说着,意识到什么,面色微变,“殿下不会是想……”
不会是想让明小姐怀有身孕,然后母凭子贵当上太子妃吧?
皇后冷笑:“他向来讨厌那个疯子,又不喜明氏,怎么会认下那个疯子与明氏所生的孩子。”
崔姑姑低下了头,那她就不知道了。
“去找钟太医说一声,”皇后道,“继续往淑景殿送药,千万不能让明氏怀上皇嗣。”
崔姑姑躬身应是。
-
明恬正因为皇太子不给她避子汤的事心烦,想着哪天再去丽正殿求见一趟。
当时钟太医给她诊脉时,就预估过新的药方研制出来所需的时间,而现在早就过了。
明恬就知道问题可能是出现在了皇太子那里。
他什么意思?故意看她不顺眼,想难为她?
还是觉得那所谓的“皇嗣”是对她的恩赐,想高高在上地借此补偿她?
明恬不仅不稀罕,甚至觉得嫌弃。
这几日虽说朝朝每天都很听她的话,总是在最后一刻抽身而出,免得惹她生气,但明恬还是担心。
她不想有一丁点儿的意外。
好在上天似乎是可怜她,非常配合的,让她在下午时就发现自己来了月事。
这时,钟太医送的药也过来了。
“药方调整过,明小姐只需在每日傍晚时服用,即可奏效。”钟太医道,“不过这药效虽减弱了许多,但还是于身体有损。明小姐,切忌不可连续服用三个月以上。”
明恬问:“这药方效果好么?”
“这……”钟太医迟疑片刻,道,“也不算减弱太多,倒是加了许多对身体颇有裨益的药材。”
“行,”明恬点了点头,“那就多谢钟太医了。”
她也不是非要喝那种伤身的药,能少些对身体的损害是再好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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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宫内。
皇后正热情地拉着赵芝芸的手,与她和王夫人说着话。
“本宫得有好些日子没见过芸芸了,昨日芸芸生辰贺礼都送得晚了。”皇后亲切道,“不如让芸芸在清宁宫住上几日,月底再回去。”
历来若是有哪位小姐能得宫中贵人青眼,在宫里小住过几天,都是值得吹嘘一辈子的大事。
平原侯贵为国舅,这样的事对赵芝芸来说并不少见,但她与王夫人还是喜不自胜,只面上仍矜持着。
王夫人客气道:“那怎么好意思叨扰皇后娘娘。”
“这有什么。”皇后笑道,“芸芸如今也年过二八,与太子一般大了,他们年纪相仿,想必能说到一处去,正好让她和太子多玩几日。”
这话可以说是暗示意味十足,王夫人喜上眉梢,慌忙转头与赵芝芸道:“皇后娘娘看重你,你还不快谢恩。这几天可规矩些,别惹事,听到没有?”
赵芝芸乖巧应道:“是。”
待王夫人走后,赵芝芸由宫人带下去到给她安排的房中休息。
皇后转目看了眼崔姑姑,问:“尚服局有消息了么?”
崔姑姑应道:“刚刚才派人来过,送了制好的衣裳,与那画里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如今正是天寒,那衣裳恐怕单薄了些。”
“无妨。”皇后道,“明日午时,请太子一道过来用膳。屋里多烧些银碳,冻不住人。你把衣裳给芸芸送去,让她明天务必穿着过来。”
崔姑姑低首应是。
皇后心烦意乱地抚了抚鬓角的头发,凝目沉思起来。
依照目前的情况,皇帝与太子都没有立赵氏女为太子妃的意思,而这父子二人平时看着淡淡的,却都是极有主见,很难说话的。
那就只有从情分上做文章……
太子与赵芝芸有表兄妹的关系,儿时也没少见过,但依然没什么特别深的交情。
除开赵芝芸自己一头热以外,两人疏离得竟与陌生人都差不多。
皇后没办法,兴许什么时候太子对芸芸有兴趣了,这事也就成了。
明日午膳,就是皇后的一场试探。
谁说太子只喜欢明氏的?在太子没有生这场怪病之前,皇后明明就在他的画里,看到过另一个女人。
那女人姿态慵懒,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衫裙,斜倚在矮榻之上。她手中握著书册,却又仿佛无力一般,虚虚地搭在肩头。书页翻开,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皇后虽然不知道那画中的女人长什么模样,但她可以肯定那不是明氏女。
三年前太子年岁还小,明氏女亦不过是个闺阁小姐。可那画中人头发挽着,鬓上斜插了两支金步摇,眉目含情,妩媚妖娆,一看就是已为人妇的打扮。
太子一连几日抱着画中人,痴缠呢喃。
明小姐都是后来的事。
-
燕云朝理完政事,颇有些疲惫地往身后靠了靠。
冯源端着茶躬身过来,轻声道:“殿下,歇一歇吧。”
燕云朝嗯一声,他端起杯盏,却又想起什么,状似不经意问道:“孤上次去淑景殿,是什么时候?”
冯源微怔,下意识以为皇太子问的是那疯子的事,想说不就是昨晚吗?
可他转念一想,皇太子这样问应该是别有所指,顿时灵光一闪,回忆到了几天前在路上偶遇钟太医的事。
“是半个月前了。”冯源道,“殿下在路上听钟太医说了明小姐的事,便转道去淑景殿看了一眼。”
虽然很快就怒气冲冲地出来了。
燕云朝捏了捏手上扳指,眸光微垂。
半个月了。
他停了明氏的药,明氏竟然还没来找他。
怎么回事?这样就放弃了吗?
“钟太医那边进展如何了。”燕云朝淡淡问。
冯源一愣,道:“前几天已经出了新的药方,给明小姐送过去了。”
燕云朝眸光一凝:“送过去了?”
冯源不明所以,结巴了一下:“是……是。”
燕云朝语调忽得沉了下去:“谁许你们自作主张的?”
冯源连忙跪地告罪:“殿下息怒,奴婢们也只是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
燕云朝眯了眯眼。
这些年为了配合治病,他这东宫之中,没少被皇后安排人手,他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在对待那疯子的问题上面,他和皇后的目的是一致的。
可钟太医等人肆意忤逆他的命令,转头去遵照皇后的吩咐,让燕云朝再难装作看不见。
“自己下去领罚。”燕云朝面色平静道,“别等孤亲自动手。”
冯源脸色一白,慌忙俯身磕头,磕得额头都红了:“奴婢这就去自领二十……不,三十板子!”
冯源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以往的情形,白天的太子虽然威严赫赫,但轻易不会动怒,也不会处置宫人。
这还是头一次惹得白天的皇太子发火。
就在某一瞬间,冯源竟觉得看到了夜里的那个疯子。
他一骨碌爬起来,慌不择路地退出了丽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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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燕云朝依约来到清宁宫,与皇后共用午膳。
皇后面带微笑地看着前来赴约的皇太子,温声道:“你芸芸表妹最近正好在清宁宫小住,不知你介不介意她一起过来用午膳。”
燕云朝不置可否:“但凭母后决定。”
皇后自然知道他不会在这种事上与自己多计较,当即笑容满面,侧目朝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去请赵芝芸过来。
不一会儿,赵芝芸就由宫人带着入了殿内,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衫裙,头发上也梳得娇俏,鬓上斜插了两支振翅欲飞的金步摇。
她款款上前,朝皇后与太子屈膝下拜。
“臣女参见皇后姑母,太子表哥。”
皇后伸手虚虚地扶住她,和蔼可亲道:“快起来吧。”
燕云朝坐在一侧,目光随意一瞥,瞧见赵芝芸的装束,却突然凝住。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一瞬间他心里的感觉,但他好像下意识就皱起了眉,语气不善地问:“哪里来的衣服?”
赵芝芸茫然:“是姑……”
“是前些天尚服局新进了些料子,本宫看着还不错,就让人做了一身衣裳送给芸芸,权当是生辰贺礼了。”皇后心中也有些忐忑,但她看着燕云朝,面上波澜不惊地笑了笑,“你这个做表哥的,还没给她送生辰贺礼吧?”
赵芝芸低下了头,因着皇太子的态度,心里有些紧张和害怕。
燕云朝眸光暗沉,从满桌的膳食上一一掠过。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他控制不住自己见到这身衣服的感觉。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蠢蠢欲动,让他烦躁起来,更像是在与那个疯子较劲——
燕云朝倏地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孤突然想起还有些政事没有处理,就不陪母后用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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