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回家后,维执卧床第一个月,他开始焦虑。

    这期间广垣妈妈来过,是单纯又热情地来探病。

    维执出院来家里养病,广垣第一时间大大方方告诉了爸妈把维执接到了自己这,毕竟已经照顾这么久。

    维执知道,自己当时住院广垣家帮忙操持了不少事情,更觉得有所亏欠。

    广垣妈妈来那日,客客气气,虽然看着自己儿子忙前忙后把屋子里置办了这么多东西时,心中还是觉得有点说不出的震惊,但一想到广垣这孩子打青春期之后好像就没听他嘴里提起过跟哪个男生走得特别近,他们这一辈的孩子,跟广垣一起长大的几个发小,大部分都出国或者已经成家,现如今广垣经常提起的好哥们儿也就是这个丁维执。

    维执这孩子…挺不容易,孤身一人自己在这个城市,虽然跟广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出身背景,但看得出来,维执这孩子生性踏实善良,两个孩子现在是朋友,广垣爸妈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待人得当,对广垣接了维执在自家养病,并没什么意见,之后还总遣司机送些新鲜蔬菜或者补品过来。

    维执那天见了广垣妈热切关心的眼神,刺得他胸口一阵阵发紧,每句关心的话都让他更加自卑,自己就像吸贴在了广垣身上,想离开又离不开,他明白,他不单单是耽误广垣,也耽误着广垣一大家子。

    自己就像见不得光的老鼠,偷偷霸占着广垣这块奶酪。

    ……

    在医院躺着的那一个月,因为痛和止痛,维执对时间没什么概念。

    回了家,身体的感知恢复的同时也愈发敏感。因为躺太久,维执感觉自己人都快废了。尤其平躺,穿戴了护具起身也很困难,广垣一板一眼遵守医嘱,只让他平躺然后给他在伤处垫高,但这样一天下来,即便是有人给他翻身按摩,头还是昏昏沉沉。

    况且回家后,他不顾广垣的反对,买了各种床上支架,恢复了工作。

    因为这事儿,两人又吵了一架。

    维执坚持,他伤得是腰,病得是心脏,但他脑子没事儿,广垣他俩能请得假都用完了,再不上班家里一躺吃广垣用广垣的他一大老爷们儿真的做不到,再说他们二人都是事业上升期,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哪能容得下两个青壮年天天在家泡病号?

    所以不管广垣怎么说,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等到广垣恢复上班的第一天,维执求着白班的护工帮他取了采买的各种东西,安装好,也开始上班。

    而他跟公司那边也沟通完了,他在家若再请病假,手里负责的活儿恐怕真的要交接出去,那么接下来他没准儿面临的就是调岗或者调动…那样的话,他休多久的“病假”也都无所谓了。

    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他主动要求恢复工作。

    部门领导体恤他,好好询问了身体恢复状况,听说他能工作了,委婉的表示病假跟“颗粒无收”没什么区别,如果他能工作了,虽然新项目不能去现场跟进,但跟他商量,若是能居家办公,现在因为疫情管控,公司许多部门也是弹性办公,只要他能上线,同事那边就不会有微词,可以按居家办公算。

    这结果足够打工人感恩戴德了。

    所以不管广垣怎么说,这事儿是真的拦不住,维执必须工作。

    凡是他能线上处理的,他每天就居隅在家不管多晚,他仍会完成。

    这样一来,日子过得也是飞快,但压力成倍加到了他这病人身上,身体和工作的压力,让维执变得有些易怒,小小的一件事儿就能让他心烦意乱,可维执却不言语,憋在心里。

    所以维执开始刻意减少止痛和镇静的药物,为了保持工作的状态,只要广垣去上班,他就基本都是让护工把床摇起来一些,这样他工作起来会舒服些,动动身子起身也不会过于疼痛。

    人却愈发单薄了。

    每日洗澡的时候,维执眼见着腿上肌肉一点点消失,等到在家卧床的第二个月要过去,他小腿上的肌肉线条都要没了。

    道理维执都懂,他除了不那么疼,每天还是要跟以前一样躺在床上。

    夏天一到,雨水增多,现在还得看天气,止痛药还是偶尔要吃,可天气不好时,按时按量吃了还是一样会痛,这让他精气神儿越来越散,他好担心,自己会不会好不了了,就这样了……

    尤其是,有一天广垣加班,护工家里有事儿到点就先走了,家中无人,维执想上厕所,他其实之前也偷偷尝试起来下床去卫生间,但被广垣发现了,所以那次没有成功。

    可这一段日子,或许是食疗起了作用,也可能是被照顾的确实不错,身体还算争气,一直都不怎么痛,大部分时间是稍微有点酸而已,所以费了力气起了来,想着自己可以,却发现…双腿根本没力气。

    太久没下地走了,有一点头晕,他觉得脚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勉强下床撑了拐杖,挪了两步,突然腰间熟悉的炸裂般的痛又回来了,剧痛让他一瞬间涕泪俱下,呼吸和全身都在颤抖,明明就在一边的床,却像咫尺天涯,他甚至思考了许久究竟应该是自己挪两步回床边再往下躺,还是先在床尾就近躺下再一点点往床头挪……

    那日之后,他更不爱说话了,除了广垣与他说,他甚至不会主动提出什么要求。

    维执真的难受,他觉得自己一切向好,却又好像什么也没好。

    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只有经历了的人才会懂。

    维执晚上开始睡不着,睡着了也频繁惊醒。

    广垣就睡在旁边主卧的大床上,惊醒时,他一侧头就能看见不远处广垣睡熟的脸,他看着广垣的方向,觉得自己仿佛一条在搁浅在海边孤岛沙滩上的鱼。

    海就在眼前,他触不到。

    //////

    直到,最近一次的复查结果,是好消息,骨裂的位置趋近于愈合了。医生终于首肯我们策策能够坐一坐,去外面晒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

    维执的心情明媚了些许。

    他自己也能感觉的出,站立后疼痛比之前明显好转不少,只是有些角度还是会痛,说明愈合还不够完全,医生告诫还是要以卧床为主,活动不要太多,要多锻炼腰背肌肌肉力量。

    等到终于能试着下床走路。

    第一天,他光是稳了身子站好,就费了好大力气,站上一分钟,呼吸困难,赶紧躺下。

    反复几天,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

    等到他尝试着走路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好像不会走了…这对维执打击实在是有点大,虽然不及广垣一米九多的身高,但怎么说他也小一米八的个子,大好男儿不会走路了,简直如同当头一击。

    护工安慰他就当重新学走路,可即便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到他踮脚站起来,仍然是疼哼出声:双脚疼得像针扎一样的刺痛,走了几步白净的脚上竟然布满了一大片出血点,仿佛毛细血管马上就要挣开惨白皮肤的束缚爆开,吓得广垣赶紧叫停了他学走路的事儿,让他循序渐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站起来再看之前结实的小腿,的确是细了不少,撑着身体有些艰难,走不稳。坐轮椅,感觉屁股上也没有肌肉了,硌得慌,还是躺着舒服。

    而后又试着走了两天,维执的身体才慢慢适应,可以慢慢地戴着腰部硬腰围下地,逐步增加活动量,扶着助行器在屋里走走。

    维执能感觉到自己真的是太虚弱了,走起路来人都是软的。

    所以天气好时,周末广垣在家或者平日白天护工看维执不忙的好时候,会推着轮椅带他下楼去到小区花园里放放风溜达溜达。

    许久不与人接触的维执,倒因为这个行为,话多了起来——因为疫情管控,孩子们还没恢复返校上课,他出门的时间阳光好,小区里遛娃或者放风的孩子也多,也不知怎么,维执就是孩子缘好,一日维执自己坐在轮椅上,护工在一边教他叠树叶,维执聪明,看了一遍就会了,拿了几片叶子顺手叠了一只小青蛙,刚要拍一张跟广垣显摆,就被旁边怯生生好奇的看了他的小朋友把青蛙要了去……

    手动微笑,那日维执成了园区孩子眼中的“青蛙王子”。

    这一来二去,几日下来维执多了许多“迷妹”和“迷弟”,不管找了哪个清净地方,总会最后发展成一堆孩子围着他跟他学“手工”。

    广垣这小区房价也是高得离谱,住的非富即贵,带孩子的家长们素质都很高,再加上维执最近瘦得棱角分明,已经从之前白白奶狗脸变成了一位合格的芳心纵火犯…格外招婆婆妈妈们的喜欢。

    尤其是八卦群众打听了一下,知道他是腰伤不是什么“恶病”后,也就放心孩子去跟他亲近,从最开始就一两个对他轮椅颇为好奇的孩子凑上来唠嗑,到最后维执要是不下楼,都有孩子来按家里门铃找维执来玩儿。

    广垣知道时,醋得在家里满地转圈,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吃哪门子醋,可还是嘴上说怕维执出去累到,实际把放风的时间换成了他下班以后,他亲自推着维执出去,像个保镖在旁边一戳,吓得小孩子根本不敢造次。

    可这种情况也没持续很久,小孩子发现广垣是纸老虎之后,完全无视了他,该找维执玩儿还是找,而园区里里的婆婆妈妈们的群里更是掀起了从未有过的热情高涨的八卦气氛,都想知道这个邻居又是哪位。

    也不知在哪儿打听到,知道他是维执的“哥哥”,哥俩都单身。

    后面几天的故事不细表…总之放风已经不是放风了,有点像相亲角的故事。

    广垣实在无奈,只能找了个现在疫情反复的引子,不让维执下楼了,买了几个竹椅放在家中各处,曾经维执最喜欢窝在家里面窗边的复古软沙发上,正常人坐着是超级舒服,可他现在腰吃不住力,软沙发一坐起来没有着力点,换成硬竹椅加上可以调整的软垫对他来说反而更舒服。

    维执倒没什么意见,工作确实会累,在家窗边晒晒太阳喝喝汤也行。

    这几个月,广垣炖汤煮膳的功夫已至化境,不局限在骨头汤,只要是沾了活血化瘀生骨舒经字眼的食谱方子,他都学了个遍,拉开厨房柜子,已经被各种大补中药的分类盒子塞了个满当当。

    到后来,都记不住给维执煮了多少根大骨头,反正维执喝汤他啃骨头。

    这般照料下,维执身体渐渐恢复,虽然不能说是恢复快,但至少是慢慢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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