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五公主离去,  贤妃面容彻底冷了下来,沉声问身边侍女:“如何?”

    侍女上前半步,仔细替她按揉肩膀,  温声道:“前头传来确切消息,今日庆城伯世子进宫向陛下陈情,请求退出驸马候选人之列。”

    贤妃缓缓点头,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语义不明道:“倒是个聪明孩子,省的我再费心,可惜了……”

    侍女犹豫道:“可听闻陛下并未首肯,只留中不发。”

    “无妨,  侯夫人健在,庆城伯府这点面子还是有的,荣家那孩子出局了。”

    侍女闻言欣喜道:“那表公子和咱们殿下岂不是好事将近!”

    贤妃缓缓睁开双眼,  透过打磨光滑的铜镜向身后之人看了一眼,语气轻柔道:“慎言。”

    侍女猛地抬头,  在镜中看到主子那双没甚情绪的双眼时,  一个激灵,后背便密密麻麻起了一层冷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个头磕下去再也没敢起身,恳切道:“奴婢失言,  请娘娘责罚!”

    伏在地上的双手抑制不住的细微颤抖。

    贤妃看也未看,优雅起身朝外间而去,  吩咐守在外头的小侍女:“一个时辰后进去收拾。”

    侍女紧绷的脊背缓缓塌下,  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  明白娘娘这是要她跪一个时辰自省的意思。

    也怪她因荣世子进宫一事得意过了头,  自觉表少爷再无竞争对手,娘娘心愿即将达成,却忘了娘娘最是谨慎不过之人。驸马之事没有陛下圣旨明召,岂能经由她口断定?

    彼时,五公主出了贤妃寝宫,款步行至武英殿外,稍待片刻,便见三皇子从殿内走出,晚间余晖照在他身上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二人目光对上,三皇子主动开口道:

    “三哥刚与父皇辞行,明日一早便要回军营了,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五妹妹与三哥一道儿走走?”

    五公主点头应允:“我正有此意,听闻三哥即将出京,特来送你一送。”

    下人见两位主子私下有话要说,懂事的在两人身后远远缀着,不叫人打扰了他们诉别。

    三皇子偏头看向这个多年未见的妹妹,心思很是复杂,最终只化为一句:“事情我帮你做了,记得你的承诺。”

    “三哥待手下兵士如手足,令人佩服,我会帮你安置好他们的生计问题。”说起这个,五公主有些好奇道:“每年从前线退下来的伤残士兵多如牛毛,三哥你只有一个人,能顾得过来吗?”

    三皇子摇头,眼里是旁人看不懂的悲伤,深吸口气,感觉肺里全是京城燥热的气息,有一瞬间仿若战场上的血腥味一路随着他到了这人间锦绣地似的,让他恍惚。

    “总要有人去做的。”

    五公主好似对这话非常认可,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满目皆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带来的极致富贵,她喜欢且享受这种感觉。

    “是,总要有人去做。三哥就不好奇我为何叫你出面,给十一弟致命一击吗?”

    三皇子摇头,他觉得母亲说的很对,宫里长大的孩子全身都是心眼儿。他与母亲生来注定与这里格格不入,战场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母亲离了战场便只剩没有灵魂的皮囊,一日日等待死亡的降临,而他也要再次奔向他的宿命。

    见三皇子没有丝毫探听的欲望,五公主轻笑一声,主动告诉他:

    “因为十一弟一直以来都在利用我在民间的声望为他拉拢人脉,积聚力量。权利,名望,金钱,他走到今天,有一大半儿我的功劳,那些人以为我们是亲姐弟,我的自该是他的,甚至在此事之前,十一弟本人也这般想。

    他们还觉得我迟早要嫁人,便一心为我挑选最适合他们的驸马,以便于将来继续扒在我与驸马身上吸我们一家的血。为此,近几月在京城搅风搅雨,差点儿将国子学监生也牵连其中,只不过是为他们挑中的驸马排除异己。

    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将属于我的东西收回手里。你瞧,终于叫我等到了。多有意思,三哥觉得呢?”

    五公主偏头看他,眼里还有点点溢出的笑意,叫那张常年冷清的脸瞬间像是暗夜里的星河般璀璨夺目。

    三皇子直视她的眼睛,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又狠又凶,警告道:

    “不管你们在外头想做什么,那是你们的自由,我管不了。可若有人把爪子伸进我的地盘搅弄风雨,就是这个下场!”

    五公主收起眼中的笑,回以同样的严肃语气:“希望三哥永远记得今日所言。”

    三皇子离开的悄无声息,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在皇宫乃至整个京城都没甚存在感,若不是他突然冒出来搞了十一皇子一把,众人都差点忘了他的存在。

    “哎,太子哥哥还说三哥是个非常纯粹之人,我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个闷葫芦啊,到底哪里纯粹了?”国子学内,十三皇子四仰八叉躺在假山巨石上晒太阳,问旁边烤知了猴的舒朗。

    舒朗上辈子出身医药世家,见过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入药,对小小知了猴司空见惯,随手抓来烤了不在话下。十三皇子就不行了,活了十几年就没人敢给他吃这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现下看见舒朗的举动,鸡皮疙瘩爬了一身,只能捂上眼睛假装看不见,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舒朗闻言,给知了翻个面儿,淡淡道:

    “三殿下纯不纯粹我不晓得,但从他入京后将十一殿下整的灰头土脸,而朝中上至陛下,下至朝臣,无人怀疑他的动机,皆认定他本就是如此耿直刚正之人,不存在挟私报复的可能,便能瞧出几分他在众人眼里的模样。”

    十三皇子撇撇嘴,无趣的翻个身,用脚尖蹭舒朗衣摆:

    “不说那个闷葫芦了,我听说你大哥主动退出五驸马候选人啦?你们家怎么想的呀这个节骨眼儿退出!经过这小半年的厮杀,你大哥还能独树一帜,没被人挖出丁点儿黑料,以光风霁月的形象独领风骚有多难得你们知道吗?

    如今唯一能和他抗衡也就陈明波那小子了,之前外头还有人开盘下注,赌最后五姐花落谁家呢!反正陈明波那小子我是看不上的,一副唯十一哥马首是瞻的跟屁虫样子,哪能跟你大哥相比?所以说他为什么要主动退出啊?”

    舒朗见他如此痛心疾首,这难过可一点儿不像装出来的,便道:

    “所以你押了我大哥得胜是吧?说说赔了多少银子,也叫我高兴高兴!”

    十三皇子被戳到痛处,背过身不搭理他了。

    他攒了整整一年的零花钱,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儿呢,押荣舒堂真是赔的裤衩子都不剩。

    越想越不甘心,又翻过身问舒朗:“这事真就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了吗?”

    舒朗停下手里动作,对上十三皇子期待的小眼神。周围蝉鸣阵阵,他却好似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无法逃脱的困境。

    困境里只他一人,旁人永远无法理解他到底在痛苦什么。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有些小事确实在细微处有了自己独特的运行逻辑,与舒朗所知的那本玛丽苏出现了些许差异。

    比方说他母亲柳氏与荣伯爷和离,再比如说他竟真的说动祖母,将自己过继给大伯。

    当初那书是才上初中的表妹落在他书房的,他还记得书皮封面是非常夸张且华丽的各种粉红,他被从未涉足过的充满少女心想象的画面刺激了一下,随手翻开看了个大概,便被里面“所有男人都爱玛丽苏女主”的设定雷的不轻,至此束之高阁。

    虽未仔细研读,可碍于他记忆力过好的原因,始终记得书里提到过,原身父母自始至终都是夫妻,而原身也是个接连破坏他大哥与五公主感情,昏招奇出,最后被所有人厌恶,没落得好下场的男配。

    刚醒来那段时间他曾尝试改动过一些事情的逻辑走向,但事件最终还是会绕回它原本的轨道,舒朗便明白这世界的运行自由它的一套规则,个人无法改变。不管世界的内核是什么,逻辑有多严谨,表面上逃不开那本的设定。

    后来他娘柳氏和离,他随祖母搬出荣伯府这些事,他其实一直在等哪一天,一切又被以某种他想不到的方式掰回原本轨迹。

    表面上看,他对一切都没心没肺,很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源自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改变的态度是消极的。

    可等了许久,事情似是在另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弄下,逐渐脱离他的猜测?

    那他还要继续躺着等死吗?

    “再等等吧,万一呢?”

    万一这一切真的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开始有了浅淡的改变呢?他不能急,他得再等等,眼下就有一个可以验证他猜测的机会。

    五公主在眼下境遇,究竟还会不会选择他大哥荣舒堂做驸马呢?

    身为玛丽苏女主的五公主,即便成亲后,身后也狂蜂浪蝶不断,这国王子,那国公子,各出奇招,想抢她回去贴贴,而皇帝陛下为她选的驸马正是庆城伯府世子荣舒堂。

    二人婚后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造就了一对叫众多追求者嫉妒到眼红的神仙眷侣。

    舒朗他只需静观便可。

    十三皇子不知舒朗在说什么,奇怪道:“等?等什么?”

    舒朗回神,趁十三皇子不注意,给他嘴里塞了一个烤的外焦里嫩的知了猴,在对方想吐出来前,快速捂住他的嘴,强行帮他上下咬合。

    十三皇子脸都绿了,疯狂挣扎。

    舒朗一个巧劲儿,控制住他的双手,乐呵呵的鼓励道:

    “自己动嘴嚼一嚼,对,就这样,是不是有感觉了?我说了很好吃的,荣二公子是大好人,荣二公子从不骗人!”

    十三皇子的挣扎幅度逐渐变小,最后一个吞咽动作完成,舒朗快他一步放开他手脚,一个灵活的跨步跳下假山,撒丫子就跑。

    十三皇子衣冠不整在后面狂追,嘴里骂骂咧咧:

    “荣二,你他娘的王八蛋,别让我抓住你,否则本殿下让人把你捆在树上,看你活吃两斤知了猴!”

    他都这么说了,舒朗肯定不能让他抓住啊。

    干脆往祭酒的院子跑,不管祭酒如何明示暗示,他就是赖在祭酒身边不走,美其名曰“随侍左右,方便学习”,把祭酒烦的不行。

    舒朗见他烦了,又拿甜言蜜语哄着:“先生您就说实话吧,您心里是不是可喜欢我这学生了?您可真是本朝口是心非第一人呢!”

    祭酒被他的用词膈应的不轻,坚决不承认根本就不存在之事,斥责道:“休要胡言乱语,编造谣言。”

    舒朗不惧他装出来的疾言厉色,乐呵呵凑上去,十分熟稔道:

    “嗨呀,您就别瞒我了,外祖父都跟我说了,您上次还在他老人家跟前夸我来着!您说说您,夸就夸呗,还背着我夸,害我都没享受到当场被赞美的荣耀!要不,您现下再夸夸学生?”

    祭酒:“……”

    祭酒很怀疑当时跟老柳敛夸赞舒朗的自己,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

    他一老人家拿这顽皮猴子没办法,有人有办法啊!在舒朗没注意的时候,叫小童将十三皇子引了过来。

    看着舒朗被十三皇子“友好”的半架出院子,祭酒感觉院子里的空气都清甜了许多!耳根子得到解救,再看学生送上来的考卷,顿生灵台清明,下笔有神之感,妙啊!妙极!

    嗯?就是眼下这考卷答的四平八稳,既挑不出错也看不出丝毫出彩地方,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学究一般无趣,风格怎如此眼熟?

    哦!翻到前头一看姓名,荣舒朗!那就难怪了,这学生脑瓜子聪明好使,偏不往正事上用两分。才来国子学几天啊,就摸出了一套万能答题模式,回回考试套模板,先生们看了都没脾气。

    回头可得找老柳好好说说,这孩子得下狠手整治才行,免得走了偏路。

    舒朗感觉他眼下就在走偏路!十三这家伙的力气怎能如此大?明明比他还小半个头,偏一只手牢牢夹着他,轻轻松松走了一路,还能保证他脚不沾地。

    眼看十三的路越走越偏,舒朗好心提醒道:“国子学不允许杀人放火!”

    十三皇子冷笑一声,示意舒朗看前头装满了知了猴的两个大桶,好心道:

    “这是本殿下特意叫人为你精心准备的,待会儿把你和这些知了猴全部关进河边的小屋子,嘿嘿!”

    舒朗头皮一麻:“我错了还不行吗?”

    十三皇子催促道:“错了就主动走进去,免得我动脚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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