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朗本人对他在国子学的待遇敬谢不敏,但旁人瞧着免不得艳羡甚至嫉妒。
有人不免动了小心思,想叫他灰溜溜离开国子学。最上等法子便是舒朗主动退出,顺便惹怒特意为他下旨的圣上,和为他付出良多的祭酒司业等人。
很快便有人主动上门和舒朗套交情,其中不少还是他昔日的狐朋狗友。言语间与他十分熟稔的样子,上来就帮他叠被子,铺床单,洗衣服,拎书箱,抄作业,细致的好像舒朗身边养了一堆田螺姑娘。
这日照例有人抢着帮舒朗去饭堂打饭回来,几人凑在舒朗寝舍内吃吃喝喝。
舒朗对此来者不拒,坦然的吃了一顿又一顿,甚至隐秘的想过,若是这些人能沉得住气,多给他当一阵儿跑腿小厮就好了,毕竟梨满不在,他又是个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自个儿洗过衣服做过饭的主儿,猛然没人服侍很不习惯。
可惜眼前几人要叫他失望了,今日他们终于图穷匕见,瞧舒朗吃的差不多了,其中一人放下筷子给舒朗倒一杯热茶,面色带有不解道:
“二郎,我在家中听长辈说了你父当年的事迹,着实英雄年少,那可是于先帝有救命之恩的人物,本朝开国以来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你有那么个父亲,明明可以在功劳簿上躺一辈子,哪里用得着跟咱们似的在国子学苦熬日子?也不知你家里如何想的,忍心送你来受这份苦!”
“正是如此,这三更起五更眠,一天到晚睡不醒,旬有旬考,月有月考,年有年考,以功课论长短,似我等功课不好之人一年到头在国子学就挺不直腰杆儿的感受,又有谁知晓?
我们是没办法,除了来国子学为将来某一条出路外只能混吃等死,可二郎你不同啊,你祖父母和先帝是何等关系,叫你祖母为你去今上跟前谋一份差事不是轻轻松松?”
这话当真是引起了一阵共鸣,在做之人全是学渣,和那些被先生们器重的优等生虽同在一个国子学,但完全是两个待遇,两个世界的人。
对这种挑拨离间,舒朗已经总结出了应对模板,翘着二郎腿一脸忧伤道:
“道理我都懂,问题是谁敢跟我祖母说这事儿?”他眼神扫向说话之人:“你敢吗?”
那人连连摇头。他想起荣老夫人不苟言笑的脸,不由打个寒噤,据说那位老夫人可是亲自上战场杀过人的,家里蛮横的祖母在那位跟前乖的和小兔子一样,叫他去说?他真没这个胆儿!
舒朗又问眼巴巴瞧他的另一人:“那你去?”
那人头都摇出残影了。开玩笑,他小时候可亲眼见过荣老夫人动手揍他爹的场景,他那么大个儿一爹,被当场揍成猪头还不敢吭声。虽然是他爹嘴贱说荣老夫人“活该死儿子”,但当时的场面之凶残,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舒朗视线又看向其他人:“谁敢去说?”
几人心虚的和他错开视线。
舒朗表情就更加悲伤了,仰躺在椅背上,语气说不出的悲凉:
“你们才见识了几分我祖母的手段啊,便已经不敢开口。我打小见识到大,就更没胆子说这话了。”
几人面面相觑,想起这些日子对舒朗无微不至的舔狗行为,没想到换来这么个结果,纷纷埋下头,藏起了屈辱的泪水。
舒朗很想当场鼓励他们再接再厉,他很担心他们因这点小挫折就此放弃。这些人不知道,他有多需要他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料,他认为他的国子学生活离不开这些人的照拂,他不能失去他们的呀!
索性,这些人对舒朗的嫉妒,确实不允许他们轻言放弃。
于是舒朗自个儿往饭堂跑了三日后,很快又换了一波人往他跟前凑。
可惜的是,舒朗发现这次他们似乎换了思路,他再也享受不到那种无微不至的照料了。
啥都得自个儿做不说,这些人还会在他辛辛苦苦洗衣服,抄作业,背书,甚至在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午休空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嘻嘻哈哈拉他去参加各种各样玩物丧志的活动。
这也就罢了,最可恶的是,舒朗被司业拎着耳朵押送进课堂,司业双眼放光的在前头盯着他呢,就有人千里送人头,欲勾引他去外头撒野,让他当场被司业抓包,课业惩罚翻倍!
舒朗悟了,这是打的是叫他玩物丧志,烂泥扶不上墙,最终由先生们主动提出放弃他的主意。
这一波操作舒朗要给零分!舒朗对他们太失望了!
那些活动一点儿不新鲜不好玩也就罢了,关键是他偷溜去玩了,可回头所有的课业还是要分毫不少的补上,少一个字都不行!那用啥补?还不是用他少得可怜的睡觉吃饭时间!
他是想咸鱼躺,又不是要不停地给自己找麻烦。
眼见着在这一波儿人身上得不到他想要的关心照拂,舒朗只好忍痛割爱,结束这一回合毫无技术含量的期待了。
打今儿起,往后不管谁来找舒朗去“玩儿个新鲜的”,他都冷酷无情的把人往司业们经常出没的地方引。
果然,不管是哪个司业,瞧见那几个品性顽劣的学生不仅自个儿不学好,还想引诱他们全体先生们重点改造的对象走上歪路,这怎能忍?司业们当场暴怒,将人直接扭送到祭酒跟前在做定论!
舒朗只能在背后朝他们做个“自求多福”的口型,遗憾他们的败北退场。并衷心希望下一波能如第一波那般,善解人意,体贴可人,急他之所急。
不过很可惜,他要的温柔小田螺没来,傍晚溜溜达达拎着食盒回寝舍后,发现一直空荡荡的对床,多了个霸王龙。
舒朗颇感诧异,随手将食盒扔到小的可怜的书桌上,上去围着床上那一坨打转。
实不能怪他用“一坨”来形容眼前的场景,只见单薄的床板上乱七八糟堆了半人高锦绣织成的床褥,一个炸毛的狼狈身影被包裹其间,那人即便闭上双眼盘腿而坐,想刻意营造一种他不在乎,他很佛的气氛,但面上隐隐扭曲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舒朗实在没忍住好奇,伸手戳了戳对方的呆毛:
“十三殿下,您怎的在这儿?”
十三皇子缓缓睁开眼,眼里的烦躁当场溢出来,无视舒朗看好戏的眼神,狼狈的从一堆被褥中钻出来,跳下床扒拉几下衣袍,华贵的衣裳在他的整理下越发凌乱。
索性自暴自弃,大马金刀的坐书桌旁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凉茶,出口时好像还带着火星子一般:
“皇兄说我最近总在外头闯祸,让他头疼的很,叫我来这儿洗心革命重新做人。”
说着还咬牙切齿的瞅了舒朗一眼。
“皇兄还说,国子学先生们教导你一个是教导,教导我们两也是教导,先生们会理解他的难处的。”
这话说的,好像先生们是放羊的,放一只是放,放一群也是放。
两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舒朗刚拎回来的晚饭散发出幽幽勾人的香,可他全无胃口。
瞅瞅这屋,住两个连床都铺不好的白痴,更残酷的是,十三皇子一瞧就是和他一样,是被特意关照过不能带小厮进出国子学的那类人,能想象日后的生活是啥样吗?
“殿下,实不相瞒,我认为太子殿下是故意为之,他在针对您。”所以能给我换个舍友吗?
十三皇子被他皇兄冷酷无情的扔这儿来,和一堆被褥抗争了近两时辰,早饿了,打开食盒恶狠狠的咬了一口鸡腿,嘴角沾上油光,眼神带着杀气:
“你猜对了一半,皇兄确实是故意为之,可他在针对我们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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