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夫人归家后面色红润,神情愉悦,家里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瞧见。这和他们想的震怒,肃杀,最后跟往常无数次一样无奈妥协的场景可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荣舒朗那大傻子没跟着夫人一起回家,将家里闹个天翻地覆,简直对不起他这些年送给五公主数以车载的珍宝!
旁人只能私下猜测,没人会在如此敏感时期不长眼去触夫人的霉头。
可作为荣舒朗一母同胞的大哥,庆城伯的嫡长子荣舒堂不能不闻不问。
他傍晚归家特意去母亲院里请安,坐下后心绪复杂,想起过往种种,不知如何在这个话题上与母亲开口,闻着房里熟悉的味道放松下来,犹豫再三还是道:
“娘,守光他还好吗?”
打从持灯国师为舒朗赐了乳名,荣舒堂作为大哥,为祈求弟弟早日康复,凡开口便是“守光”,连“阿弟”两字都很少从他口中出来,十几年如一日,早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即便这几年兄弟二人为了五公主之事闹的颇有些不愉快,这个习惯也从未改过。
荣夫人心情美妙的端起茶盏品了一口,里面泡的是小儿子从住持院里薅来的六安瓜片,下山时那傻孩子一股脑儿塞给她。味道很纯正,不愧是据说住持大师亲自炒制的。
这股温暖叫她浑身轻缓起来,于是开口也带了几分轻柔:“他很好”。
荣舒堂没指望得到他期待的答案,他们兄弟二人之间隔阂日渐加深,弟弟很多时候会故意和他对着干,叫他无奈的同时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因此听母亲说弟弟过的很好,也只以为是母亲安慰他之语。
以往有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因着他是大哥,是伯府的继承人,要宽容,要大度,要一笑而过,要做给所有人看,要让别挑不出毛病。
但今次借着机会,他也想将心里话与母亲倾诉一二,即便不能像弟弟一般趴在母亲膝头撒娇,得到母亲的怜慰,也要让母亲知道他心里也是有些委屈的:
“我知晓守光对五殿下之真心,也明白他所有付出都很难得,值得被人珍惜。可五殿下与旁的女子不同,她胸有沟壑,胜似许多男儿,只要她点头,京中许多俊杰皆愿与她共赴白首,儿子亦如此。
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可以让给守光,唯这事必全力以赴,不会退缩半步!”
荣夫人对倆孩子的心思拿捏的不要太准,但大儿子往常太一本正经,表现的太正人君子,什么心里话都往心里藏,很有几分闷葫芦的意思,眼下好不容易主动张开了他的蚌壳儿,她没理由“啪叽”一声又给摁关上对吧?
面上自然流露出认同和鼓励之色。
果然就听大儿子继续道:
“陛下有多疼爱五殿下我们有目共睹,就连太子与她也很要好。即便不从感情角度考虑,只说利益,陛下也不会将五公主下嫁给守光。
此时我与守光说这些他恐怕听不进去,娘您多劝劝他,别叫他再做糊涂事了,失些钱财惹人笑话都是小事。
今时不同往日,正值陛下给五殿下选婿关口,若这时候闹出幺蛾子被人抓住把柄,传出守光不满陛下旨意的谣言,进而将整个伯府牵扯进去,得不偿失!”
荣夫人颔首,明显听进去大儿子所言的姿态,这对好不容易敞开心扉的荣舒堂来说无异于莫大的鼓励。
他停顿片刻,袖中的拳头紧了又紧,觉得往日在书院能舌战群儒,在同僚里也算舌灿莲花的自己,今日在母亲面前着实有失水准,说了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想到哪里便说哪里,毫无章法可言。
“儿知晓儿和守光两人在五殿下的事上叫您为难了,可君子之思,心不由己,以往没机会便算了。如今父亲将儿名讳送进宫里,支持儿子尚公主,儿便想任性一回,还请母亲也包容心疼儿子一回。”
荣舒堂说完这些,心下觉得愧对他多年所学的同时,也隐隐有几分轻松。
他不期待母亲完全站在自己这边,也不想叫母亲夹在他和弟弟之间左右为难。
于是道:“是儿子失态了,牢骚之言,当不得真,您听听就算了。”
荣夫人心说这性子到底像谁啊?别扭的要命!就这,想和人家五公主修成正果,即便排除所有竞争对手,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面上一派端庄贤淑,耐心整理好衣袖上的褶皱,柔声对大儿子道:
“你安心依着心意去做,母亲支持你,守光也支持你的想法,我们都希望你能得圆满。”
荣舒堂呆呆愣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缓缓冒出一句:“啊?”
难得有几分傻气。
荣夫人知道孩子不能一次性逗的太过,于是大发慈悲的告诉他:
“守光已不再痴迷五殿下,且认定他们二人之间再无可能,放手的决心非常大。大朗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休沐日上山找守光说说话,自然便明了了。”
荣大朗神思不属的出了荣夫人院子,依然觉得有几分恍惚,他和弟弟大大小小闹了近五年矛盾,一切矛盾的根源,竟被弟弟轻易放手了?
这就好比沙漠里的旅人和同伴一路搏斗,几经生死,终于找到一壶梦寐以求的只能救一条人命的清水,可其中一人在即将伸手触碰到水壶的前一刻,突然就放手了一般。
荣舒堂在没见到弟弟之前,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他的状态被荣家人看在眼里,整个后院便彻底噤若寒蝉——连大公子都被夫人训傻了,其他人哪儿还敢沾这兄弟两和五公主之间的事儿啊?又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荣家人碍于荣夫人权威不敢做什么,但外头有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甚至恨不能在其中添把火,让火能成燎原之势。
这不就有人赶在荣大朗休沐前,先一步上山去瞧舒朗的热闹,顺便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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