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电话当然是报警。
第二个电话他打给同期。
模糊的记忆告诉良夜,他其实从这位警校同期那学到过一些拆弹相关的基础知识,可惜对于眼前这个炸弹来说,还是完全不够用。
“约会这么快就结束了吗?”从电话那头传来调侃的男声、磁性且张扬,耳熟得过分。
良夜没有废话,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一遍自己目前陷入的困境。
“所以你去个游乐园的功夫也能遇上恐怖袭击…现在被困在摩天轮里了?”同期显然对他的运气相当无语。
“准确点说,是最高点,摩天轮控制台已经坏了。我旁边还有一个身上绑着炸弹的人质…线路交叉分布,而且是钢缆固定,我手头有螺丝刀和剪线钳。”
“……”虽然对方选择沉默是金,但他仍然感觉到压抑的怒火。
“我刚把水银汞柱拆下来了,但是这个炸弹背心弄不下来,所以只能就地拆除了。”他快速总结道。“你之前教过我的那些对这个可不够看…再教教我?”
“还剩下15分钟。”
鬼知道怎么回事,良夜上来的时候炸弹显示屏上的倒计时就只有18分钟了,匪徒应该不至于出这样的纰漏。他只能想到——这是故意的。
“我、我会死吗?呜呜、对不起,望月同学…让你陪我一起死在这里…对不起…”深津芽衣啜泣着,出于对炸弹的害怕,抹眼泪的动作幅度都极小。
“呼——”电话那头的年轻男生呼出一口气。“一共几根线?”
“6根。最上和最下的线是红色,第2根线是白色,第3根线是黄色,第4根和第5根线是蓝色。”
“确认一下线路接口。”
“白线有两个接口,其他线路只有一个接口。”
“你看哪根线的借口连接着液晶屏幕……”
“连接屏幕的线路是……”
“剪断第4根线。”那人说。
咔嚓。
嘀嗒声停了。
“炸弹停了,阵平君。”他说。“还剩下8分钟,谢谢你的场外指导。”
对方有些纳罕:“你剪线都不犹豫的?”
“我相信你。”他回答。
过了一会儿,电话还没被挂断,他又开口:“摩天轮下还有人质,如果8分钟后他们发现炸弹没有爆炸、警方也没有赶到…控制台可能会恢复,把我们放下去。”
而匪徒们绝对不会放过背着他们拆弹的望月良夜。
“是吗?我还以为你打算在最高点上欣赏一晚米花町的夜景呢。”
“我总不能让普通群众上来送死。”
“所以你主动找死?”
他没答话,或许是心虚。
这时窗外天色渐渐暗下,阴云密布。
“等你回来我一定揍你一顿。”
“别生气吧、这不是没事…啊、像是要下一场暴雨了。”他讷讷道。“我想起来晾着的衣服还没收。”
“早就告诉你挂室内。”
“麻烦你帮我收一下,阵平君。”良夜祈求道。“那是我准备毕业典礼要穿的。超——干净,很重要。”
“最后一次跟你说、不要用敬语。”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开门声。
“谢谢你。”他说。“需要回去的时候给你捎什么吗?说起来,其实我给你们带了点礼物…”
虽然很寒碜。如今的望月良夜腹诽道。
松田阵平没有回答。
可能是手机留在房间里了吧。
暴雨倾盆而下。
雨珠疯狂敲打在车厢玻璃上,又汇聚成蜿蜒的溪流。
“这么大的雨…很快就会天晴吧。”他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
电量不足,通话被自动挂断,屏幕熄灭下去。
深津芽衣静静盯着他,旁听着这一通电话。
良夜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深津小姐…我帮你再拆一点下来吧?是不是很不舒服?”
“嗯嗯、麻烦你了,望月同学。”
“我该说抱歉才对,刚才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不好意思。”
白裙少女向毫无防备的他张开双臂,任由他接近。
“阵平君?”她重复了一遍他的称呼,问道。“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嗯、是同学和隔壁舍友。”他回答,专心致志地对付无害却沉重的零部件。
“原来是这样啊。”深津芽衣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所以——■■■■呢?”
“什么?”
“不好意思,我没听清,请问你是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吗?”
“嗯、■■■■,望月良夜、你还记得吗?”
她开口时就像是有谁用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意识沉入海面之下。
“对不起、我…”
“你果然忘记了啊、没关系的。”她轻快地说。
危险的预感在他脑中轰然炸响,他撑着车厢墙壁想要向后撤去,然而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原本无比纤细脆弱的少女将他缠绕压制,他动弹不得。
“没关系。”她说。“我可以原谅你。”
他的余光里分明看见她的眼中是可以迸射光芒的极度的憎恶。
以及一管充满不明液体的针筒,他甚至看清了上面的印花和针尖的反光。
faih-0139——通俗名称是angel’skiss,洗脑专用。
侧颈传来被刺入的疼痛,冰凉液体流向四肢百骸。
是望月良夜陌生,casablanca却熟悉的感觉——
被拆解重组,从躯壳中剥离,被打碎后当成一滩泥巴又投入火炉,烧成有裂纹的瓷器。
他不断地重复被打碎和被重塑的过程。
“从今以后,就没有■■■■了。”
她亲昵地和他耳鬓厮磨,声音温柔如同情人私语。
“忘记一切。”
“到我身边来。”
他仅存的意识在警告:你就不要妄想反抗了。
…
被弹出记忆副本后,他花了半个小时才彻底从那种濒死感和催眠效果中挣脱出来。
他剧烈地呼吸,感受肺部烧灼的疼痛、完好无损的右手、看不出针孔的侧颈,活着的一切——以及多余的项圈。
他调整呼吸,让自己重新回到现在的世界里,从床头柜的夹层中取出了一个手机。
他准备了它很久,但一直也没有派上用场。毕竟他的过去无处可寻,这个不在stinger监控下的手机的危险性对他而言与定时炸弹无异。
他在搜索框内键入“望月良夜”。
检索结果竟有近万条。
他那死于一场火灾的父母,父亲是一名警官,母亲是家庭主妇。父亲死后追授还升了一级,当上了警视。
这之后是一段空白,只有据说、相关、大概。他辗转于寄宿家庭,又投入寄宿学校。缺失的家庭教导没能妨碍他考入一所不错的大学,又为了所谓的梦想选择就读警校。
媒体寥寥五百字,写尽望月良夜22年的人生。
这一切都是他在一篇缅怀的文章上看见的。
还没来得及毕业成为警官的年轻学生选择挺身而出,这是人质的口供。虽然照片模糊得根本不用打马赛克,良夜还是从像素团块上辨认并确定这就是那位抱孩子的女人。
他应当在松田阵平的远程指导下化险为夷,转危为安。救下人质小姐之后带着一堆幼稚又廉价的礼物蹬着自行车回去散良心,包扎好手腕,可能会被揍一顿,然后毕业、成为一名警官。
但报道中的实际发展和结局是,警方确实在最后的8分钟耗尽时赶到了,可他和“深津芽衣”小姐在摩天轮最顶层的车厢被爆破炸毁,连骨灰都遍寻不见,是可以确认的当场死亡。
“望月良夜”已经死了。
他放下手机,脸上尽是迷惘之色。
[触发特殊记忆任务“化为千风”:去吧,找到你的墓碑。不、那其实是望月良夜的墓碑。你知道、那个完全沐浴在光明下向着太阳蓬勃生长的孩子,已经不再和你有任何关系了。]
[任务成功:“契合度”提升至25]
[任务失败:后果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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