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面对着镜头,极力地扯动着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摄影师说:“小美女,你要实在笑不出来就不要笑,面无表情就行,你知道什么是面无表情不,你看我,就我这样,面无表情。”

    于是,林池试着面无表情地面对镜头。

    镁光灯闪动,灯光晃了她的眼。

    她下意思地眨了一下眼。

    摄影师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脸上还极力地挂着那一丝虚伪地笑,温和地说:“先休息下,我们再拍一次。”

    林振国正襟危坐,转头,瞪了她一眼。

    林池翻着白眼,回了他一眼。

    林振国笑着说:“配合好,等下送你一套进口的画笔,不配合,老子等下送你一套皮带尝尝鲜。”

    勉强拍完,许竹青开车先走,林振国驱车送她回学校。

    鬼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一件说起来多么匪夷所思的事。

    她居然在冒充林诺,拍着一家三口照。

    其实打从住进林家,她只见过林诺几次面。那是一个要怎样形容的女孩了?漂亮、美好、高贵、精致、幸福等等,可以将世间所有美好的词都用在她身上,如果庸俗点说,她就像天上的仙子,林池就是地上的污泥。

    聚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就已经比她幸福千千万万倍。虽然不想这么形容,但就是如此。

    林池是不太想见她的,见了会自卑,甚至还有不甘。

    好在,林诺这段时间并不住在家里,她对于林池的到来厌恶感相较于许竹青而言只多不少。

    林振国说:“再等一段时间,等我空闲了,带你去外面的医院再检查,也许还有得治。”

    这几天林振国一直拎着她在z市各大医院辗转,进行着各种奇葩地检查,她记忆中最清晰的一幕,是那些细细小小的针缓缓地插入头皮。

    林池打个哆嗦:“算了吧,我可不想再被那些针眼插头皮。”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林振国转动着方向盘,眼睛直视着前方,很轻的声音说:“要是小时候发现就好了。”

    “可不是,医生说十二岁之前发现还有的治,现在没得治。”林池凑近了他,咂咂嘴:“怎么办,你唯一的女儿成了残疾,你心疼不。”

    黄灯闪成红灯。

    林振国紧急踩着刹车,扭头看了她一眼。

    林池居然从他眼神中读出了愧疚,心疼。

    她想一定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林振国怎么可能会有愧疚或者心疼了,十六年来不管不顾,将她丢在乡村,她打过多少次电话,写过多少封信,永远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年少时的她,有多么的渴望父母。

    她一出生,母亲远走他乡,十几年来渺无音讯,奶奶说她死在外面了,死没死谁知道了,反正她一直没见过。

    她曾趴在小胖家《孽债》,里面唱着“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哭的稀里哗啦,这不是她的真实写照么。

    那时候小胖抬着肉嘟嘟地小脸说:“别哭别哭,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爷爷奶奶啊。”

    少年时的她,调皮捣蛋,跟着小胖偷鸡摸狗,摘果捞鱼,没少被村里人提着领子破口大骂:“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没教养。”

    她总是会理直气壮地回一句:“我有爷爷奶奶。”

    从记事起,她便跟着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爷爷在她六岁的时候去世了,初二那年,奶奶也没了。她便跟着大伯大娘生活,大伯曾在她七岁那年送她出了趟远门,回来的途中遭遇车祸摔伤了腿,躺了一年多,落下了跛脚的毛病。也正因为那一年休养,丢了厂里工作,家里大部分担子便落在大娘头上。大娘将所有的怨,所有的恨,一股脑地全发泄在她身上,骂她是扫把星,灾星,克星。

    这些年,她如履薄冰。奶奶岁数大了,总是告诫她不要惹大娘生气,能忍就忍。那时候她总是想,我要有小胖的爸妈就好了,他们一定不会允许大娘这么骂她。

    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路边偶尔几声鸣笛,交织在一起。林池回过神来,看着林振国幽幽地说:“七岁那年,我曾来找过你。”

    没等到林振国的回话,林池推开了车门,径直下了车。

    永远忘不了七岁那年,她千里迢迢的来找她的爸爸,可是仅仅见过一次面就被他铁石心肠地锁在屋里的场景。

    元旦那天又下了场大雪。

    许竹青和林诺终于搬回了林家,大大小小的箱子堆满了整个客厅,张嫂既要忙着收拾行李,又要忙着做饭,直到晚饭前还没收拾利落。

    林池在厨房帮忙打下手,张嫂看着她切菜的动作不停地夸赞,边说:“现在的小姑娘会做饭的可真少,林诺啊,连个菜叶子都洗不干净了,你是真不错。”

    林池切着牛肉,切成薄薄的一片,盛在碗中,加入葱姜、料酒、醪糟酒、淀粉腌制入味。

    腌制需要半个小时左右。

    林池对张嫂说:“我第一次做饭的时候将盐当成了碱,一锅白米稀饭熬成了一锅咸稀饭。”

    不过味道挺好吃的。

    那时候她才6岁,踮着脚,攥着长柄大铁勺,身旁是比她还高的灶台。爷爷走了,奶奶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滴水未进。她想她要乖一点,不惹事,熬上那么一锅香香的粥,给奶奶喂饱,奶奶一定会很高兴。

    饭桌上,一盆水煮肉片成功引起许竹青的注意,香味太过浓烈,她夹起一片放入口中,麻辣味厚,嫩滑适口。

    “张嫂最近厨艺进步不少啊,这个水煮牛肉做的味道很不错啊。”许竹青贪嘴多吃了几片,顺便往林诺的碗中夹入一片。

    林诺也觉得好吃,不停地夹。

    林振国对许竹青说:“再好吃也要少吃点,太辣,吃多了对孩子不好。”

    因为这句话,林池下意思地将目光移动到许竹青的肚子。刚回来时,便见许竹青比之前要圆润不少,气色极佳,脱去了厚重的羽绒服小肚子微微凸起,还以为她是吃胖了。

    原来是怀孕了啊。

    或许是有孕在身,许竹青整个人显得过分慈祥,面对林池□□裸的打量,反而不气,脸上荡着笑,她笑得和蔼:“在明年的夏天,你们就会有一个可爱的弟弟啦。”

    张嫂端着最后一锅鸡汤,砂锅熬炖,还没上桌,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特别醇厚的香味,光闻着味道就让人食欲大开。

    许竹青已经迫不及待:“怎么这么香,张嫂你是不是又出去偷偷学艺啦,今天做的菜这么好吃。”

    一锅色泽金黄的鸡汤端上餐桌,张嫂执着汤勺,往许竹青的白瓷小碗中,舀上一勺:“这不是我做的,是池池做的,别说这孩子手艺真不错,我这老婆子做了二三十年的饭,也熬不出这么一锅浓郁的鸡汤。”

    许竹青的热情瞬间被张嫂的一句话泼地所剩无几,似乎鸡汤也不是那么勾人。她拨动着碗中的米饭,不咸不淡地说:“林池既然会做饭,不如以后就你做吧,反正快放寒假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林振国啜了口鸡汤,这味道让他徒然伤感,想起了小时候,眼泪不切实际地溢了出来,他没有反对也没有认可,只是眼眶微红,呆滞地盯着眼前的那碗鸡汤。

    红色的枣子和枸杞,小时候只有逢年过节才吃得上。

    林池缄默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许竹青将一碗金灿灿地鸡汤喝完,才漫不经心地开口:“这鸡汤那么香是因为里面放了藏红花。”

    藏红花具有活血化瘀地作用,孕妇喝了会引起先兆流产或者早产。

    “哪儿来的藏红花,锅里就没有。”许竹青和林振国不约而同,“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林池咧嘴一笑,恍然:“哦,我可能忘了加。”

    许竹青冷冽地盯着她,那眼神迸发出一种劫后余生地恐慌。

    “我做饭喜欢放各种调料,这次忘了放藏红花,下次有可能就放马齿苋。”

    “林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林振国声色厉俱。

    “没什么,许姨那么喜欢吃我做的饭是我的荣幸,只是我做饭比较随心,喜欢放那么调料,我也不懂哪些是孕妇能吃,哪些是不能吃,要是吃坏了许姨……。”

    “行行行,谁让你做了,你老实待着就行了。”林振国气急败坏地打断她。

    “以后厨房一步都不许进。”许竹青补充。

    这顿饭吃的很是压抑。

    许竹青只挖着面前的白米饭,其他菜是碰都不敢碰一下,尤其是那一锅鸡汤,她让张嫂端进了厨房,怕闻到就会流产。

    林池脸上晃着笑,落在许竹青眼中,想掐死她的心都有。

    饭毕,一家人围坐在沙发上,看着晚会。林振国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许竹青揉着腿。许竹青矫揉造作地说:“怀孕了真难受。”

    林振国一脸心疼地说:“辛苦了。”

    林池本想帮着张嫂收拾碗筷,奈何张嫂将许竹青的话当作圣旨,愣是不敢让她碰一下。

    在喜庆节日的烘托下气,又无所事事,总显得她特别的多余。

    林池将垃圾装好,提着出了门。

    推开门,外面下着鹅毛大雪。

    从家门走到垃圾箱,短短二十米的路程,就白了一头。

    满眼的白。

    林池将上衣的帽子戴在头上,漫无目的地走出了大院,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

    这个城市太过繁华,与自己曾经所待的穷乡僻壤云泥之别,路上很多年轻人扎堆在一起,玩雪球的,呦呵地,这一刻所有人都是欢喜的。

    那是属于少年人特有的青春。

    林池在风雪中,又见到了江词。

    少年安安静静地站在风雪中,四周毫无遮挡,风雪砸在他的脸上,他身影挺拔,明明是瘦削伶仃的样子,却又像悬崖峭壁上傲立寒风中的松柏,世间浮浮沉沉,都不在他眼中,他只管绿荫葱葱,昂首矗立。寒暑不能移,岁月不能败,他自成一派。

    他微微抬起头。

    林池想,他是松柏,也是山间的一缕清风,掠过湖水,那一滩死气沉沉的湖泊,又缓缓荡漾,潺潺流动。

    她迫切地想去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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