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夜,她被车外一阵嘈杂声吵醒,睁开眼,视力有些模糊,懵了会才想起来此刻正坐在大巴车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头望向窗外,路边寥寥亮着几盏灯,闪着微弱的光芒。

    夜很深。

    飞虫撞击车窗玻璃,发出“砰砰”声响,随着那声响,车窗玻璃上留下一滴类似小雨滴的痕迹。

    玻璃上斑斑点点。

    她静看了会,些许茫然。

    飞虫用生命追求的是光明,那么她,是在追求什么?

    直到十月中旬,她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车票。

    一张大巴车票。

    从默镇到z市,1252公里,中途还需要再转一次车。车程大概20至25个小时,主要取决于司机走不走高速。

    十几个小时大巴,腰和腿僵硬地厉害,对于晕车严重的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无法承受的折磨,她不知这种折磨还要持续多久。

    熄了火的车厢。

    所有人都在焦虑的等着。

    睡了醒,醒了睡,时间磨的人想要发狂。邻座的是位上了中年大叔,烟瘾很大,一根接着一个烟的抽,许是抽的烟质量不太好,好几次熏的她眼泪频频夺眶。

    车厢里终于有人耐不住,抱怨道:“怎么还不开车啊。”

    司机不耐烦地解释:“没看到前面堵车么,我倒是想过,飞过去啊。”

    “那你好歹把车灯打开啊,这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啊。”

    司机忍着脾气:“开灯不费油啊,我们这开多少公里用多少油都是有规定的。”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才重新启动,车厢的灯光骤然一亮。

    而身旁的人,正打着厚重的呼噜声。

    她实在睡不着。

    思绪纷杂,想的太多。

    睁着眼,看着山村绿荫,到高楼大厦。

    黑夜驱赶着白昼,白昼拥抱着黑夜,深黑色的天空渐渐泛白,地平线缓缓出现一抹曙光,大巴车驶入闹市区。

    她静静地窗外,却始终无法平静。

    这座城市,繁华喧闹,耸入云霄的高楼,川流不息的车辆,绚丽多彩的霓虹灯。

    而她的村,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泥泞小道,摇摇欲坠的砖瓦房,以及只要天一黑,整个村寂静无声。

    她贪婪的看着这座繁华的都市,眼睛被刺的生痛。

    她狂妄大胆的臆想,这儿以后就是我生活的大城市。

    下了车,终于等到接她的人。

    是一位看着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看着干干净净,手脚麻利地将她的行李袋接了过去,放入后备箱。

    “等久了吧,林局长还有个会,来不了,先让我送你回家。”

    林池点了点头,磕磕巴巴地说句:“谢谢啊。”

    年轻小伙和善的笑了笑。

    一路上,年轻小伙很专心地开车,十字路口,闪了红灯,他换着车档,停下车子耐心地等着,抬起眸,从后视镜中看到坐在后座拘谨地小姑娘。

    他说:“我叫李勇,是林局长的专车司机,你以后喊我李哥就行。”

    “李哥好。”

    小姑娘长偏向南方,水灵灵的,从上了车就一直很拘谨,望向车外又不敢望的样子,他不免想同她多说几句。

    “你今年多大啊。”

    “我今年16岁了。”

    “嗯,比林局长的女儿大一岁,不过你显得小,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15岁了。”

    “林局长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啊,他只有一个女儿么?”

    红绿灯交换。

    李勇换了车档,目光又专注起来,转动方向盘,轻描淡写地说:“林局长只有一个女儿,叫林诺,等下你去林局长家估计见不到,她只有晚上才回来。”

    听到这话,林池不可置信,尽量让自己轻松地说:“那林局长有说我是她的什么,亲戚嘛。”

    “你不是林局长的侄女么,他跟我这么说的啊。”

    她忽然有了想推开车门,跳车的冲动。

    原来,我是林振国的侄女,不是女儿啊。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嘛!

    其实,这么多年,她已经尽量心平气和地看待这件事。

    只是人总是存在那么一丝幻想,不捅破这层薄纱,幻想就会存在。哪怕捅破了薄纱,如果你想找借口。比如今天心情真好,那也是个不错的借口。

    只是,心里委屈又难受。

    鼻子酸酸的,眼睛涨涨的。

    25个小时的大巴,我来找你。

    爸爸,我来找你。

    所以,你是我的爸爸吗?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独立三层白色小楼前,李勇拉开车门对她说:“坐久了吧,终于到林局长家啦。”

    她下了车,李勇将后备箱的行李袋抬了出来。

    沉甸甸的。

    他打趣地说:“带了多少好东西啊,还怪沉的了。”

    林池说:“没什么东西,家里的土特产。”

    七岁那年她曾来过这座城市,小时候的记忆模糊的可怕,断断续续,支离破碎中应该是棟两层高的红色砖瓦房,并不是眼前这般。

    一座座极具特色的白色洋楼错落有致,干净整洁,道路两旁种着梧桐树和叫不出名字的鲜花,规划有序,一直蔓延到路的尽头。

    郁郁葱葱,花团锦簇。

    “林局长好。”

    突然的一声,她转头。

    看到那个缓缓向她走近的男人。对于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九年前,经过时间的洗礼,早已淡的连影子都没。

    那张近乎陌生的面容,国字脸,肤色古铜,一双眼睛光射寒星,眉毛浓黑而整齐,四十多岁的男人,发福在所难免,但是他保养得当,看不出岁月的摧残

    眉宇间依旧存着几分英气。

    中年成熟男人应有的魅力、稳重以及锋利。

    生平第一次,林池手足无措。

    但是当她听到李勇说:“林局长,你的侄女我已经安全送到家了。”

    她就想笑,也真的笑了。

    她勾着嘴唇,冷笑地喊了声:“大伯,侄女来看你啦。”

    林振国眉毛微微蹙了下,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发作,只是说:“先进屋吧。”

    蛇皮袋塞满了家乡土特产,被站在门边的年长阿姨接了过去。

    林振国对她说:“抬到厨房去,整理下。”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林池站在沙发前笑吟吟地看着他:“大伯,我住哪儿。”

    林振国说:“三楼,北边的那个卧室,先将就住一下,学校我给你安排好了,明天就可以报到,到时候直接住校。”

    林池依旧保持微笑:“好的,谢谢大伯。”

    楼梯在入户门的左边,旁边挨着落地鱼缸,几乎占了半壁墙。

    她刚准备上楼,林振国严词厉色地说:“以后别喊我大伯,我不是你大伯。”

    她饶有兴致:“那我喊你啥,你不是对人家说我是你侄女嘛。”

    这话让他为难了,愣在那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池并没有等他的答案,踩着楼梯,迅速地上了楼。

    说到底,她敢站在林振国面前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无非是仗着她知道的秘密。

    那个秘密就是林诺压根就不是林振国的女儿,四十多岁的林振国从始至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

    所以啊。

    她怕什么。

    惹急了,让他老林家彻底断了后!

    三楼靠北的一间,空间逼仄,只能孤零零的摆放张单人床,一扇不大的窗户被楼下的树木遮蔽了天日,似乎屋里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的厉害,靠北边的那面墙白色墙皮已然脱落,卧室许久未打扫落满了灰尘,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子霉味。

    操!

    跟在大伯家住的环境差不多。

    林池站在三楼扯着嗓子往下喊:“林振国,你让我住的是啥玩意。”

    林振国上了楼,铁青着脸瞪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怕谁。

    良久,林振国才开口说:“先将就住一晚,过几天我把隔壁的书房腾出来,你住隔壁。”

    林池咄咄逼人:“过几天是几天啊。”

    “你过星期。”

    林振国好欺负,许竹青可不好欺负啊。

    市长的女儿,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林振国见到她就跟耗子见到猫似的,在她面前低声下气。

    林池心里唾弃,鄙夷地瞅着他。

    许竹青说:“你瞅啥了?”

    林池说:“我瞅我爸了。”

    不说这还好,一说许竹青腾腾腾地火冒三丈,噼里啪啦地骂了一堆。那是破口大骂,原来文化人骂人也是那么不讲究的啊,秽语污言,逮什么骂什么。

    林振国起初还反驳几句,后面倦了便不再开口,静静的看着许竹青发泄。

    许竹青的心头火一时半会卸不下,憋屈又委屈,瞪着杵在一旁缄默不言的林振国,闹着情绪要拖着林诺离家出走。

    林池静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过了好久,她凑到林振国面前,咂咂嘴:“啧啧啧,这么怕媳妇啊。”

    林振国颓废地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对她说:“滚。”

    “滚就滚,搞得我多稀罕你似的。”

    她气冲冲地出了小院,往右拐,一口气跑出了机关大院。

    她发脾气,但是心里有个度。

    这人生地不熟的,跑远了还找不到家,总不能随身绑个电话不是。

    不认识路,不敢走太远,她便蹲坐在大院附近的花坛沿边,支着脑袋,无聊的数着路面过往的车辆。

    数到最后她也记不清到底从眼皮底下飞驰过多少辆车。

    说实话,这一天,挺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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