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太重了。
□□太重了。
在眼睛合上前——
玻璃墙的暗黑窟窿中，出现了一个光点。
黑暗中，唯一的那一点光。
暗夜中，唯一的那颗星星。格外耀眼。
她想伸出手，抓住黑暗中那一点光，但是□□太沉重了。
光芒中，是一个人。
那个人的身影渐渐清晰。
困住她的玻璃墙被击地粉碎，纷纷扬扬的碎片像雪一样飘落。
很想拥抱一个真实的人。但是□□太沉重了。
原来被隔离出人群的感觉，是那样地真实而孤独。
那一刻，她还是恐惧沦为像它们一样的怪物。
她还是想活着，她想成为一个人，拥抱一个人。她还有作为人的本能。
背靠断壁的人，半个身体被鲜血染红。头发还滴着血。
发现并不是她身上的血，苏瞬息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们必须在城市再次倒转前离开。现在不是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
苏瞬息的手被她拦住。
“如果我不是人怎么办。”她说。
“你在说什么？”
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是违背了生死规律存在的东西。
“如果我不是一个人，是你会远离的那种东西。你会怎么办。”
销毁吗？
她的眼睛很认真。
受到了什么样的刺激？眼神都变了。
“现在一定要答案吗？”他看向摇晃的楼顶。
“不管你是什么。先离开。地面上的战场要开始了。”
“战争不会发动。”她说。
因为那个蓄谋已久的人，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
“乘着两边城市颠倒过来的间隙，赶紧离开。”
神教国国内人口不足万人。教徒本身并没有战斗力。
该国在漫长岁月中得以留存，用以对抗外界入侵的武器有两样：由晶能支撑的动态空间和批量生产的晶脑人。
一边的城市深深沉入“水流空气”中，而另一边的城市此时晴空万里。
才迈出通道口，到达另一边城市的地面，他们就被晶脑人包围。
苏瞬息把防护罩留给她：“留在这里不要走，这次一定要做到了。”
“为什么。”
为什么吗？奇怪的问题。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奇怪，他都听不明白。
苏瞬息看向她身后翻涌的“人海”。
需要问为什么吗？说是因为她很脆弱，在尸海中，她有很快就消失的危险？
这不会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她敢一个人去另一边的城市，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害怕被单独留下。
这是显而易见的，她不会不明白。
“把眼睛闭上。”他说。
她没有。
苏瞬息觉得很好笑，他为什么觉得自己一句话她就会照做呢。
那样的话，就不是一意孤行的约芬·白了。
没办法了。
他右手蒙住了她的眼睛，自己也把眼睛闭上了。
“不会丢下你的。”他说。
强光闪过，星网交织。
金色的光从他们周身扩散开，金色光墙压向尸丛。
星网如利器在空中穿梭旋转。
“墙”推开尸海。吞没尸海。融化尸海。
光芒的能量强烈，两边的推力使得能量中心的两个人距离不断靠近。
他们之间一直维持着一个距离。
苏瞬息的左手扶住她肩膀，尽量控制好力气。
光芒渐退。
世界渐渐安静。
约芬·白头顶的声音说。
“你的问题，我刚才仔细想了下。”
“为什么一定要带着你安全离开。不是因为这是我的任务。”
他说。
“因为，我很希望，有一天她也能依靠我。”
“我想，如果我能让身边所有人都觉得安全，一定也能让她觉得安全。”
苏瞬息放下了遮住她眼睛的手。
一条血路后，是直通神坛的阶梯。
从高耸入云的神坛上不断有尸体坠落。
明明之前还在楼顶，现在一瞬间就升入高空？
神坛之上，弗里忍不住骂了一句：“现实中还真有模拟环境那种变态地方！”
外交官尼□□雅被围困在天坛中央动弹不得，明明前一分钟，她头顶还有个盖儿的，身边还有几个守卫的，这下盖儿也没了，人也是。
随行将士十二人都已战死。
如果不是先遣队的出现，挡开了将他们捆绑起来的神教徒，不知道后边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看到围绕着他们的十根神柱上燃烧着熊熊烈火，翻译官大人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翻译官此时瘫坐在地上：“这是神坛，在神坛上打架这是大不敬……”
突然，他清醒了：“他们是要把我们献祭给神明了……吗……”
一切发生地太快，前一秒还得到热情接待的他们，下一秒就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神坛上，被拦腰砍断的晶脑人残肢堆叠如山。
“你去吧。”约芬·白说，“我很安全。”
神坛阶梯之下——
苏瞬息的右手感应到了操作提醒，他看向高空。
只是，他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和神手一起抵达了。
所有人的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急速下坠，是空气被刺穿的声音。
！
垂倒下来的教堂楼！
“倒挂教堂……”
神坛随时会瓦解。
背后操控一切的人使他们所有人脚下的土地合并为一处升入高空。
他们脚下的土地拼接上了神坛。
操控者企图让神坛与巨型教堂楼相撞。
城市开始翻卷。
突然，教堂坠速放缓。
一片金色手掌托住直压下来的教堂。
教堂最终停在了半空，教堂底部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随后从高空显现的金色手掌推翻这座垂倒下来的教堂。
神坛边缘的约芬·白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附近有神圣家族的人。
神圣家族成员之间存在感应，彼此之间有深入意识的感知。
斐利·策屿不会来，因为下棋的人永远不会将自己置于棋盘之上。
天空变暗了些。
金色手掌被另一股力量制伏在高空。
紫色藤蔓在高空如网交织，缠住了十多只金色手掌，使其动弹不得。
这个战场不适合神手。“手心”放射出来的激光被光环境瓦解。
“这个紫杉·莲趁人之危，吃相真难看……”说完这句话，弗里的眼睛突然睁大。
通讯已经陷入紊乱，弗里踩在尸丛上喊着什么，但是他的声音被高空坠物给淹没。
再加上源源不断地爬上神坛的晶脑人嘴里“哇啦哇啦”地叫嚷着。
他们很快就知道弗里大喊的原因了。
猛兽的声音刺穿了一切噪音。
神坛周围出现的空间裂隙涌出庞大的身躯。
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风兽吓了弗里一跳。
还有谁能把空间裂隙当做穿梭门来用吗？这也行……
刀影闪过。
巨兽倒下。
“你也快去救人。”约芬·白说。
弗里吞了口唾沫：这两姐妹果然是……吓人……
想起约芬·虹虐他的样子，弗里放心把这里交给她了。
他跑向神坛中央，和苏瞬息他们汇合。
斩杀了两只异兽后，她单手撑剑跪在地上。
风兽的手掌朝她拍来，为了躲避，她滚下阶梯。
防护罩撞上了墨绿色的庞大身躯。
她被异兽围困在阶梯。
墨绿色的巨型蜥蜴在离她五米的地方张开了嘴，血淋淋的舌头伸了出来。
空中一阵震天动地的声音——
转眼，蜥蜴被猛火冲下神坛。
异兽猛拍过来的巨爪被一丛烈火点燃，在风兽向后退一步的间隙里，她手中的利剑一把扎进风兽心脏。
熊熊烈火烧干净了紫藤，烈火过后的神手像是涅槃后的凤凰，一把抵住倾斜的神坛，硬生生地把倾斜的神坛掰正了。
从地底冒出的紫藤就被火焰给掐灭，然而有更多的紫藤不断冒出，空中编制而成的紫藤网被火焰肢解地支离破碎。
神坛中央的人看向高空。
龙！？
芙丽娅上校能把科尔瓦家族的人说动？
只不过，仿生龙的管制权在斐利家族手里。
没有斐利家族的同意，谁敢把龙带到这里？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而且还是四只。
龙自古以来就是万兽之主。光是用叫声就驯服了四处逃窜的异兽。
他把龙留在高空，自己跳了下来。
从龙背上跳下来的人直奔阶梯而去。
“白你没事吧。怎么都是血啊，那里受伤了……不痛吧，没事哦，现在带你回家……”
“谁让你来的。”约芬·白问。
龙泽拍拍她身上的灰尘，“当然是我自己咯。”
这么说，这里还是被废弃的战场，他们还是处在被动的局面。
“我这一路上都想好要你做的两件事了，第一件，就是，你要负责找到我父母，哪怕是遗物，都要给我找回来……”他还想继续说。
神坛突然猛地晃了晃，开始瓦解。
“完了完了！”弗里叫道，“这下连面都不用翻了。”
空间变幻根本就没有规律可循全凭那操控者的意愿。
神坛中央，卡莱扶着翻译官和尼□□雅乘上神手，离开即将瓦解干净的神坛。
“龙泽，保护好他们。护送他们离开。”
“那你呢？”
“时间还剩三天了。”她强忍心脏的不适。
龙泽一脸茫然，看来约芬·虹没有告诉他加强针的事。
“不行啊，你现在面色好苍白啊。”龙泽说。
“将他们带离这里，我会给答应你第三个要求。”
“可是如果你死了，我一个也得不到。”
神坛已经消失了三分之一。
“不会的。”她说。“我有防护罩。”
龙泽看向周围一层金灿灿的光罩。
“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会相信你。”龙泽转身。
“我把他们送出去就马上回来，等我。”
看到突然出现的空间裂隙，约芬·白想起了透着北方寒意的清冷声音。
明白了斐利·策屿不会介入这场战的真正原因。
神教国就像个玩具，被更强大的力量操控着，它没有理由和能力挑衅中部三角区公国以引起国际中心的注意。
敢挑衅东陆的，除去洪都王朝，只有密不透风的北圣依兰联合国。
而这场挑衅带着明确的目的。因为这三个大国都希望通过发动小型战争来窥探一下对方的军事实力，信息、智能、空间等新技术的发展态势以及各国战争模式。
因为，他们之间已经三百多年没有开过战了。
如果东陆同神教国之间的这场仗真的打了起来，可将其视作东陆军队战争技术迭代的一次检阅，虽然规模有限但可见微知著。
那么，三年前拉达和奥斯之间的那一仗就是带着窥探的目的。
北方一旦有了动作，就不会收手。
三百多年前的那场败仗，以北方人的骄傲，是无法忘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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