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日,平阳侯从益州和附近的州府几经周折才凑到十万□□、腰刀与铠甲,补充了军队武器的不足,本着治军从严的原则,平阳侯将刚刚收拢的民间散兵都编入了平阳军内进行肃整,防止有人趁乱生出其他心思。
这边平阳侯整合大军做着最后的准备,另一边京城南禁军军营里也即将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夜空上弯月似钩,天地之间拢着一片朦胧的寒雾,盖住了往日清晰的事物。
徐少君今夜负责京城南城门的巡防,看着在不远处隐在暗处的北禁军细作厌恶地皱了下眉。
自从劫杀叶泽清没能得手,北禁军就派出了大批细作安插在京城各个角落,企图寻到叶泽清的蛛丝马迹,此行为已经持续了两个月。
徐少君撇了几人一眼,不太在意地走到南城门下向外扫了几眼,而就是这一眼,他敏锐地察觉到外面几个等着黎明开门的小商贩里有一人不同寻常。
此人身披一件已有些许旧色夹棉斗篷,黑色斗篷把他连头兜住,当自己打量他的时候,那人察觉到这道视线脸竟然向这边轻微地偏了几寸。
待徐少君隔着细雾看清那张脸,顿时瞪大眼睛,惊的都没有听到下属的汇报。
“虞候,这几人日落才赶到这里,其中一人说是发着高热来京求药,我等不敢放他进来。”
小山子是守了南城门多年的门兵,疾病、生育、死葬三者是可以宵禁时通行的,只是需要通报上级予以批准才可以放行,可他说完了却看见虞候竟然在走神,便又叫了虞候几声。
徐少君回过神听小山子又讲了一遍,眼底闪过一片复杂,看向那几人,确实有一老人倒在他家人怀里不是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视线与那斗篷下清冷的双眸对上,徐少君让小山子打开了城门。
城门打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有些突兀,惊动了暗处的几个细作,他们纷纷将视线转向了这里。徐少君不动声色地上前几步,挡住了那几人的视线,嘴里埋怨:“你们老子不是快病死了吗,还不赶紧滚进来,磨磨蹭蹭尽耽搁大爷我喝酒,动作快点!”
几人扶着老人赶紧加快了脚步,披着斗篷的青年也一边咳嗽一边进了城门。
几个细作也看到了那个黑色斗篷下的人,正要上前查看,却见徐少君一把将披着斗篷的人拽进怀里,神色激动:“表弟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南方受灾是不是遇到了难处,快快跟我回家你姑母这几个月可惦记你了!”
说着,几个细作就看着徐少君抱着那人就消失在了夜幕下。
今晚的月色不明,几人离着城门大约也有十多米的距离,并没有看见那斗篷下的脸,只能大约瞧着那人个子不太高有些清瘦的样子。
几人对视一眼,没敢上前拦住南禁军的虞候,毕竟徐少君的品阶在那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没有必要去和南禁军产生摩擦。
叶泽清被徐少君亲自带回了南禁军军营,一路走进了徐则佑的帐内。
当叶泽清把斗篷取下露出一张清冷隽秀的脸,徐则佑一脸震惊。
他看了一眼弟弟,虽然不赞成如此冒险行事,却也不好当着护国大将军的面斥责他。
徐少君低着头,也知道哥哥一向行事谨慎,甚至有些刻板迂腐,如今举着清君侧旗帜的大军正在京城西南虎视眈眈,他贸然把叛军之首平阳侯独子带进京师军营的确并不妥帖。
叶泽清倒是没有在意兄弟二人的神态,先向徐少君道了声谢。
她在南城门外等了两日,知晓了徐少君巡防南城门的时间规律,也听说了徐少君亲手安葬了叶敖、杨献,今晚冒险等待徐少君,也是在赌徐少君的为人和胆量,幸好,结果并没有让她失望。
三个人分坐于帐内,叶泽清也直说了她的来意。
天下大势不必细说,身在其中的兄弟二人都自然深有了解。弘文帝对于张氏父子三人的信任倚重天下皆知。
叶泽清只着重的言明继续任由张氏父子把持朝政打压武将的后果,继幽云十六州失守,鞑靼与瓦剌最终深入中原腹地只是早晚的事,重文轻武的治国之策历经三朝,如今俨然已经动摇国本,推翻旧制,重置内阁,除外戚专政,事事都迫在眉睫,外有蛮族虎视眈眈,内有万民流离失所,大夏王朝已经气数将尽,继续沉默下去风云将起南禁军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事关二十万南禁军,徐则佑不可能因为几句话马上就给出答案。
叶泽清也知道此人行事向来古板固执,倒也没想今夜就得到南禁军的支持。
徐少君亲自送叶泽清离开,看着这个清瘦的身影融入夜色,才回去找兄长。
“哥,护国大将军的话说的没错,这天下大乱你我怎能置身事外,那张氏父子不仅在朝堂铲除异己,张子婴更是在京中横行霸道,兵部也被张子善把持,最近已经开始克扣我们的军饷,兄弟们都抱怨连天!”
徐则佑也知道南禁军如今的式微,但清君侧虽然名字好听,但实质等同谋反,他一生只知道忠君,却没生过半分逾越之心。
徐少君看兄长犹豫不决,再次开口劝道:“如果此时不下决定,开始益州大军来攻南禁军是否能拦住他们的长矛?”
“兄长也知张子婴狡诈狡猾,两军交战之时南禁军必然成为最前方的靶子,无异于与虎为皮啊!”
徐则佑被徐少君吵得头疼,坐在椅子上闭眼揉了揉额头。
看到兄长还不表态,徐少君急了。
“哥!”上前一步直接把徐则佑的桌案拍得啪啪响:“你赶紧说话,你是不是贪生怕死不敢上?”
徐则佑气的一脚把徐少君踹过去,瞪着他:“滚!去告诉平阳侯世子南禁军跟着他干!”
“将怂怂一个,兵怂怂一窝,哥你终于决定扬眉吐气了!”徐少君露出喜色,赶紧去追叶泽清。
待徐少君离开账里只剩徐则佑一人,就见此人望着面前的桌案面上渐渐浮现几分追忆。曾少年投军之时他也是有过热血沙场的激情豪迈,然而经过十几年的官海沉浮,岁月已经磨平了他的棱角。
如今弟弟的满怀热血,又再次激发了他曾经的豪情,这一生痛痛快快地战一次又岂不快哉!
兄长心理的变化徐少君并不可知,他从军营出来就追着叶泽清消失的方向追了几条街,然而叶泽清就像凭空消失在了这片街巷。
没追上叶泽清倒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京城细作遍地,这位战神敢只身闯虎穴肯定由他的生存之道。
眼下只有回到军营,相信叶泽清一定会很快再次现身。
夜已过半,天色渐明,又是一天的开始,冬风也吹走了京城所有的暖意。
面对益州五十万兵马的整装待发,京城的弘文帝也不可能束以待毙,他在张文远和他二子的提议下紧急扩军,不管是不是属于军户,但凡是青壮男子就全部抓来充军。
此范围不仅在京城还延伸到了并州、西安和武昌等地,一时之间民间怨声载道,沈策见此也上书规劝弘文帝小心逼得民变引发反噬,然而皇帝却固执己见,这场人祸从平阳军驻扎益州就开始,延续至今已有一个月之久却还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民怨也随之不断发酵。
叶泽清在城北叶婉夷曾经住过的小院等到天黑,再次披上了那件斗篷出现在南禁军大营门口。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徐少君竟然一直守在门口等着自己。
“劳烦少君久等。”叶泽清疏离中带着几分郑重,徐少君既然有这份耐心与诚意,向来他们兄弟二人已经下了决定。
低头走进徐则佑的大账,果然兄弟二人都决定投效平阳军,三人就此连夜商定了几日后的攻城计策,以应对张子婴等人可能使出的手段,兄弟二人对叶泽清的智谋都十分敬佩,当叶泽清提出离开之时,兄弟二人都留她在帐中一起用饭,之后徐少君更是提出兄弟结拜之言。
叶泽清当时看着徐少君热切崇拜的眼神,有些意外的怔愣一瞬,拿着筷子的手也是停了一下。
徐少君被徐则佑在桌下踢了一脚才反应过来失礼之处,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呵呵,玩笑之言,请叶将军不必介意!”人家可是平阳侯府世子,正经的功勋人家,还是年少称神的将军,徐少君反应过来之后脸上就带了些尴尬之色。
叶泽清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一贯清冷的面上竟浮现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笑意,但是这丝笑意就是被徐少君捕捉到了,让他心里又升起不合时宜的妄想。
“无事,我自小没有兄弟,少君的提议我倒可以考虑。”
叶泽清没有说拒绝,她虽然出身高贵,却从没有贵贱之分,留有余地的回答让徐少君眼里的崇拜更加热烈,徐则佑看着平日镇定自若的弟弟如今这副样子,忍住了蠢蠢欲动的脚,逼自己把视线转向了别处。
当叶泽清离开后,徐则佑也把徐少君赶走了。
弟弟从小在舞枪弄棒上并无天赋,却着精忠报国、驰骋沙场的向往,熟读兵书却被困在京师禁军中,多年来没能有机会实现梦想,因此崇拜身怀战神之名的叶泽清到也是不让人意外。
叶泽清冒险进京也是为了试探徐家兄弟二人,如今已经把二十万南禁军成功策反,她也该离开这里了,夜色下,一只信鸽从城北飞出向西南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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