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寂静的清晨,沈府大门被几个玄衣黑甲的士兵冲撞开来,一队黑甲铁骑踏入了这个不起眼的两进的府邸。
府内房舍装饰朴素,也没有仆人,寂静中只有一个少女悲切的哭声若有若无的从后宅传来。
当叶泽清走到声音传来的地方,入目的便是沈策夫人挂在房梁上已然自缢的尸身,屋里还有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正紧紧抱着沈夫人半空中的腿小声地哭着。
少女看到了叶泽清和他身后的铁骑,红肿的双眸血红一片,却生生忍住了哭声,但鼻翼仍然不可控制的一颤一颤的,沈雪薇有些胆怯地看着叶泽清,想起父亲曾经说过,这个人是大靠山叔叔,便带着哭腔软软地开口:“叶叔叔,我娘死了,您帮我把娘放下来吧!”
叶泽清知道,沈夫人天亮未见沈策回来,一定知道他回不来了,所以才追他而去。
可笑沈策还以为他夫人对他的事一无所知,两人数十年同榻而眠,沈夫人身为他的枕边人,就算想一无所知也不太可能。
看着小姑娘强忍泪水哀求地看着自己,连悲伤的情绪都不敢释放生怕惹别人厌烦的样子,叶泽清心里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妹妹。
当年的妹妹,是不是也曾这般小心翼翼的存活。
叶泽清让人将沈夫人的尸体取下好好安葬,并将沈雪薇暂时带到了将军府,亲自交给董月安置。
沈策之事不可能轻描淡写的掀过,沈雪薇也不可能轻易地从谋逆的大案中脱身而出,明知道这是个天大的麻烦,但叶泽清依然固执的选择保下这个无辜而胆怯的小姑娘。
他给予沈雪薇的是与叶婉夷不同的命运,他曾经在母亲和妹妹身上期待的救赎,换了一种方式补偿在了沈雪薇的身上,当看到沈雪薇得到了庇佑就觉也给自己多年来的愧疚带来了一丝慰藉,他选择的是与沈策相反的宽恕。
安排好这一切,叶泽清的心里被沈策留下的沉重的包袱终于放下了,但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太医院,那里还有受伤的朝阳。
太医院
太医院掌院陈太医年过半百,早前朝阳高烧便是经他一手调理才慢慢康复,今夜也是他负责为朝阳医治。
朝阳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但是这只箭矢位置靠近心脉,陈太医觉得取箭的风险太大,犹豫再三始终不敢下手。如今耽搁已久,朝阳长公主的伤口竟然都有恶化的趋势。不能再犹豫下去,陈太医抓住朝阳心口的箭,让太医院轮值的两个徒弟来按住长公主的身体,正准备拔箭的瞬间,叶泽清的出现打断了陈太医的动作。
看到朝阳心口的箭还未取下,叶泽清着实感到诧异。
从中箭到此刻,已然过了两个时辰,太医院的太医实在是一堆废物。
叶泽清阴冷的扫了陈太医三人一眼,亲自上前准备给朝阳取箭。
陈太医因男女大防尊卑有别,始终没敢解开朝阳胸前的衣襟上药,所以当叶泽清看见朝阳的衣服都与血肉模糊的伤口融合在一处时,一股怒气从心底生起。
“一群废物,把伤药留下滚出去!”
叶泽清的出现本就带给人一种久经沙场且身居高位的压迫感,此时发怒更是气势骇人,陈太医赶紧将准备好的伤药留下,然后带着两个小徒弟快步离开这里并关好了此屋大门。
待走出屋外,才觉额头冒出了冷汗,陈太医在与叶泽清对视的那一刻,甚至觉得叶泽清身上的气势比他服侍过的三位帝王更有压迫感。
屋里的叶泽清此时没有一点心思去管屋外的人,他尽量动作轻柔的解开了朝阳胸口的衣襟,连着最里面的贴身肚兜都被撕开,衣服也带下了朝阳伤口的一片血肉。
一声轻哼,这个动作直接让昏迷中的朝阳疼醒过来。
四目相对,叶泽清看到朝阳醒来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而是转头专注的凝视朝阳心口的箭,还拿来了一块雪白的手帕卷起塞进朝阳的嘴里,让她咬住后提醒她自己将要取箭。
朝阳睁开眼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与叶泽清对视时还很诧异他怎么也死了。
但混乱的大脑还未完全清醒嘴里就被他塞进了一块手帕,紧接着就感到了心口如被刀剜的疼痛,这种痛比中箭时还要疼许多倍,朝阳双目欲裂,浑身颤抖,瞬间满脸冷汗冒出,连头发都被冷汗浸湿。箭终于被取出,朝阳也再次疼晕了过去。
“叫人过来伺候!”
叶泽清向门外喊道,一边将伤药仔细洒在朝阳的伤口,再小心的给她包扎好,撕破的衣衫也不可能再给朝阳穿上,因为伤口还未止血暂时不能随便移动,叶泽清脱下了身上的铠甲和带血的外袍,将自己穿在中间的衣衫脱下盖住朝阳luolu的上身。
青玉在常远带人闯入芳菲殿时为保护朝阳差点被杀,还是朝阳知道阻拦不了他们,主动和他们离开才保下了青玉一命,之后青玉被劈晕,醒来就不见了公主殿下,直到叶敖寻到她将她带到太医院。
叶泽清把朝阳交给青玉,才放心的离开了太医院。
经过这么久,黑夜至天明,意志坚强的叶泽清也感到了十分的疲惫。
右臂黑蟒留下的伤口并未完全愈合,伴随着一阵阵的疼痛,还有鲜血从纱布溢出,叶泽清在昏迷几日后身体远没有恢复元气。
回到平阳侯府的青兰院,叶泽清从寝室隔壁叫来了阿兰为自己针灸。
几天前,叶婉夷看过叶泽清后回到了城北,第二日愁眉不展的样子被阿兰看到,才在阿兰的追问下道出了是为叶泽清身中蛇毒之事担忧。
而令叶婉夷没有想到的是阿兰听到她的叙述,竟然说她曾在她父亲的一本医书里看到过一种双头异蛇。
两个人把院子里所有的医书翻遍,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阿兰找到了这篇关于双头异蛇的记载。
阿兰进入青兰院,与钱□□同为叶泽清辩证药方,耗尽心血才研究出可以解毒的方法。
内服汤药,外泡药浴,兼施针疗法。
此法复杂繁琐,但见效极快,如此两日后叶泽清就醒来了。但是叶泽清让阿兰等人不得声张,还在装作昏迷的样子,实则已经嗅到暗处有人在蠢蠢欲动。
也是在给叶泽清医治时,阿兰在这过程中意外得知了叶泽清的女儿之身,叶泽清醒来后索性就把她留在了身边做了女掌事,让她住在了青兰院,负责自己的日常琐事。
叶泽清觉得遇到阿兰是他的幸运,回想起林环生临终前告诉他阿兰熟悉医理,并请求自己将阿兰带在身边的事,就感慨万千,后悔没有听林环生的话早点把阿兰接进青兰院。
不过今时今日阿兰的出现也是不早不晚刚刚好。
阿兰走进叶泽清的寝室,就见叶泽清坐在床边头疼的按着太阳穴,雪白的中衣右臂处还渗出血迹。
无奈地提着药箱坐到了叶泽清的身边,阿兰褪下叶泽清的上衣,重新给他换药包扎,之后让叶泽清躺好,又给他一些穴位针灸一遍,看到疲惫的叶泽清沉沉睡去,阿兰心疼地看着她背上交横纵错的新旧伤疤。
一个女子竟然是守护这个天下的战神,她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啊!
拉来被子将叶泽清盖好,阿兰收好药箱轻声退出了叶泽清的寝室。
出门没走几步,却见一身材魁梧,面蓄长须的将士兴冲冲的直奔叶泽清寝室而去,阿兰想起叶泽清疲惫的样子,赶紧上前拦住了此人。
“将军已睡,非要事最好不要打扰!”
司马文处理完皇宫里的谋逆余孽,就赶紧来向叶泽清复命,却不想被叶泽清刚收的女掌事拦在外面,看到这女子大约十八九岁的模样,面庞清秀,正瞪着自己的样子还带着些俏丽。
司马文这个憨货的心里突然有一点点害羞,心跳也快了起来,黝黑的面庞都有点发烧了,听话的应道:“那我等会再来等会再来。”说完就赶紧溜走了。
直到回到了军营,司马文还在低头不停的拍打自己的黝黑发烫脸颊,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没出息,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对着将军院里的女人失态。
“啊!!烦死了!”越想越懊恼,司马文揪了揪自己的发髻,连发髻歪了都不知道。
叶敖在不远处看着犯傻的司马文,觉得这憨货真的无可救药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个蠢样子。
青兰院
叶泽清这一觉睡到天色渐晚才醒来,当睁开眼就看见了盘腿坐在一旁抱着一本医书看的津津有味的阿兰。
叶泽清起身的动作惊醒了沉迷在书中的人,阿兰走过来便要接过叶泽清手里的贴身软甲帮他穿。
叶泽清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阿兰却说好不容易开始愈合的伤口总不能再因为穿衣而扯开,硬是从他手里把衣服拽过来,一件件给叶泽清换好。
在林环生病重时,阿兰就敢去药房当抓药伙计维持营生,后来还孤身一人在平阳侯府门前堵住自己的去路,这才让自己见到了林环生最后一面,叶泽清那时就看出这个女子极有主见和胆量。
想着反正昏迷时药浴针灸都经过阿兰之手,自己全身上下早就被看光了,叶泽清也就不再别扭。
待外袍穿好,阿兰正低头给叶泽清扣着玉带,寝室外传来了一个男子洪亮的声音,同时寝室的门也被一把推开。
“将军,晋王府兵禁卫军和御林军的叛贼被擒了有小十万呢,这么多人咋办啊…啊……”
话说到最后黝黑的汉子才看到了叶泽清屋里的阿兰,硬是把洪亮的嗓门在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降低了下去。
叶泽清冷冷的撇了司马文一眼:“鲁鲁莽莽,下次再这般闯进来就给我去领四十军棍!”
司马文挠了挠本就有点歪的发髻,嘴巴懦懦的“哦”了一声。
阿兰看到这个黝黑大汉看着自己别扭的样子,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便不在这里打扰了。
阿兰的影子都不见了,司马文还伸头往外看,叶泽清觉得好笑,一脚踢在司马文的腿上把他踹醒了。
“将军,逆党人太多了,我管不过来,咋办?”司马文终于正经了。
叶泽清也觉得留着太麻烦,除了逃走的被杀的,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想了一下,才开口:“江南爱出水患,不如让他们去修筑工事。”
叶泽清觉得这是个利国利民的好事,那些逃走的也可以抓回来一起去修抵筑坝,黄河那么长,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量。
于是叶泽清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董石林,由他递交奏折来促成此事,同时叶泽清还与徐则佑徐少君二人由这场宫变而关系递进,共同展开了对于逃散叛军地追捕。
在这场宫变里,御林军由于与贼首多有交扯,让皇宫门户大开,弘文后来直接遣散了这支皇宫卫队,皇宫的防守改为大内侍卫,皆是从禁卫军中严格挑选,并实行保甲制,要其长官为保,互相担保互相监视,但凡出现谋逆之心便是两个人的九族连坐。
这乃是史上最为严苛的律法,也让皇帝同时将禁卫军和皇宫牢牢掌握在手里。
深感到兵权分散的威胁,弘文还想解去所有王侯封地的府兵之权,却被太后拦住,太后担心过犹不及,逼急了各处藩王公侯会遭到反噬,劝弘文慢慢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母子二人经过恭亲王和宫变之事,都下定了决心要建立一支直属帝王手指的天子之师,回忆起那日自己惊慌失措的向叶泽清求救,毫无帝王尊严的狼狈模样,弘文的双手握拳,眼里迸发出冰冷恨意。
越君主而私掌兵权,不敬皇权,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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