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的语气里比以往多了一丝质问。
多田野纤细的小臂横在半空中,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不远处,黑尾和周围的人打完招呼,正笑眯眯地朝着两人走来。
多田野定了定神,迅速收拾好表情,微笑着对来人说了句:“好巧啊,黑尾先生。”
随后借着松手的动作,顺势掌心摊开,指尖朝向黑尾,不慌不忙和迹部介绍道:“这位是排协项目的主负责人,黑尾铁朗。”
“哦,是吗。”迹部轻哼一声,懒得多去计较。
黑尾停在一步之外,略带玩味地打量完两人,这才开口道:“确实挺巧,不过请问多田野小姐,这位是——?”
说完,偏头看向她身边的金发男人。
作为这次宴会的主要嘉宾之一,迹部景吾一向行事高调。自他进入生意场以来,少有人不知道他的存在,倒是今天挺有趣,头回撞见了自己需要被介绍的情况。
眨眼间,迹部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多田野清了下嗓子,公式化回道:“这位是景向资本的合伙人之一,迹部景吾。”
“啊,原来是迹部先生,那恕我方才失礼了。”
黑尾礼貌地欠了欠身,而后拿出名片,双手递上,“日本排球协会,黑尾铁朗。初次见面,还请多指教。”
黑发男人的笑容滴水不漏,作为社会人的礼仪也是可圈可点。
“竞技普及事业部…”
单手接过对方递来的名片,迹部放在手中把玩片刻,一字一句念完后,懒洋洋地抬眼问,
“我记得排协之前也来融资过一次,当时的负责人,好像不是你?”
黑尾颔首笑道:“迹部先生记性挺好,当时是我的直属上司,藤井部长。”
“哦?”迹部食指和中指夹起名片,手腕轻轻倾向多田野,示意对方收起来,“不错,看着是比上次那个老头子顺眼多了。”
多田野伸手去接名片,不料下一秒,却听迹部又问:“只是景向一直讲究实力至上,你觉得自己为本大爷的项目,又能带来多少价值呢?”
多田野动作一滞,连着黑尾也跟着愣了半秒。
然而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语气诚恳回答说:“早就听多田野小姐提起过景向的社风,迹部先生信不过我也正常,但是——”
黑尾弯了下眼睫,将视线落在多田野身上:“迹部先生对于选择这个项目的投资人,也同样信不过吗?”
没有急于展示自己,也没有当面反驳迹部的话。
黑尾将球漂亮地抛给球网那侧,既显得自己谦虚,又不着痕迹夸奖了对方有眼光。
迹部这人表面看起来自负,对下属又严格,实则从学生时代起,对自己身边的人护短且信任的习惯就从未变过,自然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面。
多田野忍不住抿了下嘴角。
她收起黑尾名片,同时,也从名片夹里拿出一枚烫金的卡片,上面写着迹部的联系方式,递给黑尾说:“黑尾先生还真是能言善辩啊?”
“多谢夸奖~”黑尾双手接过名片,趁着两人面对面的机会,凑近小声说了句,“承蒙有人教得好~”
多田野剜了他一眼,无声警告道:别给我蹬鼻子上脸啊。
黑尾微微耸肩,假装没看见。
这边两人隔着空气无声交流着,被晾在一边的迹部忍无可忍轻咳一声,紧接着不咸不淡,却极具杀伤力地瞪了多田野一眼。
言下之意:多田野诗织,你当本大爷是空气呢,啊?
见有人面色不满,多田野迅速扯平嘴角,深知按照对方的脾气,倒不至于去管下属的私事。毕竟他迹部大爷在意的,无非就是见不得自己被抢了戏份。
黑尾站在一旁,半是好奇盯着多田野的反应,正想开口打趣时,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朝几人走了过来。
“哦呀,看来迹部先生好像还有事要谈。”黑尾最不缺的就是眼见力。
见来者像是有事的样子,他后退几步,欠了欠身说:“正好我有点闷了,想去外面抽支烟,两位有空再聊?”
多田野点点头,替迹部回道:“那就待会拍卖会再见了,黑尾先生还请慢走。”
“不客气,待会见~”
目送着黑尾离开,多田野有些抗拒地转过头,生理性厌恶地皱起眉头,看向一步一步走近的“熟人”。
“景吾小少爷,好久不见啊。”
来者头发花白,一双枯枝般的手拄着拐杖,干瘪的嘴唇张张合合,从嗓子眼里挤压出的沙哑声,像是毒蛇般发出嘶嘶怪叫。
他和迹部打完招呼,随后看向多田野,上下游离的视线粘稠又恶心。
迹部走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将多田野挡在身后:“今西董事,好久不见,您老人家最近身体可好?”
今西眯起双眼,脸上的褶皱越发明显:“哎,老头子我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不过身体还算中用。”
“哦,那晚辈就放心了。”迹部冷笑着回道,“不然我怕之后下手太重,可要有人非议我欺负老年人。”
今西哈哈几句,对迹部的挑衅一掠而过:“小少爷看起来心情好像不大好,既然这样,老头子就不打扰了,记得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多谢,晚辈不送。”迹部懒得接话,正打算背过身。
这时,今西走了几步,又像忘记什么事般,转身露出阴森森的笑容,对多田野说道:
“哦,差点忘记说了,看到多田野小姐这几年过得不错,我也放心了。”
夜色渐渐浓稠,一场慈善晚宴即将进入拍卖环节。
多田野揉了揉太阳穴,被周围的谈笑声吵得头疼,忍不住长叹口气说:“抱歉,迹部先生,我可以出去透口气吗。”
“可以。”迹部应允道,“你去吧,拍卖会开始前回来就行。”
多田野:“谢…
“不用谢,听着就烦。”迹部单手扶额,找了个沙发坐下。
多田野无奈撇了撇唇,心道明明之前不是还答应得理所应当,看来这位少爷,今晚确实心情不太好。
最终,她退让一步,礼节性半鞠一躬:“好,那我就失礼了。”
侍者为她推开雕花的大门,多田野踩着地毯走进长廊,打算去抽支烟冷静一下。
吸烟室在长廊尽头,多田野还没走上几步,结果先行遇见了坐在休息区内,正对着壁炉发呆的黑尾。
“咦,你不是去抽烟了么,怎么在这?”
耳边乍一响起熟悉的声音,黑尾一惊,慌忙回过神。
半开放式的房间内,黑尾重新挂起笑容:“等你啊,一个人去抽烟多无聊~你呢,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你就嘴贫吧。”多田野略过前半句话,“厅里人多太闷,想出来透口气。”
“多巧,我也是。吸烟室人太多,只有这里可以一个人安静待会。”黑尾摊了下手,故作深沉说,“你看,人嘛,总是身不由己被推着走来走去。”
多田野脸色暗了下来,不知从哪句开始吐槽:“……不想凑热闹而已,怎么还给你说成了大道理?”
黑尾举手投降状:“哎呀开个玩笑,你这人怎么不经逗呢~”
随即站起身,从身后轻轻推了下多田野的肩膀说,“对了,你先在这等会,我去拿点东西,马上回来~”
多田野被人摁着坐下,想说“你到底要干嘛”,结果话还没到嘴边,黑尾就直接消失在了门外。
壁炉里的火苗哔啵作响。
休息区三面环墙,入口正对着走廊形成凹字状。多田野瞧着跳动的火光,耳边响起黑尾刚才那句“身不由已”,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不多时,黑尾拎着一小盒医药箱出现在门口。
多田野惊讶地探过身,问:“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这是给你用的。”黑尾卷起袖口,打开医药箱碎碎念道,
“你今天这身衣服,还有鞋子,都是为了宴会临时新换的吧。新鞋磨脚,我记得从前你就不太注意这些,总爱等磨破了脚跟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啊…”多田野一怔,想起黑尾对这种事一贯上心,笑了笑说,“谢谢啊,也只有你会这样心细体贴了。”
她说完,伸手去接黑尾拿在手里的碘伏棉签,后者却抬了下手腕,叫她抓了个空。
“……?”多田野诧异地抬起眼,下一秒,猝不及防对上了黑尾看向她,那类似于凝视般的目光。
静谧的空间里,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黑尾走到她身边,而后缓缓曲起双腿,在沙发旁单膝蹲下。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猫爪,拉了下她的小指,撒娇般地仰起头,问:
“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涂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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