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里的一件普通的书舍中,依旧昏暗的灯火下,此刻却有三个极为显贵的人在其中,而这中间,地位最低的是天下唯一的万户侯。

    “今夜,恐怕父皇母后很晚才能歇息了。”我抱拳单膝跪下,有些歉意但还是有点想笑地说出了一个权宜之计,“也许,可以住在城楼上,这样可以早些安息。”

    “不,绝不。”两个长辈立刻回绝道,然后两人对视,最后决定由皇上说出缘由:“昨日想着防住了所有人,但就是忘了防着你,今日绝不能这么着了。”

    “我既然知道,怎会再上去。”我连忙把自己的脸庞装出可爱的老实孩子模样,还加上了淳朴无欺的笑容。

    “不行,我们心有余悸,你有犯罪前科。”皇上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否决了我的提议。

    “那也行,不过至少明日父皇就可以放心地在朝中主政,不惧怕那些屑小来左右朝政了。”

    “谁说的,你不还会在朝上么?”虽然何皇后拉拉皇上衣袖,但皇上依然决定拿我开心。

    “我是那种屑小么?”我也笑着。

    “你不就等着代替何进来干预朝政么?而且就因为此你才会认我做义父。”他依然不依不饶,虽然是开玩笑,但是他可能没想到他这个义子的脾气有多大。

    “你把我谢智看成什么人了,我谢智从来不把这些虚薄无意的名利放在眼里!”我噌的一声跃起,以手指着前面的人说到,“子睿自出生开始未尝父母抚育之恩,但也绝不可惜犹如这般肮脏龌龊的交易,本亦只求天下早些平定,黎民百姓能早些安居乐业,不受兵火流离之苦,我与天下能共享合家团圆之乐,父慈妻贤子孝之福。既你认为如此,我也无话可说。至此,你我不再是义父义子,事毕,我便离开,望您能体恤天下百姓,为一代名君。”

    言罢便要离开,走不两步,猛然觉察出后面是谁,忽然吓出一身冷汗,心道,这回千刀万剐之罪是落实了。

    立时有些犹豫,但回想刚刚叙话,皇上口气明显是开玩笑,我何必如此较真。但既然是自己的错,就算死,死之前也得道个歉,也算让自己心安理得,而且我想着也许道完歉他们会原谅我了,便再转身回来跪下。

    “请陛下、皇后娘娘恕臣无礼之罪,为臣脾气太坏,犯上之罪,不敢推托,还待诸事完备,自请某头以正君臣之纲。”我偷眼看皇上皇后,此刻两个人都举着胳膊护着自己,袖子后面也看不清他们的面部表情,只能看那两双有些惊魂未定的眼睛,我心情有点紧张,心道,快点来宽恕我啊。

    “你这小兔崽子。”皇上忽然来了脾气,甩下袖子,喝道:“你把我吓了一跳!”

    不过在场所有人听了都觉得底气有些不足。

    “也把我吓了一跳。”皇后也mo了mo心口。

    “你就是不把我当义父,我至少是大汉天子,你胆子够大的你啊!”虽是斥责,但只听这口气,我便知道我又免了一劫。

    “你也不好,干吗要这么气子睿,如果子睿有这份心,才不会先救了我,又只带着几百人过去救你了。”

    “何氏,你最近胆子也大了,我是你夫君,还是皇上,你为何这般说我。”这哪里是怪皇后如此直言,分明是怪皇后不站他这边,这番君威全丧,他也只能罢了,“算了算了,这十数年我的脾气也早磨光了,早没了大汉天子的威严。况且子睿也是真心,我该考虑你的感受。好了,下面的逆臣听着,为人臣为此大逆不道之事,当杀;但为人子者……当数为父管教不严之罪,则由为父处理,所以,子睿,你想死想活?”

    这分明已是给我台阶,而且这确实是我的错,我还执拗什么?

    “父皇,儿臣不孝,让您受惊了。”

    “嗯,孺子可教。”皇后松了一口气。

    “那该不该罚?”

    “该。”

    “好的,待为父想好法子再罚你。”皇上语气中充满了狡诈的感觉,我感觉有些不妙。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但总算过来了。

    ※※※

    当夜,孟德领军入宫,宫内上下十常shi之下千余太监以至宫女无一得脱,后,尸以车百乘载。平安风云侯知悉,对人言:“孟德,酷吏也。”自下,心存芥蒂。

    入夜,上与皇后暂移驾太庙,旨令各公卿偕夫人随上公祭,平安风云侯被禁入内,究其原因,有二,一未斋戒,二未娶妻。

    夜深,平安风云侯绛衣ku袜执金吾于庙内巡守,他人曰:“护夜。”其子心曰:“惩也!”

    ※※※

    第二日,我必然地困倦异常,但是另一件很大的事情摆在眼前,我不得不与大家一起讨论下面如何的问题,两边关外的百万大军,虽然此刻尚无人动手,但久必生变,既然皇城内已定,那么就得准备解决关外的问题了,但是现在的我什么计划都想不出来。

    最近两日,老师和孟德兄很是相得,他们常在一起讨论事情,但凡看见我来都热情地招手把我唤过去,但是原本讨论的正事就不说了。我不是很希望老师和孟德靠得这么近。这天上午在皇城城楼上的早朝上,两人又在窃窃si语,然后老师出列启奏,其辞道:“何进虽有罪,但不及宦官,虽有僭越,然未伤社稷根基,其恶远非宦官可比,所以敢请恕何进之罪。”

    当下后面一帮人又都上前符合,当真让人觉得恶心,便别过脸去,不看这帮小人,却发觉父亲的脸也别了过去。

    皇上准旨下诏,但凡以前何进之士,隐于洛阳各家者,朝廷再于收用,其人与原何府暂宿,改名无佞。

    我摇头,觉得不该;父亲亦摇头,却小声称必是孟德有凶计。

    那天中午,有车子把皇城里的宦官尸体往外运,我看到草帘下挂出的一只孩子的小手,心中便想起那日在宫中见到的那个小太监,便是这样的孩子,孟德兄也不能放过么?心下厌恶更是多了几分。

    接着,不及半日,有百十个人来报道,孟德捡拾自何府搜出的名册对照,反倒多了几人,便奏请如当日密谋之计。

    皇上再点头,我方恍然大悟,心下大骇。

    于是,当夜无佞府中百十数人皆被戮。

    入夜,陛下再召群臣,孟德请过皇上旨意,又与众臣之前搬出何府之中翻检出来的各式信札,其中多有列中群臣与何进si通之罪证,眼见群臣中多有眼神慌张之辈,甚至有人昏倒当场。我只管摇头,不忍再看,却被父亲拉住,让我学学下面这手。

    却果闻孟德道:“何进势大,各位为求自报,身不由己,自也是情非得已。既如此,时至今日,何氏一党尽皆伏诛,皇上天恩浩dàng,不予追究,日后各位当为皇上效命,不可再有二心。”随即命人将所有文书付之一炬。

    我觉得我开始讨厌曹孟德,我才不会去替他做什么事情,姐姐决不能嫁给他,我不会理这种jiān诈凶险的人物,当时我就这么想,虽然我觉得焚去文书的是对的。

    所以当夜,孟德想与我说话时,我没理他,甩袖疾走,然后直接上楼,倒头就睡,那夜果然作了一个恶梦,大群浑身带血的小孩子穿着宦官的衣服向我围来。

    ※※※

    次日早上,我的精神依然不振,便听着皇上与众卿定下以钦使奉旨请众将入京之计,我便请出,我不想在洛阳再呆下去,我不适合这里,宁可身犯险境以求自保,也不在这里看着种种险恶小人,心中徒增烦恼。

    临阵对敌,使计用诈非为耻;对朋待友,嬉笑怒骂非为羞;但同僚之间,朝堂之下这般小心算计我便受不了。

    皇上很是关心地问了几句,他本不打算让我犯险,但念到当年我在黄巾军中的表现,最终同意我去一路安抚。

    父亲出列又推荐另一人,却是子yu兄,听父亲描述,看来确实很为倚重。皇上立召子yu觐见。子yu着荆州官服以入,但皇上有所问,子yu必对答如流,龙颜大悦,当下便定下我们二人为使,还当堂升了子yu执金吾之职。免原执金吾,迁少常之位,再罢少常,迁右仆骑shè,当下一通luàn折腾,让我对皇上的记忆力大为惊讶和赞叹,因当下几乎一半的人各有升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最后官位还刚刚好,我竟然想不起来中间有什么地方无意中多出一个官来,按说,本来这番轮换,该多一人不知去向的。

    忽然看到田楷大人面带笑容,当下明白,王允迁太傅,田楷掌太尉,这是一个从何进名下多出的官阶。

    但是父亲和老师至今都没有封赏,这是不应该的,我才犯了错误,按说没封赏也应该,而且我也不在乎,但父亲和老师这般作为却什么都得不到,这让我很生不平。

    至于近处另外一个人,我根本没正眼看他。

    还订下子yu去东,我去西,待旌旗节杖备齐,斋戒祭祀一完便就动身。本我想去东边的,因为我觉得那边人多,感觉更有意思些,但是老师认为我当年在东边各州一路南下,以我的脾性难免得罪不少人,还是子yu去比较好。老师这个我喜欢,当面直说,虽然心中有些嘀咕,但仍然觉得够痛快。

    不似有些人在旁一言不发,最后我还瞥了他一眼,心道回去赶紧洗洗眼睛。

    ※※※

    时值正午,仍然毫无胃口,便与陛下告辞,便说想一个人静静。陛下虽准我出去与父亲一同居住,却还又拖着父亲与他一通luàn说,居然又说到了抢儿媳fu的问题,其间皇上竟冒出了爬灰这个词,不知道皇上是从哪里学来的。说完两个人都停顿了看看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后悔又或害怕,两个长辈立刻正经八百说了些正事,便赶紧散了。

    说实话,其实这个词我倒真的不在乎,因为我们在襄阳书院就用过这个词,当我们知道文栋兄有妻,而且有儿子时,就有人用过这个词,当时大家就是大笑。就是这个词是一个扬州的说书艺人在襄阳路边摆摊卖艺时让我们听到的,后来专门问讯才知道的意思。按说如果皇上听到,那么有理由对皇上年轻的时候干过什么产生怀疑。不过我很能理解别人,所以我很快给皇上找出了比较正当而且很合理的理由:反正他什么都不用干,或者说干不了,有时候利用宦官帮忙偷偷溜出去听点民间说唱也无可厚非,否则谁也也受不了这种傀儡的枯燥无味的生活,十年八载皆如此,换作我也只能做些参配yin阳,通达神明,行天地之弘义,履人伦之大节之事情了,偶尔出去听个说唱,我当然给予极大的理解和支持。

    不说倒忘了,皇上这几天身体是比我最初见到他好多了,现在脸上也有些红润了,想是心情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

    出得宫门,我说我想去找银铃,父亲很恶劣地看了我两眼,便让我去了,不过还是提醒我斋戒的问题,他似乎很不相信我这等大肚汉能吃素。

    其实不过是这种出使,不需要这么做作的,又不是要和外邦使节说话,还让我必须斋戒,这有些过分,我大汉有些规矩是有些讨厌。

    但是,我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履行我的职责,也尊重我的职责,所以,让银铃给我多做一些就是了。

    ※※※

    “平安风云侯殿下!请留步。”在街上听见后面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呼唤与我,我勒下了马,转身寻找声音出处。

    “不知可还认得在下?”一个huā白胡子的中年人在我马前抱拳作揖,他看着有四五十岁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只有三十多岁,只是表面上显得饱经沧桑了点。

    “认得,我在曹孟德那里时见过你,你是他的军师戏志才吧?”我没有下马,只是随便敷衍一下。

    “正是在下,君侯好记性。在下只是一介酸儒,不敢称军师的。”他的客气对现在的我来说,并不会让我对他起什么好感。

    “我前几日几乎天天在他那里盘桓半日,如果还记不住你,就算没有记性的人了,说吧,是不是你家主子让你来找我,说,什么事情?”对曹孟德,我不想与这种人交往,所以对他的手下我也没有什么客气的。

    “不是,只是仰慕君侯之名,适逢路遇,不知能否在前面酒楼一叙?”不是曹孟德让你来的我跟你姓,我心下发狠道。

    但此人与我确实没什么过节,我也不好拒绝,想想,便随着他的邀请手势,下马与他见礼,便提着皮套中的天狼随他一同去了。看着他的背影,我承认我有砸他的冲动。

    戏志才把我引到酒楼二层的一件僻静的雅间之中,便叫人上酒,我言明正在斋戒不能饮酒,不能食荤,他这便改口让上些素的东西。

    其后,他总在窗口晃悠,与我解释说是看菜上了没有,其实必是给正主打信号为真。

    果不其然,片刻后,忽听得楼下街上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戏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酒肆之上啊?”

    “老爷,适逢偶遇子睿公,便请来此处叙话。”这假话听着当真恶心。

    “哦,子睿贤弟也在?”我当时就是身上发抖,这般恶心话说得当真让我汗máo直竖。

    当下楼梯上便是一同沉重的脚步声,似乎好几个人上来。

    “哦,果然是吾子睿贤弟。”我冷冷地看着他,他身后就是他那两个兄弟,他们这次都未着官服,皆是一身普通市井百姓打扮,凭良心说,只是再怎么也遮不住他自然而然的气势。也亏得这人这般设计让我前来与他相见。

    “但你已不是我的孟德兄了,吾不yu与你叙话,这便走了,得罪。”我不会什么虚与委蛇,直接冷冷说出心中所想,再抱拳狠狠拱出,便起身提天狼离开了。

    行不两步,背后一阵大喝。

    “子睿!先听我一言,我说完,你若还要走,哥哥不拦你,自此你我便当未曾有过任何交情。”没想到这个人反倒先发起火来,竟在我背后喝将出来。

    “好,我谢智非是不听人言、塞人之口之人,讲!”刚离开小阁听得此言,有些受ji,随即返身回来,摔下天狼。便要听听他有何说法。

    “我知你怪我太狠,但我问你如换作你该如何?”他没有等我回答,便继续有些ji动地说了起来,“大汉已多少年没有安定的时候了?不为其他,皆因外戚宦官之祸,两派无论谁专权,都只顾着结党营si,肃除异己,对内不修政务,对外不彰天威;致使朝纲败坏,汉家式微。两派只顾大兴土木以彰其绩,只顾国库亏空之困,罔顾百姓积贫之实,一味横征暴敛,致使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加之两派倾轧,只累得各地纷争无人问,百姓流离无人管;为补那些奢靡铺张的口子,不为各地水利耕种出力,盐铁买卖疏通,却在那上林苑卖官鬻爵,岂知这一宗万铢钱财之入,便又是一地百姓数十年之灾啊!值此天赐良机,如不把这源头疏净,这股祸水以后又会贻害天下及百姓多少年?”

    他开始只是轻描淡写似乎随便提起便触及我的心灵一下,而下面他越说越ji动,也让我的心越来越ji奋。

    “这事我也明白。”不知怎的我竟感到憋屈,这本是我曾经慷慨ji昂要干的,他替我干了我还不乐意,是不是我太小心眼了,不过旋即,我忽然缓了过来,“那宫中百余条无辜宫女的性命因何故而丧,还有那些小宦官为何你也要杀?”

    “你带兵进去,只说杀宦官,他们换了装束怎么办,他们躲起来怎么办?如何区分那个是宦官?而且一旦打起来,夜黑风高之时,士兵们顾得了这个?他们也想活下来,宦官又不是束着手让你杀。”

    “那何进之士为何要如此you杀,难道皇命也可以如此使诈么?”我承认在此刻我已经有些luàn了。

    “那何进之士散居在城内各处,各家与何进有牵涉的官宦人家也许都有,如果让这些人逃脱,一旦让他们以与何进曾有勾结为胁迫这些大臣,再揪起一撮新何党,这股势力绝不会小,我们不会是对手。你难道要说,抄检各家,一旦搜不出来,我们会被反告一状,一旦搜出来,那家我们是不是要一同问罪?这杀的人可就更多了,一下子在洛阳杀个万把人,你想想是什么结果,这些可都有人在外面,很可能就是虎牢关外的领兵之人,我们必须稳住他们。你是不是要问也许可以下旨让那些官宦主动把这些何府的人送给我们。我告诉你:不可能,这帮在官场hun这么长时间的人只会观望,不会有人傻到出来当出头鸟。他们知道一旦他们出卖了这些家伙,而这些何府死士只要有一个得脱,然后报复他把他的事情给卖了出去,他必没有好日子过。所以,他们对这些何府死士,只能一个做法,藏起来,不让我们抓到;同时也不让那帮死士luàn动。而我们最好的最快的办法就是假借圣旨的名义骗这帮人出来,因为君无戏言,他们肯定会出来做忠臣的,而那些大臣或许有猜出来的,但只要能猜出来的人稍微想想就会知道我们必然不想动他们,否则我们不需要这么做。但常言道:君意无常,他们死也怨不得人了。”孟德兄虽然小声,但说出的每句话都不啻为晴空的霹雳,炸得我目瞪口呆。

    “那这样的大臣还留着干嘛?”我承认我错了,但是这个事实实在让我有些难接受,所以,我竟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及至我哽咽着问道时才发觉。而此刻我再没有任何怪罪孟德兄的想法了。

    “两边关外有百万雄兵,城内各官宦府及与他们有关系的各式人等有好几万,两边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又如何分得清,我们有多少实力?唯今之计,我们必须稳住他们。”孟德兄的声音更低了,接着他很诚挚地看着我道:“子睿,我知你心地仁厚,见不得这些屠戮;我也知你纯朴直爽,所以见不得这般诡诈之举。但不如此,天下必将陷入大luàn,我们这众人也难免一死,那以后之事便不能为我们所料所匡正了,大汉天下也就岌岌可危了。所以哥哥专门来寻兄弟,便是想对兄弟说,去潼关时切莫逞一时意气,你正直不屈,虽是可贵;你也许也觉得舍生取义,理所当然。但如果真的挑地这帮人众反将起来,天下就luàn大了,那江玮虽也年少,但就要比你平稳得多。所以我担心的,便只有你了。”

    我站起,倒退一步,再跪拜曰:“今听兄一言,茅塞顿开;弟思虑浅薄,几误大事;若非兄长指点;岂非会酿成大祸;而且这两日一直恶颜冷眉相对,着实不敬。弟yu负荆请罪,求兄长勿责怪小弟愚鲁,不解兄长苦心,几把大汉基业生生葬送。子睿必说得西路各诸侯舍军不带一兵一卒前来洛阳。”

    “子睿贤弟请起,你能如此,兄长不知说什么好。知你纯良,无有城府,好恶鲜明,兄真恐你以后被人所欺啊。”

    “我无心与人争什么,不会有人害我。”

    “嗯,别人可不会这么想。”

    “算了,我无意洛阳仕途,还是回荆州的好,孟德兄还有什么可以让弟受教的。”我有些疲倦,这种问题想得我更是累得不清。

    “噢,我没什么了,我嘱托你的事情你一定要帮我办。”他忽然故意正经起来。

    “有点难办,我姐……我不好说。”我也故意为难。

    “那就把银铃还给我。”他耍起无赖来。

    “喂,你这兄长当的,我们当初早说好的,你怎么耍无赖啊。”

    “你都要成婚了,而且是两个,而且听说昨天王允还送了两个漂亮的婢女给你,我这三十多岁了还孑然一身,我当然要耍耍无赖了。”孟德兄还故意较起真来。

    “好的好的,既然大哥吩咐,我尽力吧!”我表示让步。

    “我不要保证,我要结果。”他有些得寸进尺,不过这时我对他只有尊敬和爱戴,便只有一味笑着让步了。

    与众人笑着下楼,前嫌尽释,一路与戏先生道歉,言明小子无礼,得罪好人。

    戏先生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正yu与我说话,却被楼下飘上来的充满辣椒的油气所呛,便咳个不停,而我只是打个喷嚏,便了了事。孟德皱眉,挥手让大家赶快走。

    却在众人屏息赶紧下楼之时,忽然有人言道,“那高陵侯当真心狠手辣,宫里的宫女都全被杀干净了。”

    “据说是有些士兵jiān污了宫女,怕事情败lu,便杀人灭口。”有人像是亲眼看见似的,脸贴着桌子四面环顾小声说道。

    旁边的人一阵骂声。

    孟德兄等人闻言,也不解释,只管摇头离开,而我则留下来听了听。

    紧接着有人说道:“还有啊,那何府上下连续被屠两次,连伙房伙计,服shi的小婢全都被杀干净了,这高陵侯怎么这么狠啊!”

    稍微想了想,便知道孟德兄在其中还是要担些责任,但是当时我又想到一事,便坚定地拿下了主意,随即冷漠地chā了话:“高陵侯不过奉了命令罢了,他只能遵循那人的命令,因为那人的官阶比他高,而且现在总摄洛阳之事。那人威胁他,如果不照办,灭他全族。”

    “你说得是申公?”

    “非也。”我无精打采地摇头。

    “韩楚公?”

    “非也。”面无表情地继续摇头。

    “那是何人?”

    “平安风云侯谢智。”冷冷地腔调一听就不招人喜,换作我,恐怕连我自己都厌恶眼前的自己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言毕,我扯开皮套,让天狼在众人的惊诧赞叹声中亮出自己骄傲的狼牙,“我平安风云侯不愿说假话。”此处我说地甚是巧妙,只说不愿,便如此只为让自己心安而已,“但既然是我做的,却被人冠作他人所为,亦非我所愿,放心,我即已与你们言明,你们只管随便在我面前人后说便可,但切记,要说老实话,因为我不杀说老实话的人。”

    自始至终我一直保持脸部表情地僵硬冷酷,只是说完,很做作地大笑三声一拂披风而去。

    我出来时,看见的是一张无法形容感情的面庞。他见到我靠近,才幡然醒悟一般,急拖我离开那个人多口杂的是非之地,直到一个僻静的巷中停下。

    “子睿贤弟又何苦如此?愚兄既然这么做,就决计不担心旁人言何,只求无愧于心尔。”

    “嗯,兄以后还会在这里继续一展你的抱负,造福天下,但我不会,我什么都不懂,在此只会误国误民,所以,我要走,我走了,留着什么好声名无用,不如用我的声名换你一个清白。虽然可能无法尽去你身上骂名,至少也可分担一些。”我平静而有些无奈地说。

    “弟为何说此泄气之话?你年方十八,这些事情你日后会慢慢积累出来,何必如此丧气。”

    他说得很是诚恳。

    “我不愿学,有时候我真不想长大,眼见这天下变得纷繁复杂,而我自己却总把这个天下在自己的脑海里变得简单起来,其实根本没那个可能。说实话,以后也许我会试着长大,但现在我只想回家。”我感觉自己又快哭出来了,只能勉力支持。

    “有兄一日在朝,你便不用怕这些,兄与你共进退便是。”

    “谢谢兄长,我办完这些事情后,就先回家去静静地待一阵,兄长恕我先走了。”我抱拳与众人告辞,不顾他们的呼唤。

    隐约间,我听得后面说道:“其实,我倒想回到子睿这般年岁,也许更为快乐些吧。”

    ※※※

    先到父亲那里,先与父亲见过礼。父亲问我银铃怎么没和我在一起,看我脸sè便问是不是把儿媳fu气跑了。我说没有,只是忽然不想找她了。父亲问了一会,没问出什么事情,便只能作罢。

    我终于找到了琪姐姐,面sè平淡地告诉她,没想到她竟欢欣鼓舞,忽然发现我在旁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住了,还不好意思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琪姐如此这般,感觉又好笑又感觉很是别扭。她忽然感到我的脸sè不对,忙问我是不是病了,我便说没有。未想,她竟联想到曹cào以事要挟我让我传信,这让我大吃一惊,她竟还怒气冲冲地说要去替我报仇,我赶忙挂上笑脸打消她的念头,让她别胡思luàn想。还专门编了理由说,我在想去潼关那里怎么和丁原说话,因为我与他有些过节。

    少女的心扉终于只剩有情一字而已了,我再说了几句,她似乎都不再注意了。

    ※※※

    办完孟德兄拜托之事,我便再次上马去见老师。老师一看我脸sè有异,便问我为何。我和老师一向没什么隐瞒,而且我也想从老师那里得到解答,便把曹cào找我的事情说明了,还把替孟德出头顶事的事情,以及我以后的打算一古脑全说出了出来。

    老师听得只顾摇头叹气,说道:“你才多大,人世间的险恶你能知道多少,没有时间的积淀,你不可能考虑那么多。你的原则你自己刚才也说了:‘临阵对敌,使计用诈非为耻;对朋待友,嬉笑怒骂非为羞;但同僚之间,朝堂之下这般互相算计我便受不了。’这很好,这说明什么,你是个正直善良的孩子。你能体恤老百姓的辛苦,那帮士大夫不怎么会;你会怜惜那些无辜,那帮士大夫基本不会;你会直接把心中所想说出来,那帮人更是不会。你只是喜欢把事情尽量简单化,其实天下事情哪有事情是简单的。不必介意,这次我们这般把事情解决,考虑个法子把天下各处安定下来,以你的功绩和你的年岁,你的未来不可限量,我们三个人都是中年人了,而你还是个少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学生明白!”此事只有傻子不明白了。

    “你再好好想想吧!我让你们以天下公义为先,却不是让你这般颓废泄气的打算逃避的。”老师看我有些心神不定,知道我一时缓不过来,便让我去休息了。

    ※※※

    漫步驿站,其时冬日的萧杀还未散尽,一路落叶衰草依然,这个驿站好久没人居住,当真有些荒废了。想来很多外地的官进京办事哪会住这种寒酸地方,只会往京中熟人家中一住下,便日夜笙歌yàn舞,哪管是来干什么的。只有每年朝会时按照规矩在这里住一次,顺便与其他州的人拉些关系。想着便是好脏的地方,我真待得住吗?

    风卷起落叶,把它在道上打着转转,便如肆意戏耍着衰老不堪的枯叶;去年今年明年落叶虽已不同,但这风却依旧。所以,这番场景只会年年出现而没有终结。整个驿站便就被这种氛围渲染得一片萧瑟萎顿之像。

    但如果说,它会忽然改变,那一定是因为前面多了一个人。

    风似乎只为她而翩翩起舞,为了显lu自己的舞姿不被观者忽视,它便拉着金黄的叶子随它飞动,围绕着美丽的少女。

    但是无论它怎么舞动,我的眼中只有她。

    ※※※

    她正微笑着看着我,而我终于从心底感受到一种快乐,便暂时卸下所有负担,张开臂膀走向我的美人。

    我只管搂着她,什么都不管。

    忽然背后响起声音:“啊,这驿站真是大,走了半天都没见到人,yu儿,我们继续往北走吧。”

    “啊……啊,好啊,真哥,真没想到大家都不见了,我们看看谁先到北墙吧。”

    他们走远了,随风传来快乐的笑声。

    “周yu变聪明了。”我笑着对怀中略有些受惊而羞涩的女子说道。

    “是啊,她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她捂着嘴笑着。

    “是啊,在这里时间长了,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变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言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怎么了,子睿。”言者显然感觉到了听者有所思。

    “也许是我太没出息了,也许你嫁给曹cào更好。”我笑着摇头。

    却没想怀中之人竟抽出手来,狠狠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毫无防备的我当真眼冒金星,再定睛看时怀中之人,她的眼中竟挂满了泪huā。

    “怎么了,银铃。”我有些不解。

    她又举起了手,却怎么也没办法打下去了,最后只是mo着我有些火辣辣的左腮,颤声道:“你以为我是爱慕虚荣,追名逐利之人么?你难道就不明白我么?”

    “不,不,银铃,我错了。”我立刻明白我的错误了,但一时急得无法说出来,竟拔出手来抽自己的耳光,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忙拉住了我,“别,别。”急促地声息中,眼中的痛惜溢于眼眸神光之外。

    她换作两只手抚mo我的双颊,一双闪亮着泪光的双眼盯着我,顿了一会儿,左右看了看我,这才温柔地说着:“一个人首先得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然后才是成为一个能有所为的人才。至少我相信那个堂堂正正的人你做到了,但是,人生在世,默默无闻不能为百姓造福,死后也难以对自己有个交待。所以,能做多少做多少吧!我本希望你能学医,但我的父亲不让,其实就算他让也没用,你的记性从小就比较糟糕,我让你背了多少遍,你才把神农背上?如果你真的就是个医生那多好,我们成家,一起采药,一起晒药,一起出去给病人看病。顺便云游天下,览遍名山大川,也许这才是我希望的为民造福又是快快乐乐的一生,虽然辛苦,其乐融融。但既已至此,我亦不悔。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你好像很早就喜欢我,想和我成家。”我怎能不明白,但是我想把气氛从说教中缓和成谈情说爱,否则怎么都感觉是一个姐姐在教训自己倒霉而又不成器的弟弟。

    “啊呀,你怎么想到那个方面去了,啊?你怎么知道的。”她开始还在着急以为我想歪了,但是忽然发觉不对。

    “我们当时是姐弟,你却说要和我成家,说明你当时就喜欢我,你当时应该知道我们不是姐弟吧?”我笑道。

    “那时还小,但是我隐约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姐弟的关系,而且一天到晚和你在一起,又没个男孩子和我在一起,有时候想想那事情,就只能想作你了……”银铃已经又开始害羞了。

    “银铃,对不起,今日出了点事情,有些颓唐,便和你说了些hun账话,夫人不要介意。”当下便又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

    “哎呀,”银铃的反映也是摇头,不过她最终抬起头来看着我,“子睿子睿啊,你真是傻得可爱之极,也聪明的可爱之极;善良得可爱之极,使坏得可爱之极。你如此,便让我也有些愧疚,总觉自己太小心眼了,还沾了不少俗气,都有些愧疚配不上你了。”

    “银铃,你还叫我别说这hun账话,你不也说了。你那些俗气是为了让我别沾上那些俗气才沾上的,便如这片叶子,”我弯下身,把路边一片落叶揭开,下面的又lu出一片叶子,“你看着上面一片沾了多少尘土,而下面的那片却干干净净。便如你和我,我怎会嫌你,而且,我还要……”我停下话,把那片沾满尘土的叶子掸干净,再俯身下去把那片干净叶子拿起,又盖住了这片叶子,再起身时,带着得意的笑容,“就这样!”

    “便就是这一番番事情,想法,作为让我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你。与你做姐弟的最后几年你知我有多慌张无奈和彷徨,你却傻乎乎地什么都不知道,让我心中难受异常,却要在表面强作欢颜,硬充坚强。”她竟又要哭了出来。

    “好了,银铃,你说了hun账话我也说了hun账话,咱们扯平了,大家谁也别再发感慨了,让别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大家都这么大了。”我小心地替她抹平了眼泪,努力地劝慰她。

    “不。”她撅起了小嘴,挂着泪珠却带着笑。

    我亲了她撅起的小嘴一口……

    羞涩染红了她的双颊……

    她说都要罚……

    我问她她要罚我什么……

    她说她要罚我抱她进屋……

    她问我我要罚她什么……

    我说我要罚她当猪为我生很多很多孩子……

    ※※※

    两位甜蜜的小情人就这样进了屋,关上了门,但他们不知道外面下面的发生的状况……

    ※※※

    风过,两片落叶被吹起,一片掉落在路上,一片飞进了假山的缝隙中。

    ※※※

    再远处,两个中年人正在就刚才看到的一切而谈论。

    “子睿这孩子当真厉害,天下女孩子被他这番一下,难免不会被mi住。”中间虬髯大汉正经八百地挤出这句。

    “当然,我徒弟一表人才,能文能武,又兼如此善良纯朴,那家父母不喜欢,当然都愿意把闺女送上门。”似乎才修剪过胡子的中年人说道。

    “有我当年的感觉。”两个人竟同时说道。

    二人斜脸对视一眼,旋即回过脸去。

    “就凭你?”再次异口同声。

    再次斜脸对视,再回复原状。

    “别学我说话。”第三次说出同样的话。

    “小心我告诉弟妹(嫂子)你和那个漂亮小婢眉来眼去。”这次也许可以算不同。

    “哼,总算不一样一次。”两人像试着甩开影子般刚快乐一下,便又发现那影子缠上自己了。

    “可惜嫂子太温柔(弟妹太贤惠)。”二人转过身来,互相对视说道。

    “但大哥一个人独占一个漂亮小婢。”二人做愤愤不平的琢磨状。

    “大姐的脾气……”两个人同时不寒而栗。

    最终二人笼着袖子捂着手,再次转过来看着前面的小屋,同时喃喃自语道:

    “看来只有害老大了。”

    ※※※

    再稍远处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中年人正双手chā着腰看着前面两个人。

    ※※※

    再远处的屋内,一个眉目俊俏的美男子未除官服便斜倚榻上独自相思;与他一般心思的人就在洛阳之中,此刻端庄美丽的她正着睡衣宽袍地同样坐在chuáng榻之上轻轻mo着自己光滑但有些红肿的脚踝,却浑然不知痛觉。两双眼睛都有着一样的mi茫期待思念和牵挂。

    院子的北边的角落中正有两个少年无忧无虑地欢笑。

    远远的宫墙之内,一个华美秀丽的女子正自抚mo一支长笛,不时颦眉思索:屋外不远处,她的夫君正带着他们的小儿子在众仕女中玩耍。

    一间屋内,一个发了福的中年人正奋笔疾书。

    而原应空空地太学之中,却又有一对男女谈笑。

    ※※※

    中平三年正月十七,那一日平安风云侯必会终生记住,但要让他说那日怎样,他也许只会摇摇头,要说他不知道,他也会摇摇头,因为很难说清那一日对他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也许只会笑笑,琢磨半天后说道:“那天我又长大了一天。”

    ※※※

    在一个上面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洛阳城中的某个角落里,一个行路的老人捂着自己酸痛的膝盖,盱着眼睛看了看天上,喃喃道:“天要变了。”

    ※※※

    小结

    《天变》的第一部即前一百章如计划般在此刻完结,主人公子睿完成了他人生中的成长的第一步。

    为此,我写完前一章便不能停步地写了下去,直到现在我写完这章。

    我没给第一部留名,因为它确实不需要名字,成长过程中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第二部,再过几天便要继续开始贴了。

    回头看看,初期我也许是有些做作了,有很多地方故意写得幼稚,也许我就在十六岁时写就好了。

    我只能说前一百章,我写了下述内容——子睿的生活内容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复杂丰富起来。由一个男孩变成了男人。

    希望大家多提意见。

    我想我算完成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了。

    好了,让我休息一下,今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又将是新的开始。

    作者:e_mc2

    公元2003年5月18日临晨2:11仍无睡意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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