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宁走出小院与郡王府连接的小门,细细瞧着原来门上的牌匾。原先或许用的翠绿色的颜料,几经岁月沉浮,颜色都褪去了,要很用力瞧,才瞧得出牌匾上的字——听雨轩。
听雨,这倒是很符合慕宁的志趣。
不过,这院落换了新主人,也该有个新名字。
慕宁想,不如就叫焕新居吧。
过去种种,不必再惦念。向前看,自有一番新的天地。
“啊!姑娘。”倚翠叫道。
慕宁惊得一激灵,问:“何事啊?”雀步进了小院子,看到倚翠和熙春都在笑着朝她招手。
两丫头又不知发现了什么稀奇玩意,也不说,笑得开怀,正吊着慕宁胃口呢!
待慕宁走到她们身边,就发现了一道小门。
她俩已经把门打开了,这扇门开在郡王府最北边的一道墙上,不必再绕到前院的大门口便可直接出去。
心底的高兴,慢慢爬到了脸上,慕宁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这里有个门,以后和姚珠见面就能避人耳目,不必担心不好的影响了。
出去采买、游玩也方便很多。
倚翠看着慕宁跃跃欲试,想要跑出去看看的样子,笑道:“姑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慕宁嗔怪地白了她一眼,认真地说:“咱这院子里空落落的,出去采买方便些也好。”
不等两丫头搭话,慕宁赶紧吩咐:“先把门关了,如今这院里就咱三个,门开着,不是特别安全。”
熙春以为慕宁是害怕,就下意识宽慰她:“郡王爷如今手握重兵,谁敢随便乱闯永顺郡王府啊。姑娘不必担心这事。”话都已经落音了,她才意识到姑娘想出去玩的心思被戳破了,有些不好意思,想转转话题。
熙春立即倒转话风,“不过注意些,总是好的。”边说还边把门带着了。
慕宁仔细瞧了瞧斑驳褪色的红色木门,说:“倚翠,你出去找个油漆师傅和木刻师傅,小院的牌匾得换个新的,还有小院里许多掉漆的地方也得重上一层漆。”
又回头扫了一眼,整个院落,“过日子嘛,总是要焕然一新,欣欣向荣。”
慕宁回身走了,倚翠跟熙春说:“姑娘,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熙春笑着说:“或许这才是咱姑娘本来的样子呢?!”
熙春幼时,刚来到慕宁身边时,她还是个奶团子。那时候,孔嬷嬷总爱和熙春说慕宁娘亲的事情。
后来被慕相碰上一回,他当晚就喝醉了,险些把慕宁掐死。孔嬷嬷就再未提过慕宁的娘亲,孟幼薇。
那可是个又聪颖又活泼的姑娘,总是爬树掏鸟窝,拿酥点勾引蚂蚁,逃私塾去放风筝,做了一系列离经叛道的事情。
生出来的女儿,肯定沾了些她的性子。哪怕受着爹爹的威慑,挨着《女德》的荼毒,慕宁也不改对新天地的向往。
慕宁在家做姑娘时谨小慎微,是生怕哪里做得不当,惹怒爹爹,身边的人要受皮肉之苦。不得不掩藏自己的心思,做一个没有情绪、没有要求、服从安排、任人摆布的布偶娃娃,也就姚珠陪着她的时候能有些生气。
熙春回过神,看到倚翠愣愣的样子,笑着推了她一下,“赶紧去做姑娘吩咐的事啊!”
倚翠一溜烟从北边小门出去,往集市上办事去了。
熙春走到后座房前,看到慕宁站在空地里发呆,便问:“姑娘要换牌匾,上新漆,怎么不跟孙管家说一声。”
慕宁叹口气,良久,才说:“一点小事,不必麻烦了。”
又侧头看向熙春,“不过,这院子里总不好只有我们三个。从前,在留绾院,还有两个洒扫丫头,三个小厮呢!这地小,也不便有那么多人居住,只是总还是得找孙管家要个洒扫丫头,和看门的小厮吧。”
熙春连连答应说:“奴婢这就去暗影斋找孙管家,今日天虽还算暖和,但到底冬天了,姑娘回房休息去吧。”
慕宁点点头,侧身回了房。
冬天不管再暖和,坐着不动,寒气还是会上身的。
慕宁想到,这屋子连个暖炉也没有,不由叹了口气,摸出藏在被褥下的银票,抽了一张出来。
她想着,李匡翊如今对她误会颇深,实在不想太麻烦郡王府的人,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就自己解决了罢。
昨日是出了什么事情,让他不等天明便去了西疆呢?
初来乍到,郡王府里也没个可以信赖的人,好在孙管家看着是个忠厚的人。
慕宁想,等会孙管家带着人来,自己旁敲侧击问问也就是了。
“姑娘,孙管家来了。”熙春的声音透过窗棂。
慕宁赶紧从罗汉塌上起身,加快脚步,端坐到太师椅后,清清嗓子,说了声:“进来吧。”
孙管家领着一个丫头和一个略壮实的男子进来,跪地恭敬地说:“老奴参见郡王妃,没有安排妥当,是老奴的失职。”
慕宁赶紧客气地说:“您快请起。本是一点小事,只不过我想在小院里添人,总不好自己去外面随便找,总是府里的人更为可靠一些。”
又瞧到孙管家颤颤巍巍地起来,忙说:“熙春,给老管家搬把椅子。”
老管家面露难色,犹豫着说:“这不合礼数,老奴站着没关系的。”
慕宁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您一把年纪了,也算府里的长辈了,坐着吧,别叫我担心。”
不好再推辞,孙管家屁股略沾了点椅子,恭敬地给慕宁介绍起两人:“小桃进府已有五年了,做事很勤快。”
语罢,小丫头怯怯地瞧了一眼慕宁,恭敬地磕了个头。
慕宁朝她笑笑,又看向旁边那位身材魁梧的男子,老管家殷勤介绍:“这是老奴的一个远房亲戚,叫做孙武。”
男子跪地,慕宁觉得正屋里的家具都被他这一跪弄得抖颤,他中气十足地喊:“俺以后听从郡王妃的安排。”
熙春、慕宁都有些哭笑不得,老管家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田野里的人,从乡下来投奔我的,有些粗俗。好在做事勤快,人也老实。”
慕宁忙说:“管家费心了。”
孙管家又支使孙武搬了点东西进来,“前些日子,忙着婚礼的筹备和殿下行装的打点,有些事情考虑得不周到。”
慕宁低头看了看孙武提进来的东西,一个烧炭火的梅花炉子,一个黄铜香炉,一些花灰炭,一套新茶具,一张铺在罗汉塌上的毛毯。
孙管家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老奴是个男人,考虑得有些不周到。郡王妃若是还需要什么,烦请直接跟老奴说一下。”
慕宁笑着说:“这已经很好了。”
孙管家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惶恐跪地,“院落的牌匾是老旧了,一直没有换,不是因为底下的人散漫。是老奴觉得,郡王妃是这院子的新主人,理该由郡王妃赐名了再换牌匾。还请郡王妃治罪。”
慕宁见老管家一把年纪了,还把头埋得低低的,也不知他的腰酸不酸,心里怪心疼的,给熙春一个眼神,让她把老管家扶起。
慕宁微笑,“那孙管家可真是我的知音了,我既做了这院落的新主人,自然是想给它取个新名字。您考虑得很周到,全了我一桩心愿,何必告罪呢?”
老管家颤巍巍地坐在椅子上,忙殷勤地说:“那郡王妃取了什么名字,老奴赶紧派人去找个木刻师傅来。”
慕宁斟酌了一下开口:“原先在慕府的时候,有一位认识的木刻师傅,挺喜欢他刻的字。管家您别笑话我心急,一早我就派小丫头去寻他了,约莫再要几盏茶的工夫也能到这里。”
慕宁说得真诚,脸上还带了些小女儿的娇态,老管家脸上露出些慈爱的笑容。
原本以为郡王妃才过十四岁,年纪小,府里东缺西少,殿下一句话没交代就自去了西疆,又是文相家的独女,可不知今日会闹成什么样子。
却不想,是个如此和气好说话,又有生活情趣的人。可见,指婚也不一定坏。殿下也算苦尽甘来,日后等殿下从西疆回来了,和郡王妃添个小郡主或小世子,安娘娘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慕宁见孙管家面色缓和,便试探着开口问:“管家是殿下身边的老人了,殿下的脾性您是最清楚的。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殿下不等天明便离府往西疆赶啊?”
孙管家脸色变了变,也不知怎么跟慕宁说。
昨日他听到玉砚落地,轻脆的破碎声,也没敢进去瞧瞧。后来又听得推门的声音,便看到李匡翊冷着脸,出了暗影斋,带着几个暗卫出府便往西边的城门去。
原本定的是腊月二十二,再出发去西疆,但昨日那情况,孙管家着实是不知道是战事紧急还是李匡翊疲于应付此次婚约。
犹豫着还是说:“老奴实在不知。殿下一向沉默寡言,心事轻易不让人知,老奴也不敢妄加揣测。”
慕宁点点头,笑着说道:“原只是问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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