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正好是周六和周日两天,  所以把法典送到考场后,林珺带着半夏就去东海港了,但并没有找到李大丫。她的铺面门关着,  那台大头贴机也被人砸烂了。

    不过现在码头家家户户都有大头贴机,  那个也就不新鲜了。

    看门前的垃圾就知道,  她至少三天没开过门了。

    林珺看隔壁的店主抱了个收音机在听戏,  买了一瓶水,一瓶新出来的娃哈哈,问:“老板,  你知道李大丫去哪了吗?”

    店主是个男的,  五十多岁,秃头,说:“她可算出息啦,仨丫头一起,  跟了个比我还老的男人,坐着小车走的,干啥去了,傍大款呗。”

    林珺不喜欢跟这种嘴巴粗,没素质的人讲话,  要只凭她,此时就走了。

    当然,  大丫的下落,  很可能就从此无人过问了。

    但半夏是个小孩子,于这个世界才在认知中,不懂的太多了,  接过娃哈哈吸了一口,问:“伯伯,  什么是傍大款呀?”

    老板轻蔑一笑,说:“年青姑娘不学好,就叫傍大款。”

    从后面出来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翻个白眼说:“爸,你能不能有点素质,小丫有白血病,大丫带着二丫,是去给小丫治病了,才不是什么傍大款。”

    “你听她鬼扯,那是为了怕人说她,撒谎呢。”店主一脸理所当然。

    他姑娘扎马尾,白t恤,一看就是个大学生,她说:“阿姨你别听我爸胡扯,大丫给我看过检查单,小丫真得病了,白血病,医院治要几十万呢,有个老板说有新药,能帮小丫把病完全治好,她跟着,一起治病去了。”

    林珺想了想,掏了二十元出来,说:“大丫是我家亲戚,我现在急着找她,这钱你拿着,她要回来,你赶紧给我打个电话,我再来找她。”

    大姑娘伸手推钱:“我和大丫是邻居,有事帮一把是应该的,要钱干嘛?”

    “啥邻居,你跟大丫可不一样,你是大学生,她……整天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一块儿。”店主话没说完,他姑娘开骂了:“爸,您能别对大丫偏见那么大吗,一样开铺子,你赚钱赚不过人家,你就眼红,整天说脏话骂她,不是人家有问题,是您的眼睛有问题!”

    “我……我开店供你上大学,就是为了让你骂老爹?”店主一声吼,吼的闺女不敢吱声了,骂骂咧咧:“要老子不让你读书,你懂个屁,你算老几?”

    这下半夏不愿意呆了,从铺子里出来,对林珺说:“伯伯真可恶,我好想打他呀。”

    林珺牵着女儿的手摇了摇,说:“但是姐姐挺可爱的,对吧?”

    半夏点头:“对,姐姐很可爱,希望她以后赚钱了,早点离开坏伯伯。”

    林珺咦的一声,心说自家这小丫头已经有自己独立思考的眼光和眼界,懂得分辩好人和坏人了呀,于个小女孩,这点可太重要了。

    想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珺就再多换了几家铺子来打听。

    有人说大丫傍大款了,但更多的说她是去给小丫治病了。

    开上车,林珺先打电话报警,再上市人民医院。

    大丫三姊妹,要说小丫会得白血病,林珺相信的。

    因为林珺还在慈心时,曹芳怀的三胎,打了b超,发现是个女孩,她曾经吃过堕胎药,没堕下来才生的,所以那孩子本身先天就不足,今年刚满七岁,正是急性早幼粒白血病高发的年龄段。

    而要说大丫跟祁主任会扯上关系,也很正常,因为曹芳在慈心住的时候,跟祁主任关系最好。

    祁主任跟林悯的关系还在许文强之前,他一直是帮着林悯,卧底在慈心的,是在搞不垮慈心的情况下,才转投的东海制药。

    随着小民走,许文强打算跟悯心株式会社一起,进行白血病药物的临床实验。

    这时小丫得病了,又恰好是急性白血病,李大丫会找祁主任,情理之中。

    但祁主任不但不会救小丫,反而会害了她。

    因为小民在实验室里做的,才是小白鼠的急性毒性药物试验。

    那款药物中含有三氧化二坤,俗称砒霜,是剧毒药物,它是一个非常严密的,疗程性的治疗方案,要先进行一系列的小白鼠试验,成功之后,小民还要找导师汇报,研讨,确定可行了,再协调医院,才能进行临床实验。

    也就是说,那款药真正想要推出,至少还得一年时间。

    而在小白鼠急性投毒试验都没成功的前提下就进行临床实验,是要害死人的。

    按理,东海市只有人民医院才会收治白血病人,林珺以为在这儿就能找到大丫姊妹。

    但并没有,血液科的医生倒是给林珺翻到了一份李小丫的病历,可没有找到她人。

    而且血液科的医生也否认,说他们没有跟东海制药进行药物实验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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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珺先打着自己的名义,给李大丫报了个失踪,但并不寄希望于他们能找到李大丫。

    因为大伯林悯的性格林珺是知道的,虽说老了,可总喜欢走歪道。

    他应该是能过祁主任,联络了一批有白血病的孩子,躲哪儿,做黑实验去了。

    从医院出来,林珺给小民打电话,先问试验结果如何。

    小民语气挺轻松的,说:“妈,还不错,总共10只小白鼠,给药24小时后,有一只步伐不稳,还有一只出现过呼吸抑制,但整体反应良好,这个试验是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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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珺终于放了点心,小白鼠试验能成功,李小丫目前就没有生命危险了。

    半夏在后面,解开安全带,悄声说:“妈妈,大丫姐姐哟。”丫头还惦记着大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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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想让自己身心皆有洁癖的大儿子看到国内更多的黑暗面,但又不得不把事情说出来。

    她怕才像斗鸡一样,拥有了斗志的儿子听到消息,又要炸毛,又要忙不迭的离开这个国家,可黑试验的事也非说不可。

    想了想,她斟酌着说:“小民,你知道的,红国军方药物研发中心经常会悄悄拿人做一些‘黑实验’,对吧。”

    红国军方就曾邀请过小民,想让他去部队药研中心,但小民拒绝了,就是因为红国军方不止一次暴过人体‘黑实验’的丑闻。

    小民多聪明,一听就有问题:“妈,你直说吧,我顶得住。”

    林珺想了想,先开车回家,还是直接把病历簿交给小民,再跟他说来的比较方便。

    自打搬家,半夏就没再去过老家属楼了,一下车就要往楼上蹦。

    “半夏,快停下,你不能上楼。”林珺喊。

    半夏问:“为什么呀妈妈,大哥就在楼上,我上楼喊他呀。”

    林珺停好车,把想上楼的闺女给拉了回来。

    为了做试验,小民从慈心药研所借了十只小白鼠,半夏还没见过那个,要见了,非得闹着玩儿不可,所以林珺才不敢让她上楼。

    在楼下喊了两声,不一会儿小民就下楼了。

    先讲东海制药有可能在进行黑实验,这时小民的脸已经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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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珺忙说:“红国有这种事,但你要信妈妈,咱们国内这是头一桩,国有企业没有太大的研发任务,不可能这么干,私营企业就更不敢了,咱们国家是严厉打击黑实验的,一旦有人这么干,十年以上!”

    作为一个药研人员,林珺最了解国内的药研界,人体黑试验,这确实是她有生以来头一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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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多发于婴幼儿,治疗药物更要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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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成功了,他们可以立刻问药监局补手续,进行审批,推出新药。

    失败了,黑试验,没有手续,暗中进行的,就这样罢了。

    那孩子了,白死啦?

    当然,要没有林悯带着,许文强也不敢这么干。

    他们是被小民的能力给迷惑了,认为他研发的药物肯定是安全可信的。

    估计也是为了急着抢成果,才会如此丧心病狂的。

    林珺怕儿子冲动,怕他要提着刀冲到东海制药,要去砍了许文强。

    林珺说:“你俩是提前出考场的吧。”

    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林珺当年捧着小红书时背的语录。

    要到了电话号码,挂了,再一拔,小民轻轻嘘了口气,得拨通电话,他先懒洋洋的嗯了一声,才说:“是我,顾民。”

    对视一眼,俩母子已经了然了。

    鬼就是顾民啊。

    到时候果断报警,喊警察抓人,救孩子。

    越想,林珺就越惭愧,这种愧疚感,加上对林悯的愤怒和厌烦,她就会有抑郁的症状,腿软,难过,走不动路,扶上闺女,她说:“扶妈妈一把,咱们回家。”

    半夏是怕鬼的,因为她从小给个老太太带大,她还死过,鬼啊神啊的,她最怕的了,不过想想大哥,她的心就安稳了:“对,长胡子的大哥会吓跑所有的鬼。”

    她多了一句嘴,就那么一句,让林珺知道了小丫得白血病的事。

    小民摁开手机看表,牙咬的咯呼作响。

    “我很好,我想要许婷的电话,您有吗?”小民说。

    目送俩孩子上楼,小民伸手:“妈,手机给我。”

    林珺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她说:“你爸没有包养大丫,大丫的妹妹小丫生病了,她带着小丫,出门帮小丫治病去了。”

    祁凯住在东海制药,离此有十站路,坐公交车得五十分钟,来回一趟,时间会全浪费在路上的。

    半夏小肩膀一挺,说:“我给妈妈当拐杖。”

    祁凯撇嘴说:“反正我也考不了个啥,随便划拉了几下。”

    一半大姑娘,独身带俩娃,开个铺子,妹妹因为老妈的造孽还得了白血病,她得多绝望才会去求助祁主任啊,而要半夏不问一句,很可能大丫,二丫,小丫,三个女孩会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却没人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

    林珺知道他年青,脾气冲,上楼前得叮嘱几句:“不要吵架,也不要吼,要哄着问。”

    半夏掏出小手绢,够上大哥的眼睛,这是继发现他会长胡子之后的第二个新发现,她发现大哥居然也会长眼屎,她在给大哥擦眼屎。

    她对李大丫有偏见的,受法典之托去了东海港,但随便问了一嘴,听说她傍了大款,因为内心的偏见,就不想再问了,可孩子太小,还没有学会偏见,歧视别人。

    先是大松一口气,既主导科研试验的许婷在国内,李大丫姊妹应该就没有被带出国。

    祁凯顿时双眼一亮:“真的吗?”

    不知道他们招摹了多少孩子。

    这时突然有人于身后问:“妈,出啥事儿啦?”

    做黑实验是违法行为,一旦被公安抓到,得判刑的,祁主任怎么会让儿子知道。

    ……

    其实许婷跟李大丫一样,也是受害者,她只是个大专生,才21岁,根本不晓得黑实验会带来的后果,是被她贪婪的爹和林悯那个丧心病狂的老狐狸给蒙蔽了,只看得见抢注新药会带来的好处,并不知道一旦实验失败,她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可最近这孩子咋啦,也太叫人惊讶了吧,他居然都知道抗战史了?

    既想认真考试,中午吃好点,休息好就很有必要,所以他也不再作假,干脆就准备上林珺家吃一顿,睡一觉去。

    急性白血病,一天都耽搁不得。

    俩男孩正要走,小民喊住祁凯,说:“小孩儿,你知道你爸最近去哪了不?”

    他一个电话居然打给了许书记?

    半夏拉着妈妈的手,问:“妈妈,哪里有鬼呀。”女孩的手忽然变的好凉。

    电话里,许婷简直是在尖叫:“天啦,顾民,你还没走,没出国吗,你怎么给我打电话的?”

    这时半夏爬巴爬巴,要往哥哥身上爬,小民单手把她捞了起来,说:“你在东海制药吗,我有件事,现在过去找你。”

    但并没有,小民一脸拉茬胡子,t恤的领子上泛着淡淡一层油,他淡淡说:“更正个知识点,妈,全世界最有名的药物黑试验,是东岛人在咱们国家干的,有名的731部队,享誉国际的,黑试验是他们的老传统,那不是咱们的风格,叫东岛风格。”

    鬼?

    最近大丫突然失踪,很多人传言,说是被他爸藏起来了,包养了,他爸也好几天没回家了,电话也打不通,他妈天天以泪洗面,病倒在床上起不来。

    祁凯傻呼呼的,问:“阿姨,大丫今天回家了吧,她没被我爸包养,对不对?”

    他对历史不感兴趣,只专注于科研,原来顾谨经常推茬他看一些历史书,小民从来不看,他认为就跟中医是糊涂医一样,华夏文明是个不怎么有脑子的文明。

    法典忙说:“上节课考的英语,填空题和听力,我的强项,妈,我保证我全都做对了。”

    好好的孩子,就这样给老爹毁了。

    林珺给吓了一大跳,回头见是法典和祁凯俩,看表,这会儿应该刚刚考完,而他俩是在政大附中的考场考的试,离此有三站路,也就是说,至少15分钟前,他俩就出考场了。

    许书记连迭声说:“有有有,她有大哥大,我给你电话号码,你给她打电话。”

    这事当然要报警,但报警走流程太慢了,得先找到关键的当事人,先把孩子找到再说。

    主席曾说:天不要怕,鬼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官僚不要怕,军阀不要怕,资本家不要怕。还说,越怕鬼就越有鬼,不怕鬼,就没鬼了。

    “不不不,我离慈心不远,我来找你吧。”许婷可太按捺不住了,在电话里笑的跟只小黄鹂鸟儿似的:“在家呆久了,你也很无聊吧,你想吃啥不,我中午请你吃饭……”

    她好想喊顾谨来听听,他从小留学,海归归国,看国内啥啥不顺眼的大儿子现在的样子,他是怎么做到张嘴闭嘴,背的全是语录的?

    小民应付老娘:“哎呀我知道啦,您赶紧上楼吧。”

    没有任何人知道,但林珺内心特别惭愧。

    等许婷来,让小民套个话,问一问,他们就能知道黑试验室在哪儿了。

    汗叽叽,油叽叽,胡子拉茬的小民转身跑了。

    林珺毕竟年龄大,理智点,思谋事情也全面。

    小民还想再问,林珺给儿子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先让俩男孩上楼,吃饭去了。

    哪怕药物的急性投毒试验没在小白鼠身上起反应,可小白鼠是健康的小白鼠,但有白血病的孩子不一样,他们病人,必须吃药,治疗才行。

    “回,咱们现在就回。”林珺说。可她腿软,欲走,却迈不开步伐。

    他要走,林珺又一把扯住儿子,说:“问到啥赶紧给妈打电话,还有,咱普通老百姓都是好的,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对咱们国内有看法,也不要怕事,出了啥事儿,有我,有你爸……”

    翻开手机,他拨了个电话号码,问:“许书记您好,请问,许婷同志在吗?”

    她说:“咱们得先确定试验是在国内,还是在东岛进行,先把人找出来。”

    以为占了第一作者的名头就能名利兼收。

    林珺十五岁的时候,天天捧着小红书背语录,人们最注重的就是思想政治,是素质,要品型高洁,要行为端正,不知何时,社会变成如今这样,半大男孩面临着中考,还要操心他爸是否包了他的初恋情人,还不敢让他妈发现吧,怪不得成绩滑坡那么厉害。

    半夏跟着妈妈跑了一早上,就喝了瓶娃哈哈,渴,此时闻着家家户户的饭香味儿,饿了,摇妈妈的手:“妈妈,渴了,饿了,回家家。”

    小民哪受得了这种叽叽歪歪,打断许婷,说:“给你十分钟,我在慈心等你。”

    林珺胆小,但年青的时候经常出夜诊,回家的时候,背的就是这一句。

    可一听他爹并没有包养李大丫,一下有信心了,也想好好考试了。

    “没有鬼,有也会被凶凶的大哥给吓跑的。”林珺说。

    祁凯无心学习,为了报复老爹,考试时干脆交的是白卷。

    许书记听到小民的声音,显然很意外,先问:“小民啊,辞职后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我懂。越怕鬼就越有鬼,你不怕鬼,就没有鬼了。”小民说着挣开老娘。

    可她不知道,万一出了人命,还是国家严厉打击的黑实验,她要坐牢,至少十年。

    再,试验地点是祁主任选的,既许婷说她马上过来,估计那个地方离慈心不远。

    林珺点头:“真的。”

    “阿姨,我得回家吃饭了,吃完饭赶紧考试,争取考好下一节。”祁凯说着就要跑,林珺喊说:“别回家了,跟法典去我家吧,吃完饭一起睡一觉。”

    “不知道呀,他走了三四天了,说是出差了,电话不回,人也找不着,妈也着急呢。”祁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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